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皇后那些年》一方土石

3、戏精

　　赵婕妤什么时候入宫的元钦不知道。他能注意到这个小姑娘，还是一个偶然。他那时屡屡假扮成太监偷溜出宫，再趁着夜色跑回来。逃跑是不敢逃跑的，宫里没了个皇后蒲衣觉必然彻查，他怕牵连自己老家的舅舅。

　　只能偷偷出宫几趟，解解馋这样子。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有一回就让人撞见了，就是这个赵婕妤。瘦弱的女子在河边放河灯，哭泣，大约是皇帝不来了之类的。

　　元钦早听惯了深闺怨泣，心中暗骂：蒲衣觉这狗皇帝，暴殄天物。

　　要不是赵婕妤偏了下头，被元钦发现她长得很像舅舅家的幺女，他连脚步都不会多停留。元钦这个小表妹，刚会走就跟在他屁股后头了。元钦把她从牙牙学语带到八岁，直带到自己进宫为止。就连他当时答应进宫，也是因为这幺儿病得厉害，元壅出面替她请了名医出了高额诊金，这几乎就等同于元钦的心肝宝贝亲亲乖女儿！

　　是以他一看到此女子，满腔的保护欲就爆棚了。

　　元钦刻意留意着这女子，交好后发现此女也是寡母养大，无父无亲，辗转流落到宫中。据她自己所说，一开始只是个宫女，服侍妃子的时候皇帝赞了她琴弹得不错，那本就无甚宠爱的妃子马上把她献了出来以讨好皇帝。

　　蒲衣觉听她弹了几个月琴，封了她一个婕妤，就把她忘了。

　　元钦倒是很喜欢这女子，温柔小意，乖巧美丽，还会弹琴，天天跟在身后皇后姐姐长皇后姐姐短的叫，甜的很。是个男人都会喜欢这样的小女子。

　　赵婕妤一开始在哪个宫中当宫女，元钦是不知道的。但这小小的困难根本挡不住他，因为他现在是皇后。整个后宫除了蒲衣觉就他最大。他想去哪个宫就去哪个宫，想怎么看人家宫女就怎么看人家宫女。

　　即便如今赵婕妤好没有入宫，他和这些妃子们搞好关系，将来她进宫时也能及时发现不是。打着这样的念头，皇后依着前世的记忆，给好打扮的班淑媛搜罗了一堆胭脂水粉；给好诗文的柳修容请来了宫外有名的画师；给最爱逛御花园栽花种草的曹允华采买了好些奇花异草；位份较低的几位美人他也没落下，美酒备起来，漂亮小裙子屯起来，猫儿狗儿的小宠物去寻几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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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历172年春，帝后大婚的第二年。托得他与后妃交好的缘故，好些他前世作为孤家寡人没听闻的前朝消息，如今都传到了他耳朵里。这一年的春天元钦无论在哪个妃子妹妹那里，都能听到两件事：一是秦国和燕国的关系开始恶化。秦燕毗邻，共同隔着湘江与齐国对望。燕在西，秦靠东，秦自立国以来就与燕国屡次有摩擦。后因着燕国曾以三座城的代价换秦国支援燕国伐齐。近来燕国战败，对秦赖掉了那三座城，更是招致秦国上下的不满。二是……

　　“皇后姐姐，陛下近来有找你圆房吗？”后宫里年龄最小的纯美人抱只小兔子偎在元钦肩膀上，嘴里还叼着元钦给她腌的梅子干，腮帮子圆嘟嘟的像只硕鼠。

　　妃子们渡过了最初的“大魔王元壅的女儿来当后宫主人”的惶恐时期，如今已经和皇后混的烂熟。一个个“皇后姐姐”叫得嘴甜，有事没事来找皇后，黏到日落西山才走。反正蒲衣觉跟个那啥无能一样不近女色，众姐妹们连个争风吃醋的舞台都没有，倒也意外地和谐。

　　皇后姐姐又温柔又体贴，事事照拂着她们，跟皇后在一起不香吗？

　　最近突然一窝蜂地关心起皇后和皇帝的闺中之事，是因着蒲衣觉在前朝说的一句话。

　　今年春应当是三年一次的选秀的时间。众大臣们开始在朝堂上苦苦劝诫：陛下您该选秀充实后宫了，常言道后宫佳丽三千人，是时候选他个几百上千个美人了……

　　蒲衣觉当朝驳回大臣上疏，并取消了当年的选秀。更过分的是，他搬出了皇后这个工具人。“朕与皇后伉俪情深，无意再纳他人。”皇帝如是说道。

　　此言一出朝堂后宫民间都沸腾了：帝后原来如此恩爱的吗！

　　事实证明皇帝留下元钦当皇后，果然为他省了不少麻烦，至少很方便他编瞎话怼朝臣。能叫他将省下来的支出和精力全投到战前准备之中。

　　蒲衣觉痴情之名一日千里，连边疆的小兵都知道了，纷纷感叹皇后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还能与皇帝结成恩爱夫妻。其情之深，其路之崎岖，当真是虐恋情深一对璧人！这绝壁是真爱，慕了慕了。

　　只有后宫的妹妹们知道，皇后至今仍是完璧。皇帝绝对是在造谣。

　　元钦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怪不得前世他一直觉得其他人对他的态度怪怪的。原来是蒲衣觉前朝瞎编乱造他两的惊天动地帝后情。

