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冕》岳墨山岚

11、神祭日2

　　整座建筑通体纯白，外墙上的浮雕表达着那些神爱世人故事，华丽的彩色琉璃窗户在阳光下闪烁着它的昂贵。
　　在这样恢宏的背景下，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在吟诵着那流传了千年的祭词。而冗长祭词之后，则响起了少男少女清亮的歌声。
　　渐渐地，广场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着哼唱起来。称颂神的赞歌在广场上空回荡，人们随着歌声挥舞着手中的太阳菊，脸上都挂着明媚的笑容。
　　克洛诺斯捧着手中的花，有些迟疑地四处看了看，显得格格不入。
　　旁边的里莱注意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停下了口中的赞歌，带着还没有卸下的笑容，转头关心地问：“怎么了？”
　　克洛诺斯看着里莱的脸，想了一下后，摇了摇头，说：“就是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哈？”
　　这回换成里莱满脑子问号了。
　　做什么？不，不就是在唱歌么？
　　克洛诺斯好像是听到了他心里的问题，抬手指向高台：“除了那个人，我没有感受到其他人的信仰之力。”
　　里莱顺着克洛诺斯的手指看去，发现是主祭祀身后的第一位，捧着圣书的少年，有些惊讶。居然连整座光明神殿的老大，本应该最虔诚的主祭祀都不在信奉神明了，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
　　祭祀，在古时候是神的信徒，神的侍从，神在人界的代言人。但是现在，他们只是皇权的工具，贵族的奴仆，心中的信仰也只剩下了金钱和权利。
　　没有去管里莱五味杂陈的目光，克洛诺斯接着说：“你们既然并不信仰神明，那聚集在这里，做这些．．．”克洛诺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才的祭词和现在的歌声“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呢？”
　　里莱一下子被这么犀利的问题给问住了，他过了十六年的神祭日，从三岁开始唱了年的赞歌从来没有想过这么深奥的问题——既然我们已经不在相信神明，那我们做这些仪式的意义是什么呢？
　　里莱有些尴尬，虽然帝国的所有人都在做这种“无用功”的事情，虽然克洛诺斯只是在普通的发问，但是这时候他依旧觉得他被嘲讽了，并且因此而满脸通红。
　　憋了半天，在克洛诺斯真挚的眼神之下，里莱终于憋出了四个字：“找乐子吧？”
　　“哦。”
　　克洛诺斯点了点头，十分认真的收下了这份敷衍的答案，半响之后诚恳的丢下一句：“你们的乐子真奇怪。”
　　而在一旁全程围观了这场诡异对话的斯诺和帕克，在听完这句评价之后差点咆哮出来：奇怪？全场最奇怪的就是你，好么！
　　里莱也被克洛诺斯噎得喘不上来气，他用力的吸气平复心情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个疑惑。
　　为什么克洛诺斯能够感知到信仰之力呢？
　　里莱，握了握拳，决定用这个问题作为突破口，来更加了解克洛诺斯，解开他身上的那些秘密。
　　而克洛诺斯在听到里莱的疑问之后呆住了，并且紧张的在袖子里摩擦了下手指。
　　为了回去不被伊芙丽责骂，也为了继续在普罗西学院的图书馆里呆下去，他的大脑开始飞快地转动起来，十秒之后，他不太熟练地开口道：“因为．．．因为我也信仰神明。”
　　里莱听到这个答案之后更加疑惑了。虽然现在帝国信仰神明的人少之又少，但是也不至于是什么见不得人事情，为什么克洛诺斯会这么难以启齿呢？
　　看到里莱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克洛诺斯难得的灵机一动，补上了一句：“我信仰的是柯尓诺斯。”
　　柯尓诺斯。
　　里莱在心里又念了一边这个名字，才隐约的想起来在奥斯曼帝国的历史上曾经出现了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时间系魔法的法圣，在他的传记里曾经出现过这个名字，柯尓诺斯——时间之神，也是希亚大陆上信徒最少，传说最少，神庙最少的神明，哪怕是在神法鼎盛的时期。
　　难道说，信仰柯尓诺斯是源于对时间系第一人的崇拜，或者是源于对法圣这个所有魔法师巅峰身份的向往，所以才羞于出口？还是说，这神乎其神的“信仰”，就是克洛诺斯天赋异禀的原因？
　　里莱一时间思绪万千，但即使摸不着头脑，他也不想再去逼迫克洛诺斯说出他的秘密了，因为他懂得什么事适可而止。
