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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五行机括 ...

  •   “绾儿可知墓里......凶险万分,我如今乃......残破之躯,无法护你周全,还将......成为你的负累,不若止步于此,尚可......全身而退。”百里弥音气息奄奄,如风中残烛。

      “不!你说的全身而退并不包括你自己,对不对?即便一切尘埃落定,而你不在身侧,我周全与否有何意义。”户绾哽咽道:“阿音......你可明白我的心意?若你明白,何谈负累。莫说废了一条手臂,你哪怕是个人彘,那也是我余生的托付。让你冒险救师兄,我已追悔莫及,此去倘你丢了性命,我便为你殉情,与你死作一处又何尝不是归宿。因此前路再凶险,我亦无所畏惧,你多说无益。”

      李堂道长绕回来正好看到户绾泫然欲泣的模样,也不管会否打扰她们互诉衷肠,随口接了句:“连我都明白你的情意,她非木头,岂会不懂。户丫头,你甭理她说甚,趁机括尚无解时且让她安生歇着罢,得留存些体力才好。”

      一想起露骨的情话被李堂道长听了去,户绾面上瞬间浮起羞赧,不声不响捂住微微发热的脸庞不敢示人。

      “我知道......”

      “你知道便好好活着,莫辜负户丫头深情一片。”

      百里弥音本已说话吃力,被李堂道长打断后,不禁气闷地长长吁了口气,敛着眼睑漠视前方的盘龙石柱,低缓道:“我知道......五行石钮......何解。”

      话音一落,李堂道长与户绾皆一惊。百里弥音断非信口开河之人,她既说知道定然不假,只是好奇她从何得知罢。

      “年幼学殓文时,掌祭曾教我......诵读一首与九阶雷池阵......息息相关的童谣,因朗朗上口,我记忆犹新。”

      “五行机括阵的玄机藏在童谣中?”李堂道长急切问道。

      百里弥音点点头,双眼放空幽幽道:“盘古开天......曜石现,阴冥蛊器亦正邪,赤血蜘蛛地宫眠,黑雾迷眼悬梯绝,尸蹩......腹食胜饕餮,强□□箭迂......龙阶。”

      “没了?”正拧眉苦思的李堂道长良久没等到下文,抬起眸瞅了眼百里弥音,惑然道:“这怎能看出奥秘来,你别是遗漏了什么吧?”

      百里弥音喉间嚅嗫,正欲解释当中玄妙,户绾的手指却适时贴上唇瓣制止她出声。对上户绾明眸善睐的双眼,顾盼间,既满溢似水的柔情,又饱含智慧的清辉。

      “阿音说话费劲,我代她解释好了。”户绾转向李堂道长,缓缓道:“正因为没有下文才会端倪毕现,道长仔细想想,童谣所言确实与九阶密切相关,却并不完整,必有用意。不妨列举一下缺失的部分,兴许恰恰是玄机所在。”

      “缺失的?呃......九头虺、合窳、奠鬼榕、魍魉、火......火麒麟......我明白了!”李堂道长一拍脑门,只消提及火麒麟顿时茅塞顿开,欣喜道:“九头虺相属为金、合窳为水、奠鬼榕为木、魍魉为土、火麒麟为火,因此五行石钮闭合顺序是金、水、木、土、火,对否?”

      “嗯。”百里弥音漫不经心应了声,剪水双瞳直勾勾看着户绾,惊讶于她的聪颖,短短时间内于寥寥几句童谣中悟出玄机。

      “嘘......”户绾作出噤声的手势提醒激动之下不自觉拔高音量的李堂道长,然而盘龙石柱后的百里南和卫封已然朝这里侧目。显然他们清楚听见了李堂道长所言,却不急触动石钮,多半在掂量此解的正确性。毕竟此举至关重要,棋差一招便全盘皆输,百里南生怕有诈,不得不反复权衡,不敢妄动。