　　他一整个春天都在应付妹妹们的拷问，就差在门口挂个牌子：陛下今晚也没有来留宿。

　　时光慢悠悠溜走，转眼半年过去，严冬之际群臣又开始拿子嗣的事叨叨皇帝：

　　陛下你不选秀充实后宫也就算了，现有的后妃怎么也不好好宠幸，陛下你怎么还不生崽崽啊？
　　陛下臣手下有几位养女，燕瘦环肥琴棋书画皆有涉及，她们都很愿意担君之忧。
　　陛下，贱内在长安颇有名气，牵得一手好红线，臣家中待嫁女画轴多如牛毛，臣明日为你取些来。
　　陛下无子嗣，是臣等失职，臣这就撞死在大殿上……

　　蒲衣觉被烦了一通，又把皇后这个工具人拿出来用：承蒙诸位爱卿们关怀皇后，她已经怀了朕的孩子。

　　于是乎一碗碗名为“安胎药”实为糖水的汤药送进长乐宫，众妹妹们围坐一圈围观皇后生吞安胎药，嘻嘻哈哈闹作一团：陛下真调皮。皇后姐姐，让妹妹摸摸肚皮，看你怀了几个月身子。

　　元钦上辈子被迫吃了几个月糖水，没整明白怎么回事。这会儿从妃子们口中得知又是皇帝在作妖，也奈何不得。脸皮也不要苦苦哀求皇帝好些时候，蒲衣觉才大手一挥允许他“流产”。第二日朝后，皇帝“痛失爱子”“当朝落泪”的传闻又一日千里。守边疆的小兵纷纷猛男落泪：这凄怆绝美的帝后爱情。

　　朝臣们被吓得，好半年没敢在皇帝面前提子嗣的事。

　　转眼帝后大婚已经两年，朝臣们看皇后没怀二胎，又开始怀疑皇后身体有问题保不住胎。于是不死心要皇帝广纳后宫，多多生崽，千万不要独宠皇后落得晚年无子的惨景。
　　陛下您家里还有皇位要继承啊陛下！

　　蒲衣觉又扯起皇后这面大旗：立子以贵不以长，朕的皇位只会传给嫡子。

　　蒲衣觉悠哉游资搞事业，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自己的大小老婆们。元钦一个人顶着“皇帝真爱”“狐媚惑君”的名头，稳稳拉住了群臣的仇恨值。直到秦国和燕国开战，众人对皇帝后宫的关注度才降下去。

　　燕国屡次扰秦边境在先，背信弃义不割城池在后。如今他内斗不止，逼得燕国王爷兼名将慕容景背井离乡投靠了秦国，正是伐燕的好时机。秦帝蒲衣觉屯兵两年，早就有意西进伐燕。慕容景一来归顺，秦国派大将徐云起携慕容景西进，秦国的铁蹄当年就踏进了燕国的疆土。

　　烽火连天的秦历173年冬，元钦和几位妹妹围坐着暖炉，一起为深入燕地的将士们诵经祈福。

　　众人并不是很担心前方战事。燕国近年间几次南下，大大消耗了国力。国内又党争严重，把很多大将名臣逼近了乡野甚至别国。秦国自元氏之乱后修养两年，对上燕国，胜算颇大。若是没记错，第二年春，秦军就能踏进燕国皇宫，生擒燕王慕容炜等一干皇族。

　　元钦唤了宫女来给妃子们分夜宵。“徐云起”这个名字自被提及，便仿佛鱼刺般卡在他的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前世唯二敬仰之人，一是丞相谢存道，二是将军徐云起。

　　徐将军年近不惑，自先帝朝起就为秦国守卫边疆，抵抗燕国的进掠骚扰。元钦从小是听着他保卫边疆的英勇战绩长大的。在幼年无父的孩童心中，徐将军填补了“父亲”这一角色的空白。他是少年元钦心中所有英雄豪杰形象的具象化。

　　谢存道在秦国南下伐齐之时亡故，徐云起却是在其后燕亡国贵族慕容景叔侄反叛复国时，被其俘虏。慕容景当着千军万马的阵前，将他戮了尸。血肉一片片被割下，徐云起至死尤没有一声痛呼，只在断气前高呼一声：秦国千秋万代！

　　元钦知道173年的秦国必然会灭亡燕国，只是六年之后，秦燕局势就会反转。

　　徐云起是燕国慕容家族的血仇，前有亡国之恨，后同朝为政，徐云起也是屡屡和慕容景以及其侄女慕容妍为敌。亡国之恨尤可以算在蒲衣觉头上，几年来针锋相对的私仇却也难以化解。

　　这第一桩放上台面的私仇，是因着秦国亡了燕国之后，燕王为讨好蒲衣觉，将自己的一对双生女儿送入秦皇宫为妃。徐云起护送燕亡国公主慕容妍及慕容蔓进长安的路上，因忌惮燕公主凭借美貌惑主乱政，私自绞杀二位公主。未遂。

　　元钦起身，在炉中加了几块碳。暖红的火光照在秦国皇后的脸上，叫他在温香软玉的后宫中，又生出一点热血来。

　　自古美人与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乱世之中，谁不是浮萍草芥，任你翻滚挣扎搅不动命运天数。秦国灭亡已是天命，何必拉那么多忠臣良将陪葬。

　　若有机会，我能否救得下徐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