　　而正好在他发呆的时候，赞歌也唱完了，主祭祀返回了神殿中，高台上只留下那十七位年轻的祭祀指挥着在神殿里侍奉的仆从们，布置场地。
　　随着权贵们渐渐离去，广场上陡然宽敞了许多。
　　里莱拍了拍面无表情，眼睛四处乱看的克洛诺斯，说道：“我们该去排队了，要发圣果了。”
　　圣果，其实就是一小片米糕。说是在神坛前供奉过，接受过神的祝福，吃完可以保佑身体健康，耳聪目明什么的，人们都喜欢拿来当个好彩头。
　　帕克摇了摇头，拒绝了里莱的提议：“我不爱吃那个，先回去了。”
　　斯诺也表示，他对于什么”神的祝福“毫无兴趣。
　　里莱听完两人的话有点沮丧的看向克洛诺斯，他对于斯诺和帕克去不去倒是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克洛诺斯的想法。他还想和克洛诺斯近距离的多呆一会呢，但现在帕克和斯诺一要走，克洛诺斯也想回学院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
　　毕竟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克洛诺斯肯定也觉得“吃圣果”这一动作毫无意义，人家信仰的又不是光明神！
　　没想到，克洛诺斯竟然点了点头说：“我想去看看，我还没有吃过圣果。”
　　虽然克洛诺斯说得风轻云淡，和他平时的语气没什么两样，但是里莱，斯诺和帕克竟硬生生的听出了几分可怜来。
　　竟然没庆祝过神祭日，没吃过圣果，这孩子到底从哪个山沟里出来的，以前过得是有多惨。
　　心疼万分的里莱当即表示，走走走，我的那份也给你吃。
　　看着里莱那雄赳赳气昂昂，好像要去打劫的样子，在看看眼中透露着好奇的克洛诺斯，斯诺忍了又忍终于把一句好心的劝告咽了回去，那就是：别太期待，真不好吃。
　　然后，他就拍了拍帕克的肩膀，相携离开了。
　　斯诺想说的是实话，而且绝对不是因为个人口味。
　　免费分发，量又大，可想而知圣果这个东西制作得绝对很粗糙。没有什么味道不说，在偏远的地方还会把它切得只剩指甲壳大小，薄的能透光，而且吃下去感觉和沙子没什么不同。
　　但别说，宝石之城就是宝石之城，连圣果都比别的地方奢华。
　　光明神殿在广场上摆设了三个位置给人们发放圣果，所以里莱和克洛诺斯没有排对酒就领到了两块。
　　本来里莱是想把自己的这块也给克洛诺斯的，但是克洛诺斯拒绝了。
　　里莱看着手中的圣果，发现他和自己十六年吃过的完全不一样，彻底颠覆了他对于“圣果”两个字的认知。
　　只见手中的糕点半指长半指宽，呈正方形，通体雪白，一看就是用上好的糯米制成，没有掺杂过其他的东西。放进嘴里后，入口即化不说，还能尝到一丝甘甜，这甜度超出了糯米本身带有的甜分，绝对是在制作的过程中加入了蜂蜜。
　　吃到甜的东西，里莱的眼角忍不住带上了笑意，他转头询问克洛诺斯：“怎么样？”
　　克洛诺斯想了想说：“还可以。”
　　这个勉强及格的答案，让里莱升起了腾腾得倾诉欲，他开始给克洛诺斯形容他们在特克拉城过神祭日时吃过的圣果。
　　“虽然特克拉城比旁边其他的边城要好上一些，但是圣果这种东西也绝对不会用这么好的材料制作，也就是勉强入口，吃着意思意思而已。”
　　克洛诺斯听着里莱的话有些疑惑，从他离开家乡来到帝都后的所见所闻都表明了，在帝国只要是贵族都会过的比其他人更好。就像刚刚离开广场的那些贵族，他们都不屑来吃这些圣果。
　　而克洛诺斯的心里也藏不住问题，所以他眨了眨眼问里莱：“你不是贵族么，怎么会和．．．嗯．．．平民一起？”
　　克洛诺斯到现在还是不太习惯“平民”，“贵族”，这样的称谓。
　　里莱倒是没注意这些细节，他爽朗地笑了起来，跟克洛诺斯说起了他们加西亚家的习惯。
　　“我舅舅不爱讲究那些什么贵族的礼仪啊，规矩啊，所以我们家也就是比特克拉城的其他居民过得稍好一些而已。像各种节日或者庆典，也就是我舅舅身为城主需要讲两句话之外，我们家的其他人都是跟着大家一起玩的。”
　　里莱滔滔不绝地跟克洛诺斯说着他在特克拉的生活，言语里透着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骄傲，为他舅舅，为加西亚家，为特克拉城而骄傲。
　　而他的热情也带动了克洛诺斯，使克洛诺斯的眼中也染上了笑意。
　　两个少年就在这充满欢声笑语的广场上，在一片橘黄色的灿烂海洋中，一个说，一个听，相视笑着，好似时光都因此沾染上的温暖。
　　但现实的生活一直在告诉我们，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嘭”的一声巨响，将所有沉浸在欢愉中的人震醒。
　　距离里莱和克洛诺斯最近的那个发放圣果的位置，突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