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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谈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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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景休这才注意到屠龙真人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连道袍都破成一片一片,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惨十倍,他眼珠一转,道:“难不成那小子也请帮手了?”
屠龙真人根本不敢回话。
曹景休又道:“京城里法力在你之上的只有国师了,可国师素日与我交好,不至于会去帮狄青啊?”
屠龙赶紧道:“未必是玄真道兄,也许是位过路的道友,毕竟天下之大,不乏隐姓埋名的得道高人。”
曹景休愤愤道:“没能杀了狄青,倒差点死在他的手里,这口气叫我怎么咽得下去!”
屠龙真人道:“国舅爷息怒,那狄青也非等闲之辈。贫道这次错在轻敌,待贫道神功大成,定能将其首级奉上。”
曹景休道:“你十年练不成,我就要等十年?”
屠龙真人微微一笑,“成功之日,已近在眼前。”
曹景休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再问。
屠龙真人暗暗松了口气。
请雷神之事,他并未说实话。
屠龙真人不过是发了道九霄神雷符,对付狄青这样的凡人,哪用得着请雷神下界?唤神之术乃禁术,除非发了失心疯,无人敢去使用。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雷神非但不请自来,还跟他进行了推心置腹的交谈。活了几十年头一次亲眼见到真正的神仙,屠龙真人非但不觉得激动,反而如同做了一场噩梦。
雷神是这样跟他说的,“八太子也敢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今日暂且给尔小小惩戒,如若再犯,定叫尔粉身碎骨,不得超生!”
说完一道青雷就劈到屠龙真人身上,连躲都不能躲。
最让他郁闷的是,他想破头也想不出雷神所说八太子究竟是何人物。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应该和狄青有关。
屠龙真人觉得,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不该知晓的天机,若要保住小命,只有修成神功,尽快离开京城。
只是眼下他还需要借助曹景休之力,一想到此人平日对自己的恶劣举动,屠龙真人便有一股怨毒之气涌上心头。
曹景休,待我修成天魔大法,第一个便要拿尔祭鼎!
曹国舅刚刚回府,小厮便来禀报,陈驸马已在府中等候多时。
陈年谷知晓曹景休跟狄青决斗之事,见曹景休回来,笑眯眯问道:“战况如何?”
曹景休将银枪丢给小厮,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几个丫鬟立刻过来为他捏腿捶背。
“天杀的狄青,早晚要叫他跪在本国舅面前,给老子□□!”
陈年谷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今天没占着什么便宜,收起笑容,正色道:“眼下还有件棘手之事,那辽国在九龙山摆下天门阵,叫嚣我大宋无人能破此阵,保灵侯拒战不出,监军郭彦已连发十数道奏折参奏保灵侯贪生怕死,贻误战机,请圣上降旨问罪。如今主战派与主和派打得是不可开交,明日朝会,圣上必定还会问及此事,在下想先听听国舅爷的高见,明日也好有所应对。”
曹景休斜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道:“那起子酸文假醋平日里就会打嘴炮,真要把他们拉到战场上就得哭爹喊娘尿裤子,还以为打仗是儿戏?”
陈年谷挑眉道:“这么说国舅爷是主和了?”
曹景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该怎么做保灵侯自然有分寸,哪轮得到我等置喙?”
陈年谷若有所思,正待开口,小厮进来禀报,开封府护卫展昭求见。
“不见。”曹景休素来跟开封府没什么交情,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
“慢着。”陈年谷叫住小厮,对曹景休道,“不妨让他进来,听听都说些什么。”
曹景休斜觑着他,“包黑子给你灌过迷魂汤了?”
陈年谷但笑不语。
曹景休想了想,吩咐道:“叫他进来。”
展昭进到会客厅,见屋内坐了两人,客座之上的斯文青年他认识,是驸马陈年谷,端坐主位看起来不着四六的少年想必就是曹国舅。
“开封府护卫展昭见过国舅爷,驸马爷。”
两个丫鬟侍立在曹景休两侧,正在给他修剪指甲。曹景休眼皮都不抬,“包黑子叫你来的?”