      “无碍,百里南乃我们的探路石,听去了正好。”李堂道长这会儿才压低声音,眼珠骨碌碌转了圈,狡黠道:“他疑心重,我得过去加把火才行,以免他耽误过多时辰拖慢进程,小百里耗不得太久。”

      能无惊无险破解机括阵,毋需使用武力解决问题,大家都喜闻乐见。一行人自靶场进来后便昼夜不辨,时辰不晓,谁也说不清自己已在九阶之内徘徊了多久。眼下古墓不过一步之遥,大家面上虽然倦色分明,心里却暗暗卯足了各取所需的劲。

      户绾给百里弥音喝了点水,蓦然发现水粮均已所剩无几,原本带笑的眉眼霎时染上愁云。一路拾阶而上,除了守阵兽合窳藏身之处有水潭,越往上越干燥,越干燥越干渴,对水的需求大了却没有水源,无法及时得到补给,进入恶性循环。

      “你怎不喝?”百里弥音见户绾嘴唇干皱却滴水不沾,不难猜到缘由。“可是没水了?”

      “我不渴,你不必担心水的问题,若觉口渴便只管喝,水尚仍充足。”户绾扯谎张口就来。只消在火麒麟的地盘上逗留片刻,气燥闷热的环境好似要将人体烘干一般,水分流失严重,岂会不渴,无非想将饮水节省下来留给百里弥音罢。

      百里弥音抿抿嘴,不戳穿她,只想尽快出去,否则水尽粮绝何以果腹。漠然扫了眼数百年来守候盘龙石柱的石人像,料想百里南定是无法完全取信李堂道长,方会持久无动静。百里弥音撑着墙起身,顺势牵住户绾伸将过来本欲搀扶的手,不得不亲自出马与百里南交涉。

      “我怎知这不是一个圈套,内侄女幼时学来的童谣,我可从未听闻,莫不是临时编的罢。”

      “你真是......冥顽不灵!小百里要阻止你还犯得着为你吟诗作对?”

      “百里......宗主,你就相信李堂道长吧,你可手握着我的生杀大权,他哪敢诓骗你。”

      “真可笑!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自个什么份量怎还没拿捏清楚呐。”

      “你这话说得......我......我若没点份量你还挟持我做甚,倒是放了我啊。”

      仨个男人聒噪起来让人犹如置身闹市,尤以卫封的声音最为扰耳。被百里南轻视后,他的争论便已偏离宗旨,一味强调自己的重要性,生怕百里南弃他如敝屣。有这么个草包师兄,户绾哭笑不得,但听他中气十足的声音,料想肩窝的伤口大抵不痛了,一时忘了谁戳了他一刀,否则怎敢叫嚣。

      百里弥音径自走近五行石钮,冷冷看着堵在身前的百里南,从容道:“小叔要去送死,我求之不得,又岂会阻挠。解开机括阵乃为你......打开地狱之门,权当......报你多年养育之恩,毋需质疑。”

      “哈哈哈......既然你一片孝心,我不领情也说不过去。管它是不是阴曹地府,一路还有卫兄作陪,便劳烦你闭合机括。”百里南提着卫封的领口退至一边,不着痕迹打量百里弥音。她苍白的脸色,虚浮的脚步以及被绑在腰侧加以固定的断臂,这般萧瑟的模样落进百里南眼里,喜忧参半。病骨支离的百里弥音不再具有威胁,任谁都可以将她撂倒,亦不再有利用价值。眼下卫封尚在百里南手上,又见百里弥音弱不胜衣,他姑且相信她不会耍花招。

      眼前是一面凿刻着五行八卦图的大理石壁,石钮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外围依次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盘五行,五行绕太极。石钮为玉石所制,目及光泽柔润,触手光滑微凉,呈半圆状,掌可覆。其上狻猊兽首浮雕纹路细腻,神勇形威惟妙惟肖,兽嘴或张或合,颇有吐纳之意,令百里弥音不自觉屏住呼吸,手掌覆在金向石钮上,缓缓将其摁入石壁。紧接着水、木、土、火四向石钮依序嵌入其中,石壁上的五行八卦图立马变得平整妥帖起来。一干人神色紧绷静静看着石刻图,除了百里弥音触动石钮的轱辘声,不见别的动静,眼底均酝酿着期待与担忧。

