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梦鲛人,忆前尘,难排忧 ...
-
血……遍地的血……宛若漫山遍野的曼陀罗,拥有令人窒息的美丽和让人痴迷的芳香。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汩汩的血从破旧的木桶里溢出流淌,“恩……”难耐的呻吟从极力抑制住的喉头溢出,瓷制般的贝齿紧紧咬合,那股狠劲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挫骨扬灰。少年意外露出的两颗小虎牙深深扎进泛白的下唇,鲜血缓缓从唇畔溢出,顺着病态般雪白的脖颈徐徐滴入桶内。
冉雪松忍不住挪开脚步,想要仔细看看浸于桶中的少年——冉雪松的伐极轻、极缓,深怕自己会惊扰到眼前的少年。
散落的银丝猛然击打在残旧的木桶边缘,少年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却依旧挺直腰板——古人云“玉可碎而不改其白,竹可焚而不毁其节。”此刻的少年挺拔的身姿就如那披霜的松竹,只是那双掩藏于发间的眼眸无波无澜,无底深渊般空洞,牵线木偶样的无助。即使相隔十米,冉雪松仍能感受到少年那深入骨髓的绝望。
可是那张脸,冉雪松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那狭长的凤眸、那坚挺的鼻梁、那棱角分明的俊美五官……连那下眼睑旁摇摇欲坠的泪痣都一模一样——那分明是燕天睿的脸!那个总是嘴角噙着放荡不羁笑意的燕天睿、那个嘴里蹦不出几句话却轻而易举地扎进自己心里的坏家伙。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
“睿,别怕,我来救你!”冉雪松急匆匆地朝少年跑去。在快要触碰到少年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的脸庞那一刹那,一米多的鱼尾扑面而来,被硬生生从中间剖开的鱼尾源源不断地渗出血来。即使点缀着和少年银发一般颜色的鳞片,看起来依然那么地揪心。
这个就是你那么痛苦的理由吗?
为什么你会变成人?鱼?
为什么你的“鱼尾”会那么血淋淋地被剖开?
为什么你从未跟我提过这件事?
我应该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
冉雪松内心里充斥着很多很多大大小小的问题,当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的时候,滚烫的泪水不要命似地夺眶而出。冉雪松忍不住将整个头深深埋进被子里,单薄的肩膀不停地抖动着。
“呼……呵……呼……呵……”冷汗浸透了全身,卧室里静得只能听见喘息声和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冉雪松环顾四周,湛蓝色的床帷、干净的木地板、一尘不染的白净墙壁……这才是自己生活的地方,那床头由数不清的碎片拼接成的照片也和昨晚临睡前看到的一样。刚刚的一切只是梦境吧,睿怎么可能变成那样!那只可能是梦!!!
颤抖着双手拿起床边的照片,冉雪松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燕天睿时的场景——
“睿,你干嘛?”冉雪松慌忙地抬起手,想要抓住一张照片。照片里一位少年正亲昵地趴在另一位少年肩上,另一位少年嘴角噙着放荡不羁的笑容。咋一看,那分明是冉雪松和燕天睿。
“撕啦……”“撕啦……”照片在骨节分明的手指间一分为二,又化作无数纷飞的白色蝴蝶洋洋洒洒地歇在冰冷的地板上。
“冉雪松,分手吧。别再这么耗下去了!”魏天睿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走着。
空气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冉雪松跪趴在地上,不停地搜寻着可能遗落的照片碎片。冉雪松白皙的手腕上沾染了些许地面的灰尘,他双手牢牢圈住刚刚凑齐的碎片,用脸颊轻轻蹭着,仿佛那其实不是什么照片,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似乎想到什么,冉雪松微微抬头,炽热的目光射向已经靠近门沿的睿。依旧是那件黑色的哈伦裤,隐于裤子下的却是一条光秃秃的假肢——一边是精壮肌肉组成的大腿,一边是瘦削冰冷的人工假肢,那是魏天睿心中永远的痛。
魏天睿回过头来:“欠你的我会一年后还给你的。你知道,我最讨厌欠别人人情。”
“砰”门被关上了。
冉雪松在原地愣了许久,半晌过后,才缓慢地站了起来,翻箱倒柜地寻找着能够用来粘合照片的工具,好像照片如果完整了,照片上的人也能再回到自己身边一样。
……
思绪飘回现在,冉雪松靠着窗户发呆——自从分手之后,自己都做了什么呢?
