《玉汝于成 非也》复始周周

9、相处

　　时璋早早到了绸缎庄门口，唯恐迟了教仪瑾等着。曾姑娘巷口的这家绸缎庄开张倒早，面圆福态的老板勤快地支起门面，速度之快仿佛下一刻便有人踏进店拣选似的。
　　老板娘慢悠悠从柜台后转出来。出乎时璋意料，她可称得上身材苗条。时璋总以为体态一事也当是“夫唱妇随”的，这一对倒让他开了眼。
　　见仪瑾还未出来，周围其他铺子也静悄悄的，时璋复又向绸缎庄里观望以打发时间。老板是一个极会做生意的人，出嫁的未出嫁的款式区分的泾渭分明，挂在前头的样式都极抓人眼球。
　　他的眼神落在少女款式上，一派娇嫩活泼的色彩，像有无数娇女郎笑闹着挤在面前似的。时璋不由得回忆起那天在朔方酒楼前的惊鸿一瞥，只觉得仪瑾穿什么都是极上身的。
　　渐渐地，他又端详起出嫁妇人的款式。一款纹着百花凤凰的绸缎极为醒目，轰轰烈烈的颜色几乎要把边上的绸缎也染成绯色。时璋复又出了神，只觉得这匹布料做一身大红嫁衣套在仪瑾身上真真是风流无双……
　　猛回过神来，时璋闹了个大红脸，腹诽：“亏得你自诩进步青年，怎的胡思乱想，这般龌龊……”
　　正万般反思，忽听得背后一声脆生生的呼唤：“林……时璋。”
　　他不由得心中一动，急急转过身来，正看见仪瑾背着手，向前探着头，面带微笑望着他，盈盈杏眼里眼波流转。
　　她方才走的急，扑了淡粉的脸，莹白如玉中带一丝俏皮的红。小巧精致的鼻尖笼了一层薄汗。圆润可爱的两瓣唇上细细点了口脂，颜色与绸缎庄那绯色绸缎一般无二，像一把火直烧到他心里。不知怎的，他竟从那双灵动的杏眼中瞧出几丝媚意来，心下大窘，慌乱地将头撇向别处。
　　仪瑾自然也细细打量他。清隽的少年郎，急急抽条的身板还带有几分稚气，却无损他的意气风发。他今日倒是换下了学堂装束，穿一身笔挺的灰色中山装，衬的脊梁挺拔，两条长腿愈发笔挺，教人惊讶如此清瘦的身材，竟也能将中山装驾驭的如此完美，与四下穿着灰扑扑长袍的路人相较起来，越发扎眼。
　　仪瑾还留意到，他那仿佛天生带笑的唇角翘起了明显的弧度，时常出现在她臆想当中的凤眼赧色毕显，见此情状，她反倒放松下来，落落大方道：
　　“仪瑾给林君问早。如此瞧来是我拖沓了，教你久等了，抱歉。”言罢，双手置于腰间，着雪白罗袜的腿一屈，开玩笑似的作揖。
　　时璋本还有几分不自然的紧张，见她如此，不由得放松下来，轻笑出声，接了她的话道：
　　“怎敢要你作揖赔礼，须知我为sir，等待lady是为必须的礼仪。容时璋一问，仪瑾你可用过早点了？”
　　仪瑾这才惊觉腹内空空，平日里这些事都由母亲打理的井井有条，然而有了早上不愉快的小插曲，一向严谨的母亲竟也忘了督促她用早点，但这些事断不能与时璋说，平白无故坏了对她的印象可怎么好。
　　“还不曾呢，今日起的早，家中还未开火，母亲想是礼拜日里偷闲了。”仪瑾将双手绞在背后，试图缓解撒谎带来的紧张与愧疚感。
　　时璋未察觉出异样，只高兴道：“巧的很，今日我出来的急，也未曾用早点，我看街边有家面线糊铺子，瞧着干净整洁，不若我们先去用过早点，再去展览也不迟。”
　　“妙极！说来怕你笑话，我已是饥肠辘辘了。”仪瑾看话顺利圆过去，不由得十分开心，又为多了与他相处的时间而心下雀跃。
　　两人来到面线糊铺子前，店内已是蒸汽袅袅，老板匿在一阵阵的烟气后笑问道：
　　“二位尽可看看，刚熬好的面线糊汤，前头支的桌子上还有新鲜炸好的三角糕、马蹄酥、油条和韭菜盒子，有想要的菜式尽管开口。”
　　二人倒也默契，一道点了两碗面线糊并三角糕，坐在三脚椅上静等。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早点便呈上来了，时璋忙站起身来，细心地将汤与糕挪到仪瑾面前，博得她莞尔一笑。
　　刚熬出来的面线糊稠香浓鲜，切的细细的毛血旺被汤汁浸的丝丝入味，海蛎圆润肚白，咬下去鲜味四溢，佐着舌尖轻捻即化的面线，不时配上一口被炸的金黄酥香的三角糕，两人不约而同发出满足的喟叹。
　　仪瑾心下讶异，分明是开在曾姑娘巷口的早点铺子，自己从小到大也未曾少吃过，今日竟变的如此美味。不及深思，抬眼看到时璋那不知是因早点还是别的什么而笑意弯弯的眉眼，仪瑾霎时分神，复又将一门心思系到眼前人身上去了。
　　出了早点铺子，仪瑾支着腰，一下下抚着充实的肚子，一双杏眼满足地眯起，看在时璋眼里像一只食饱餍足的雪白狮子猫。他默默在心里寻思，改日定要去向父亲讨一只来，送与仪瑾。
　　仪瑾这头倒开始惴惴不安起来。方才光顾着饱腹，仪态有无失礼之处？会不会用的过多了……一个个打转的念头缠得她的小脑袋内嗡嗡作响。
　　两人心里分别揣着事，一路上一改初见时的熟络，默默无言起来。
　　幸而海天堂构离十里铺极近，未等到二人生出尴尬情绪，听涛轩门口的喧嚣人声渐起，使他们极快回神。
　　时璋请仪瑾在原地等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到达入口，仪瑾默默地看着，满眼都是那道挺拔的灰色身影。见时璋与入口的伙计说了什么，复而折返，带着她绕过人群，一路畅通无阻往场里走去。踏入门的一瞬间，仪瑾竟紧张起来，只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悄悄的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