      “小百里,看来答案并非藏在童谣中啊,你看这都没......”李堂道长话还没说完,忽闻沉重浑厚的石料摩擦声此起彼伏灌入耳内,眼光搜寻去,只见围绕在盘龙石柱周遭的石人像一点一点扭转方向,滞涩的动作显得愚钝又诡异。

      不多时,声音消寂,原本面向盘龙石柱的石人像亦安分下来。细端详才发现,它们全都调转了方向,无一例外变成背对盘龙石柱或立或蹲或跪伏。

      “道长,你先上。”百里南拎着卫封,朝李堂道长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命令道。

      “百里南,你这就不厚道了,手里拎着个肉盾还要拿我投石问路呐?”李堂道长郁结道:“我不上!”

      “呵呵......忤逆我的人还真不少,但下场通常都不怎么好。”百里南愈是端着一副温良和善的面孔,愈能给人带来压迫感。“卫兄,那便多有得罪了。”

      “别别别,有话好说,探路又不是非得那臭老道不可,你让我师妹去,她绝无二话。”卫封低眉颔首紧紧盯着肩头锋冷的匕首,吓得肩窝处的伤口隐隐作痛。百里南心狠手辣,惹了他绝非口头吓唬那么简单,卫封索性将苦差事推给户绾,毕竟只能笃信她不会袖手旁观。亦无需担心她的安危,纵使机关暗括并未闭合,但有百里弥音在,即便遇到危险必然拼死也会保全她。

      李堂道长轻蔑地哼了声,向龙阶努努眼,鄙夷道:“瞧瞧,她们已然登上龙阶了,你们还是个男人吗,如此贪生怕死,不觉害臊?”

      血染罗裳胜绣锦,她们的身影缓行于龙阶之上,宛如两朵悄悄盛放的繁花,带着不甘委地的幽雅与倔强,绕着石柱迤逦而远。脚步声的余韵被黑暗与寂静拉长,如绕梁的千古绝唱,唱得时光亘古泛黄,唱得岁月烟波茫茫。

      眼见她们的身影脱离视线,李堂道长方才跟了上去,即便是不疾不徐的速度,不消一会亦能赶上她们。漫漫龙阶如登天栈道遥不可及,一行人半途歇了两次仍望不到顶。李堂道长甚至疑心是否又遇鬼打墙,掏出罗盘暗自观察一番,不见异常才确信龙阶委实迂绕拔高曲峭。

      “祭司,这龙阶究竟还有多长啊?它既然在山体之内,没道理爬这么久还看不到顶啊,按我估算,我们此刻应该自山顶破土而出才是。”

      “我怎知,我同你一般初来乍到。”百里弥音头也不回,强压住喉间汹涌的甜腥气,将溢入口腔的鲜血生生吞咽回去。

      “唉......这鬼地方,以后就算重金邀请我坐着八抬大轿进来,我也无动于衷,忒折磨人了。”卫封瘫软靠着石柱一副油尽灯枯的丧病模样,喃喃道:“不行了不行了,喝点水歇会儿再走吧。”

      “谁让你停下的?快跟上,否则我就把你从这儿扔下去。”百里南在卫封身后狠狠推了一肘。

      “你做甚!我无非就想喝一口水嘛。水也不给喝,未免太不近情理了,还动辄威胁我,莫以为我好欺负啊,兔子急了也咬人。你要是胆敢推我下去,我一定带上你,大不了玉石俱焚。”卫封撇着嘴,话里虽不甘示弱,声音却软绵绵的,怒火隐忍着不敢发,转化为委屈的抱怨。

      “嗯。”百里南点点头认真道:“卫兄说得是,不让你喝水实乃不智之举,疏忽了狗急会跳墙呐。”

