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声色》没有梦

13、第 13 章

　　到这天夜自习结束班主任也没找柯遥算账。
　　只在课间叫人传话让原先在他后面的同学把空位补上，算是默认柯遥自作主张换座位的事，不追究了。
　　本来各科老师就巴不得他换座位到后头去，门门课趴桌上打瞌睡，在跟没在一个样，上课还老跟路南搭话，老师还愁没理由撵他。
　　既然柯遥同学如此自觉，何乐而不为。
　　就是苦了路南，两三个月下来路南早习惯上课的时候柯遥喊他一声或者有规律的踹他桌子椅子讲小话，这下隔壁突然换了个不熟且一言不发的女同学，诡异的不适应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上了轻度斯德哥尔摩，没人在耳边没事就叽叽喳喳两句竟然觉得心里不踏实。
　　路南也习惯上课上一半看看柯遥是不是还在睡觉，这天在学校他扭头扭了无数次，常常忘记柯遥已经搬家去他“该去”的位置了。
　　无数次撞上班长的视线，女同学被他看的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轨企图。
　　路南还一被发现就尬笑，搞得人家姑娘真要以为他对她有意思。
　　柯遥倒彻底悠闲，原先在教室中央还要常常担心老师转悠过来他趴不舒服，这下想怎么趴怎么趴，躺着都行，还能顺带看看校园风景，感受大自然的气息，再悠闲不过。
　　柯遥大部分醒着的时候就把脑袋枕在叠起来的胳膊上，环顾教室众人在干嘛，他能看见大头在语文课偷偷摸摸看小说，能看到余阳在课桌底下玩手机，当然也能看到路南第101次转头含情脉脉的看女同学。
　　适应的还挺快。
　　柯遥嗤笑一声，翻个白眼低头不看了，闭了会眼睛，真睡了过去。

　　路南跟柯遥算是闹掰了，众人都看得出来，路南跟柯遥面对面也憋不出一个字，就差碰面扭头就走。
　　柯遥恢复独来独往，连着翘课频率都增加，老师不管，教导处也不抓，比初中还自在，真成了闲云野鹤。
　　一连三天只有余阳主动找他讲话，还是因为担心他跟路南掰了就不认运动会报名的800米。
　　路南是天生好脾气，性子软得一塌糊涂，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去找他妥协，但一扭头看见柯遥戴着耳机那副自甘堕落的样，又想起班主任那句话，硬生生憋住。
　　是不把两个人彻底憋成陌路模样不罢休的强硬态度。
　　再感情用事，校园生活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运动会召开在即，路南报了1500米，怕久不运动跑不下来或者跑一半腿抽筋，打报名后一天起就提前三十分钟到校，先上他们300米一圈的操场的塑胶跑道跑五到六圈练习。
　　除了下雨，全不例外。
　　距离运动会一周，路南照例早起到校。
　　清晨六点左右的天蒙蒙亮，薄雾浸润的空气湿湿的，路南在车棚停好自行车背着书包往操场走。
　　六点实在太早，别说视线里看不见几个学生，校门都是被睡眼朦胧的门卫刚打开，路南路过排球场，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
　　“不会要感冒吧……”路南拢了拢自己的薄外套，自言自语。
　　这天有些不寻常，路南靠近操场，还没跨过那道破旧铁门就听见脚步声，他原先以为是体队训练，但走了两步没听见老师的哨声，抬眼才发现是个穿着运动衫的普通学生。
　　远远的看不清脸，身形有些眼熟，路南除了上课平常不戴眼镜，眯着眼看了会，初步断定不是初中生。
　　男生脚踏运动鞋，匀速慢跑，而后慢慢加速。
　　他还以为这么早来学校跑操除了学校体队也就他一个人干得出来。
　　路南把书包放在主席台两侧的看台上，看台上还放了瓶水，估计主人是操场上另一个男生，他看那个男生跑近了，心里还挺高兴，虽然可能不认识，好歹有个伴。
　　立马路南就笑不出来了。
　　这他妈谁？
　　这他妈柯遥！
　　柯遥似乎是完成了任务，没再继续绕圈，朝着看台慢跑过来，好像也诧异这么早还有谁，路南看他微微偏了偏头。
　　路南大脑当机，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带上书包立刻逃跑，可是他的一千五米怎么办，他起这么早不能白来……要不转身当作没看见？
　　他焦虑的在原地转了一圈，眨眼柯遥已经到面前。
　　两个人都把对方看清楚了。
　　柯遥满头是汗，微微喘气。
　　路南：“……”
　　柯遥：“……”
　　柯遥捞起自己的水，转身就走。
　　虽然路南很尴尬，但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该就这么让柯遥走，想是贱瘾又犯了，心里一急，吐出四个字：“你来跑步？”
　　这话传入柯遥耳里字字带着讽刺。
　　意思就是你也会来跑步？
　　操。
　　他还就来跑步了。
　　当操场你家开的？
　　柯遥抓着水，转身抬头直视他，张嘴把话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关你屁事。”
　　路南呼吸一窒，脑子转了一圈没想到合适借口，脱口而出：“关系到班级荣誉。”
　　柯遥愣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饶是伶牙俐齿如柯遥，也被他这一句班级荣誉堵的哑口无言。
　　半晌，他不怒反笑，讥讽面前的路南。
　　“你觉得我像有班级荣誉感的人吗？”
　　“这瓶水送你了，你自己好好为班级荣誉感努力吧。”
　　柯遥把水往他面前的地上一扔，甩手走了。
　　薄雾散去，天光微亮。
　　路南什么心情都没有。
　　一方面知道柯遥这话不过赌气，柯遥要是真没半点心思，就不会报800米，也不会清早过来跑步。
　　一方面他心他真不是那么有责任心的班长，时时刻刻想着集体，不过私心拿了班级荣誉当借口，结果还把人给气跑了，这又叫什么事。
　　冷战归冷战，不知道柯遥怎么想，反正他跟柯遥面对面超过五分钟就想缴械投降，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吵，哪怕柯遥就对他露出个笑他也能当雨过天晴。
　　他皱着眉捡起那瓶没开封的水放到自己书包旁边，上了跑道。
　　这天路南没吃早饭，跑了整整七圈。
　　汗把里衫全浸湿。
　　那天之后路南果然再没在操场上见过柯遥，然而他偶然两次先回班放书包都发现有教室最后头靠窗座位的椅子在他之前被人搬了下来。
　　有人来过。
　　是谁不言而喻。
　　路南从没忘了他一厢情愿以为的柯遥柔软而干净的内心。
　　柯遥从没变过。
　　就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路南心底防线溃不成军，恨不能立刻妥协。无奈柯遥一下课就不见人影，避着他像避着邪神。人家都说在一个班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柯遥同学却把低头不见抬头也不见诠释了个清清楚楚。
　　一拖再拖，竟是拖到了运动会这天。