这六个月以来,不停歇地用工作和酒精填满自己的生活,或许忙起来了、麻痹了就不会再想那个人了……
慢吞吞地挪到镜子旁,冉雪松对着镜面打量着自己——干燥粗糙的手指不复六个月前的光滑细腻;摊开手掌轻抚头顶的黑发,记得睿也曾这样帮自己顺毛;蜷曲手指轻捻自己的脸颊,软软的,难怪睿那么喜欢捏;指腹下移,停留在自己嫣红的唇畔上,久久不能回神……
指尖略微移动,碰到了扎手的胡茬子:“呵,原来我已经颓废那么久啦!跟我遇到你之前的模样真像呢……嗯……你说是吗?睿……”
空荡荡的家里回荡着冉雪松说话的尾音,却无人回应。
仔细端详自己现在的样子,六个月未曾打理的黑发随意垂落,挡住了略显红肿的桃花眼,短短的一片胡茬生长在消瘦的脸庞上,皓白的牙轻咬红唇——整个人散发着颓废而诱惑的气息,眉宇间夹杂着脆弱和淡淡的忧愁。
“哈哈,睿,你看镜子里那个堕落大叔是谁呀?哈哈,瞧这头发乱得。要是你肯定也会嫌弃他吧。那……要不是我有你陪着,肯定也那样吧。”
“睿,以前你最讨厌我抛下你去酒吧玩。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去了哦……你还是不想理我吗?我要很帅气很帅气地去哦,就像六个月前你见到的一样哦……”
空荡荡的房间里面没有任何人回应冉雪松的话,冉雪松兀自说着。
“呐,睿,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可是改变了很多哦。我第一次去理发店做造型、第一次到名牌服装店买流行衣服、第一次大着胆子去搞创业……嘻嘻,偷吻你的那次也是我的初吻哦!”
“睿,我喜欢你。”
“我爱你!”
……
冉雪松拿起手机,盯着屏幕上睿的电话号码许久——自己这六个月以来打过了数十次电话,每次都没有人接。
“再打一次应该也没用吧,睿是讨厌我了么?”
手指头在键盘的接通键上空停留了很久,抬起又落下……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这次如果你不愿意来的话,以后我就开始一段新的生活,绝对不会去打扰你了,睿。”
“滴……”拨打电话的声音从冉雪松的耳朵一直传到了心里。
仍然是无人接听,冉雪松深吸一口气并按下留言数字键:“睿,今晚我要去A市中心的gay吧玩哦,你来吗?”