展昭道:“包大人命卑职前来,是有要事禀报。”他顿了顿,继续道:“近日来,开封府接连接到百姓报案,称家中有女子走失。包大人极为重视此事,命卑职全权调查此案。”
曹景休抬头,皮笑肉不笑道:“你该不会怀疑作案的人是本国舅吧?”
展昭道:“卑职不敢。好叫国舅爷知道,卑职自幼在蜀山学道,对道术略通些皮毛,据卑职判断,那些失踪的女子的确曾在国舅府周围出现。”
曹景休摸摸鼻子,“你一个月俸禄是多少?”
展昭一愣,虽不明白他的意思,也如实答道:“卑职到开封府尚未足月,未曾领过俸禄。据同僚告知,应是三两左右。”
曹景休点点头,“当今国师玄真道长每月俸禄三百两,你却只有三两,同是修道之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那就说明是你学艺不精啊。就你这点道行还敢来我国舅府指手画脚胡说八道,要不是看在你是包黑子的手下,定要将你这个狂妄之徒撵了出去!”
曹景休这话说得相当不留情面,连陈年谷都有些听不下去,暗暗观察展昭,看他是否尴尬动怒。
哪知展昭神色不变,淡淡说道:“如此,是展某唐突了,还望国舅爷见谅。告辞。”
他转身走出客厅,还未走到大门,脚步突然一顿,转身朝西面望去。
一个中年道人正冷冷瞧着自己。
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动作,周围的空气却温度骤降,地表和墙面上都迅速结出一层淡蓝色的薄薄冰晶。
守门的小厮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摩挲着手臂道:“怎么天儿突然冷下来了,冻死我了!”
屠龙真人率先转身离去,他一走,诡异的薄冰同时消失,气温也恢复到正常。
展昭转身迈出大门,没走两步,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展昭倏地转身,看着朝自己微笑的陈年谷,心中满是惊疑。
连屠龙真人那般道行都逃不过自己的神识,为何这个凡人却能无声无息接近自己?
他果真只是一个凡人?
展昭看着陈年谷,“驸马爷有事?”
陈年谷笑笑,“也没什么事,就是酒瘾犯了。”
展昭道:“驸马爷若是想喝酒,京城里哪家酒馆敢不拿出自己最好的酒。”
陈年谷道:“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
展昭道:“驸马爷若是想找人喝酒,京城里有谁敢不给驸马爷面子?”
陈年谷微微一笑,“这么说展护卫一定会给在下面子了。”
展昭心说绕来绕去还是被这厮给绕进去了。
陈年谷率先转身,看那自信的架势仿佛笃定展昭一定会跟来。
展昭想了想,微微侧头看了看身后,默然跟上。
街角另一边,一个白衣少年牙咬得咯咯响。
“狡猾的牛鼻子,姑且放你一马!”
蹲在地上的红衣少年哼了一声,“谁放过谁还不一定呢,这几天你找展昭比试了七次,有赢过一次吗?”
白玉堂脸色一沉,“你究竟站哪一头的?”
“我还要问你呢!”红风站起身,气愤不已,“我找你来是报仇的,不是看你跟不相干的人打架的!”
白玉堂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那天晚上你早就死在那几个牛鼻子剑下了。居然还恩将仇报,疯了似的朝我身上扑,要不是我定力够强,守了几百年的元阳怕是早毁在你手里了……”
“别再说了!”红风脸涨得通红,“若不是那天杀的曹景休,我岂能……岂能……”他实在说不出口,干脆掉头离开。
白玉堂耸耸肩,正欲离去,脚步却又顿住,转头望向国舅府。
“好重的阴气,屠龙老杂毛到底想干什么?”