      “哈哈哈......”李堂道长闻言没心没肺笑了起来。

      “你......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乱吠的狗。”卫封气得肝火冒烟,口不择言,索性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亦不知道在跟谁怄气,转向李堂道长怒气冲冲道:“反骨臭老道,你究竟和谁一伙的,不帮腔就罢了,还好意思笑。”

      户绾见卫封气昏了头,不但冒犯了百里弥音,对李堂道长亦出言不逊,当即闷闷责道:“师兄,我们已经没有水了,你且少言两句罢,以免唇焦口燥。”

      百里弥音闻言心思微妙。为了把水留给自己,户绾不惜诓骗卫封,此举令她感受到户绾的在乎,眸里藏不住愉悦。

      户绾不劝还好,这一劝让卫封心里更憋屈,李堂道长的取笑已然让他脸上挂不住了,不料连师妹都不维护自己,不禁咬牙愤懑道:“绾儿,连你也针对我,何时与百里家的人沆瀣一气了?呵......也怪不得,你对百里弥音怀有违伦理悖纲常的爱慕之情,荒唐啊!听师兄愚见,及早断了好,莫误入歧途还执迷不悟。”

      “你住口!”户绾气得浑身发抖,与卫封七年的朝夕相处,言语起冲撞还是头一遭。“你但凡有点良知便好好想想阿音为何会伤成这样,她与李堂道长三番四次护你救你,你却呈口舌之快不分青红皂白肆意谩骂。我知你在气头上,怕你言多必失,最后会伤了和气才婉言提醒,你却道我......我......”

      “我失礼也好,失敬也罢,一码归一码,却没说错你吧?你我师兄妹一场,我也是一番好意奉劝你要迷途知返,莫贻笑天下。”

      “我念在你是绾儿的......师兄,又曾救她性命,不与你计较。你胆敢......再多说一句,我定不轻饶。”

      卫封瞥了瞥百里弥音,看她扶着石柱摇摇欲坠的模样,眼底的惧色瞬间消失,冷笑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吓唬我。”

      “臭小子,昌老道远在白沙镇鞭长莫及,我今日就替他好好教训你。”李堂道长听卫封越说越难听,撸起袖子作势要修理他。

      户绾忙拉住李堂道长,扫了眼似笑非笑的百里南,轻声道:“算了,我们甭搭理他,莫让百里南看了笑话。师兄此时正在气头上,说话不经大脑,冒犯之处还望多多包涵,待他冷静下来便知道错了。我们抓紧时间入墓才是当务之急,龙阶高万丈,阿音撑不了太久。”

      李堂道长点点头,狠狠瞪了眼卫封才作罢。

      龙阶盘绕逼仄,看似登了许多阶梯,高度却无甚攀升,令人错觉龙阶是个走不到头的迢迢漫途,直耸云端。因着百里弥音步履蹒跚,身后的人便也缓步上行,一路沉默无言,气氛僵硬。

      户绾越往上走越觉龙阶栈道光线明亮许多,毋需火把亦可视物,不经意抬头,蓦地发现龙阶消失尽处显露出一个方正的小豁口,大喜过望。“快看,入口,我们要到了。”

      一行人纷纷仰头望去,入目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仨个男人不禁面面相觑嘀咕起来,均以为户绾许是过于疲累而出现了幻觉。

      “户丫头,上头空无一物,哪有入口啊,你别是看花了眼。”李堂道长担忧道。

      户绾见身后仨人一脸莫名状,不禁质疑起自己所见,眨眨眼抬头仔细确认一番。但瞧豁口并不隐蔽,一目了然,他人却看不到,户绾心里难免也犯了迷糊,生怕自己过于心急入墓才起了幻觉。

      “绾儿没看错,我亦......可见入口。”百里弥音脚不停步,微不可闻深吸一口气,未敢转身说话,怕户绾察觉她有呕血的情况。“大抵饮了我的血,同我一般......有夜视眼,能在黑暗中瞧见......你们所不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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