今天冉雪松特意请了一天的假,特意去理发店、服装店、美容中心……想要塑造出自己最完美的形象——英挺剑眉斜飞入凌厉的短发内,弯弯的眉眼宛若月空狡黠的上弦月,桃红的嘴唇更衬出少年脸庞的白皙俊朗。修身窄裤和纯黑色的衬衣刚好烘托出少年姣好的身材,快速解开衣领的前两个扣子露出锁骨,利落挽起手腕处的衣袖,简洁大气又透着些许性感。
冉雪松来到酒吧门口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自从遇到魏天睿之后,因为很不喜欢一个人孤零零的无助感,每次出门如果魏天睿不在身边,冉雪松就会拉上几个朋友一起出去。
gay吧门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着来来往往穿着或拘谨、或不羁、或大气、或妩媚的人儿。进出酒吧的大多是情侣或三两成群的朋友,一个孤单萧条的背影缓缓向gay吧门口走去。
冉雪松很怕,怕魏天睿不过来,更怕因为自己身边围满了人而错过与睿相遇的机会。
踏入酒吧,冉雪松一个人立在黑暗的角落,试图找到睿的影子。
近处灯光昏暗,绚丽的彩色鸡尾酒在调酒师灵巧修长的双手间跳跃流动。身旁端坐饮酒的人——他们大多是失恋的、失意的、忧郁的,酒吧是他们宣泄情绪,获得暂时欢愉的窗口。
冉雪松心中有点触动,四下环顾,确定没有睿,慌乱地抬头追随摇曳的彩光望向中央的舞池。
音乐配合着迷离的灯光有力地撞击着地面,声响逼近人耳承受的极限。gay吧舞池中大多是男性——或妖娆、或帅气、或堕落……晃动头部,散落的发丝轻吻着脸颊;摆动腰肢臀部,白皙修长的四肢、麦色健壮的手臂……激烈地扭动碰撞着;一双双眼睛不停地扫射四周寻找着自己的猎物,到处笼罩着性感的荷尔蒙。
“睿,你来了么?”
冉雪松望着舞池失神,一动不动就似没有灵魂的影子,间或有几位喜欢猎奇的帅气男生过来搭讪、邀舞。
冉雪松盯着舞池许久,落寞地坐到吧台边,跟调酒师点了一杯苦艾酒。
“先生,您是失恋了吗?这苦艾酒又名绿仙子,传说它起源于一个爱情魔咒……希望您今晚能梦到自己未来的伴侣。”
“睿,不知道我今晚能不能梦见你呢?听说睡前,一边把这酒做的浆糊涂擦皮肤,一边虔诚地重复诵读三次咒语,就会梦见未来伴侣的模样。哈,真的就好了。”
滚烫的液体顺着胃在小肠里燃烧起来,那霎时间感官上的刺激,忘却一切烦恼的空洞感让冉雪松着迷。一杯接着一杯,吧台上十几支晶莹的空酒杯一字排开。
冉雪松任性地扫开想要收拾杯子的服务员,醉红的脸蛋感受着高脚杯冰冷的温度,迷离的桃花眼轻佻地看着远处的舞池。
喧嚷的人群中,一些人开始蠢蠢欲动。
晚上十点,炫彩的霓虹灯“涮”地打在高于舞池的长方形T台上,穿着透视装的舞者相继涌出,四肢大幅度地舞动着,刚劲有力地跳跃着,在喧哗声里跳进舞池中与形形色色的男子贴身热舞。肢体碰撞声、欢呼声、喘息声、唇舌纠缠激起的水花声……充斥着整个舞池。
两个身着黑色背心蓝色破洞裤的帅哥在舞池边缘激吻着,其中一个手随着音乐的节奏悄然伸进另一个包裹臀部的裤子里。
心脏跟着音乐急促而激烈地跳动着,冉雪松感到有点口干舌燥,又一杯酒顺着咽喉滚落,烧灼着全身的细胞。
半小时过去,一场脱衣舞又燃爆全场。隔着衣服就能看见舞男们饱满的肌肉,优美的舞姿、卖力的表演、硬朗的肌肉引来了全场的尖叫。舞男们一个个跳下T台,肉眼可见的汗珠为他们平添了几分性感,无数双手伸出试图抚摸他们的腿和腰。
领舞的男生始终站在T台上,看一下就叫人离不开眼——八块腹肌,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力量;褐色短发,脸部硬朗的轮廓因那精致的五官而显得极其好看,带着邪肆的笑意。
表演结束,他边套着外套边走下舞台。刚刚看呆了的人,一窝蜂全都挤了过去搭话,或有意或无意,摩擦着他的手背、手臂……
冉雪松望向快速聚拢的人群,被包围在人群中央的男生正望着自己,脸上的笑容莫名的灿烂,明明从未见过,那笑容却像冬日的一缕暖阳照进了自己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