　　1500米在第一天下午，上午赛程圆满结束，他们班拿了不错的成绩，路南把自己的号码牌挂上，点了名在候场区做热身活动。
　　周围围了他们班一群女生来给他加油，人手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开水。
　　“你们是想待会儿烫死我吗？”路南盯着热气蒸腾的透明一次性杯子，舒展着身子开玩笑。
　　众女生捂着嘴笑，忙说没有没有。
　　班里的宣传委员刘雯雯是个热情开朗的女汉子，跟谁都聊的上，她端着杯水，十分豪迈：“现在热乎，过会儿不就凉了，你就润润嘴巴，喝一口吐一口，不够再给你倒，反正您是我们班唯一一个一千五，国宝。”
　　“众星捧月。”
　　“国宝没问题。”
　　“那必须得拿个名次下来了。”
　　其他女生捧哏。
　　路南哭笑不得。
　　“谢了，第一圈不用给我水。”
　　众人点头。
　　前边女子短跑四百米预赛结束，路南做完最后一组拉伸跟着同组的男生一块上跑道，路南视线往班级大本营扫，一群人低着头玩手机，路南看了一圈没找到那个人，他终于忍不住问身后的女生。
　　“柯遥呢？”
　　人人都当他俩绝交了，女生没想到他问柯遥，还是刘雯雯反应快。
　　“老师让他拍照，刚才跳远决赛，可能拍跳远去了。”
　　看路南一脸淡淡的忧郁，刘雯雯拍拍胸口，大言不惭：“放心，我们一定让他把你拍的英俊潇洒！”
　　路南给她逗笑。
　　“行，我谢谢你。”
　　这才把视线收回来，等着裁判指挥。

　　上了赛道谁也不记得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路南全程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前面这哥儿们疯了吧。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校队红短裤的哥儿们迈步，然后落下他整整一圈，他拼了命也赶不上。
　　路南记不清他中途接了几杯水，反正全是没喝就吐了，喝不下去，嗓子里全是铁锈的味，他感觉自个儿肺部氧气下一秒就要彻底干涸。耳边有人不停喊加油，他没空扭头去看，眼里只有终点线。
　　从枪声响到跑完五圈也不过五分十秒。
　　本来想着不抽筋不退赛不拿倒数第一就好的路南最后拿了第二。
　　他们班女生确实实在，说众星捧月就众星捧月，路南缓冲几步停下，腿还没来得及软，俩胳膊立马被一左一右扶住。
　　数不清盛着水的塑料杯递过来，看的路南眼晕，不知该接哪个。
　　路南只能随便拿了一个，好不容易婉拒扶着他的两个人，他透过人群拥挤的缝隙却看见一下午都没找到人的柯遥，胸口挂着相机，左手拿着一瓶矿泉水。
　　视线对着被层层围住的路南。
　　柯遥没发现路南正盯着他，面无表情的在原地站了一会，拎着水要走。
　　路南伸出尔康手，嗓子冒烟，声音虚弱的隔一米就听不到：“哎……柯……”
　　刘雯雯顺着他手看过去，眼尖的迅速捕捉到要走的柯遥。
　　她大声喊道：“柯遥！照片拍的怎么样？”
　　“传到班级群了。”
　　他把水扔给正面来的一个同学，头都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