狮子楼名字虽然起的响亮,却不是京城最好的酒楼。事实上,它连酒馆都算不上,来这里喝酒的客人更是寥寥。
陈年谷走进来的时候,掌柜的正在算账,见有客人光临,眼皮都不抬一下。
陈年谷选了个靠窗的位子,一个仿佛刚刚睡醒的伙计走过来,“两位吃点什么?”
陈年谷道:“老样子。”
展昭环顾了下四周,道:“想不到驸马爷居然会来这种地方喝酒。”
陈年谷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酒好,又何必在意卖酒的地方好坏?”
展昭道:“只是这里的巷子未免太深了些。”
陈年谷道:“以展护卫来看,我朝气数如何?”
展昭吃了一惊,他自问跟对方无甚交情,陈年谷怎会跟他谈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陈年谷继续道:“本朝崇尚仙道之术,广邀修道之士为朝廷效力,为的不过是大宋的千秋基业。如今我朝开国不足百年,人才济济,百姓富足,正是国力皇气最为鼎盛之时。然世间之事,有盛就有衰,非外力可以改变,纵有仙人相助,又能兴盛几时?”
展昭想了想道:“在下听师尊讲过,法也者,可以盗天地之机,穷鬼神之理。可以助国安民,济生度死。道不可离法,法不可离道。道法相符,可以济世。”
陈年谷竖起大拇指,“令师果然高见,蜀山派不愧为道门领袖,来来来,在下敬令师一杯。”
展昭看了看陈年谷,问道:“驸马爷也修炼道术?”
陈年谷笑道:“说来惭愧,在下正是那百无一用的书生,所以见到得道高人,难免想要亲近亲近。”
展昭不再开口,内心对陈年谷的回答却是打上大大的问号。
两人说话的功夫,伙计送菜上来。
陈年谷给展昭斟满酒,“请。”
展昭举杯就唇,一种甘冽的,象山泉一样纯澈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眼睛一亮,赞道:“好酒!”
陈年谷笑眯眯的看着他,神情如同跟小伙伴儿献宝的孩童一般得意。
展昭一饮而尽,陈年谷很快为他续上一杯。两人也不说话,眨眼的功夫一坛酒便见了底。
陈年谷道:“展兄可否尽兴?”
展昭双眸发亮,“如此好酒,区区一坛岂能尽兴?”
陈年谷抚掌笑道:“展兄果然好酒量,小二,再上四坛酒来!”
酒馆掌柜的也忍不住放下算盘,打量这两个喝酒如同喝水一般的男子。
不知何时,天上的日头已换做一轮明月。
两人拼酒的地方也从屋内换到屋顶。
陈年谷仰面躺倒,双手枕在脑后,叹道:“如此月色,配上如此美酒,人生夫复何求?”他看了眼展昭,笑道,“何况还有展兄相伴,便是神仙也不想做了。”
展昭不知为何,面颊竟有些微微发红,提起手里的酒坛就是一通狂饮。
陈年谷似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展昭问道:“驸马爷有心事?”
陈年谷叹道:“家有河东狮,想没心事都难啊。”
展昭想起市井对玉宁长公主的评价,有些忍笑,“爱之深才会惧之切,驸马爷乃性情中人。”
陈年谷坐起身,“能不能别再一口一个驸马爷的,太生分了。”
展昭也是豪爽之人,拱手道:“就依世美兄。”
陈年谷满意的点头,“这地方如何?”
展昭:“好的不能再好。”
陈年谷:“倘若我想喝酒……”
展昭:“展某随叫随到。”
陈年谷朝展昭伸出手,“一言为定。”
展昭用力握住,“一言为定。”对方掌心处传来的温暖之意竟似直达心里,令他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陈年谷腰间悬挂的紫檀葫芦突然振动不已,他左手轻轻拍了拍,动作温柔得就像在抚摩情人的肌肤。
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展昭忍不住用神识查探,却一无所获。葫芦上似乎附着了超强的法力,将他的神识轻而易举阻挡在外。
展昭想问,却终究没有这么做。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对方若不想说,自己又何必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