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记得有人对我说，下雪天总是最美的。满天的雪花飘落下来，为大河江山披上一层素静的白纱。有时落到脸上、手上，顷刻间化成冰凉的水，徒留下一抹水痕。
那很美，我总是这样认为的。
我很喜欢看雪。记得小时候一到冬天，便会趴在阳台上看外面明媚的天气，撇着嘴暗怪神仙伯伯偏心，只给北方人下。
后来不知何时习惯了不下雪的南方，也就不再执着的去想了。只是有人问起自己最想做的是什么，才会将心灵深处埋藏的渴望偷偷的拿出来。
我想看雪，和我最爱的人一起。
后来我便忘了，这里的生活让我心力交瘁。
这里每年都会下雪，一习惯有时就会匆匆错过。只是从爱上他的那一年起，我便每年都偷偷藏一些雪在罐子里，看着它们慢慢的融化，却依旧舍不得扔掉，只是将它们放在柜子上。想着有一天自己可以带他来看。
今年的雪下的尤其大，御花园的百花已经被彻底掩埋，只剩下株株雪梅还在寒风大雪中傲然的抬着头。
一只素白的手轻轻的捧起一捧雪，小心翼翼的将它放进一旁精致的青花瓷罐中，待到装了大半，才盖上盖子小心的抱起。
雪中的人儿抬头看了飘雪的暗灰色天空。眼睛红了红，手中紧紧的抱着罐子，拼命的阻止眼泪滴落。
今年这便是第十坛了吧，往后怕是再也无法看到了。罢了罢了，便如此结束吧。
莫桑轻轻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攥紧，感受着手中冰冷的感觉。眼泪却是再也无法逼回，纷纷而落，混着悲怨的冷风在空中呜咽。
“边境不断遭到蛮夷骚扰，开春必有一战，朕任你为大将军，宴青为副，开春后领兵退敌，皇弟可别让朕失望。”
突又想起方才那人的话，绝望霎时浸满眼底，喉头瘙痒。莫桑猛地弯腰咳嗽，仿若下刻便要如此不雅的死去。泪水留的更凶了，在少年身下不断的温热出深色的雪痕。
最终少年像是熬不住般，突然跪倒在雪地里，佝偻着身子，紧紧的抱着怀中的瓷罐，在天地间定格。远处游历而来的风小声的议论着，不时地带走晶莹的泪珠，拍打他颤抖的肩膀，吞没那小声的呜咽。
雪下的越来越大，仿佛急促的想把天地间的那人埋藏起来，脱离这世间凡尘俗事。
良久，雪地里的人儿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清秀的脸上挂着被冻结的两条泪痕，眼眶红红，眼神空洞，仿佛已经失了人气，怕是要让人好一番猜测这人是否还活着。
他缓缓的往前走，在雪地里踏出一个个深深的脚印，不一会儿，便被随后而来的风雪彻底泯灭。就像他的那份感情，不过明了了一瞬，便被毫不留情的破灭。
就只是想这样走着，不知该往哪儿去。
“王爷……”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而来的叫声让莫桑回过神来。他顺声望去，一个老人正担忧的看着他，伸出的手仿佛是想要搀扶摇摇欲坠的他。
莫桑一个哆嗦，苦笑的摇了摇头，深呼一口气，抬头挺胸优雅的走进王爷府。
身后的老人紧跟在莫桑身后，眼中隐约含有点点泪滴，老人赶紧执袖一擦，悲哀的表情瞬间慈爱起来。
“午膳已经备好了，王爷可要前去用膳？”老人恭敬的柔声问道。
莫桑摇了摇头，低声说：“张叔，我晚些时候去。”张清看了一眼莫桑怀里的瓷罐，暗自叹了一口气，应了一声。
推开自己卧房的门，莫桑径直往最里面的一个娇小却异常精致的柜子走去。那柜子用了上好的梨花木，有着淡淡的幽香，精致繁杂的花纹雕刻的唯美而附有淡雅，简单的格式却又不显的太过低调，整体被分成一个个小型的空间，上面不染一尘，一看便是经常擦拭。
只是那柜子里只放了九个瓷罐，花纹各异，却各个都丰满浑厚，器型线条柔和，圆润，给人以质朴、庄重的感觉。
莫桑将怀中的那个瓷罐小心翼翼的放在空挡处，拿着袖子轻轻的擦了擦，才转身对跟着他的 张清说：“张叔，去用膳吧。”
张清应了一身，退出房门去叫膳了。
莫桑又转身一一拂过那十个瓷罐，才放弃般的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外面的风雪下的越发的大，莫桑走在回廊里暗自想着这雪何时会停。
等走到正厅，饭菜已经摆好。简单的四菜一汤，荤素搭配的倒是不错。莫桑入座，先是盛了一碗汤慢慢的喝着暖身。
他吃饭不喜欢下人侍奉，只是一个人难免寂寞了些，以前想着让人陪着，可是这般不规矩惹了那人生气，便也只能作罢。以前倒还是有他陪着的，如今只是习惯了这般安静罢了。
才吃到一半，张叔突然进来，微弯下腰说：“王爷，王御史到了。”
莫桑夹菜的手一顿，淡淡恩了一声又说：“把他领到这里来吧。”
张清应了一声退下，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个年轻人回来了。
莫桑放下碗筷看着来人。
那人看见莫桑，焦急的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正要开口便被莫桑抬手打断：“张叔，加一副碗筷和几个菜。”
“是，王爷”
“哎，希德，我可不是来吃饭的。”王逸云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端起莫桑为他倒的茶一口干了。希德是莫桑的字。
“恩，吃完饭再说。”莫桑话音一落，就有婢女端着菜上来摆好，又为王逸云放好碗筷便退下了。
王逸云看着桌上简单却冒着香气的饭菜，咽了咽口水。他一听到皇上的旨意，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到莫桑这边，说来午饭也没吃，如今有免费的午餐，不吃白不吃。
想完就毫无压力的端起饭吃了起来，边吃还想着说些什么，但是看到莫桑拿起碗筷认真吃饭的样子，话到口中又说不出口了。
先帝在位时，他是当朝宰相的儿子，很小便与当时地位超然的七皇子莫桑认识了。记得那时候，这小子特别浑，吃饭的时候一张小嘴嘟嘟的说个不停，直到遇到那人，他才开始压抑自己的本性，吃饭也是安安静静的，只是因为那人不喜欢。后来怕是习惯了吧。
王逸云看着一口菜一口饭吃的异常规矩的莫桑，心中不免为这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而感到难过，他突然想劝他，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吃晚饭，莫桑带着王逸云往书房去。
等进入书房还未就坐，王逸云就迫不及待的开口：“希德，你怎么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莫桑坐好，端起桌上刚刚放好的茶轻抿一口，示意王逸云坐下。王逸云不满的狠狠一坐，瞪了莫桑一眼。
莫桑放下茶才幽幽说道：“我能拒绝吗？”
王逸云被这句话噎住了，不错，看样子那人铁了心让希德去，一定会想尽法子堵住他的拒绝。
王逸云叹气，又担忧的看了莫桑一眼说：“那他怎么能派宴青与你一同去，你又不是不知他……”后面的话王逸云实在无法说，他知道莫桑懂得。
“那挺好，我知道他的意思，这场仗我怕是不会活着回来了，带着宴青去不过是要赢。我虽与他有仇，但是论起领兵打仗那人确实是个鬼才。”莫桑淡淡的说出他的死讯，就好像是在谈论一件非常平凡的事一般，只是他眼中浓浓的悲伤泄露了他的情绪。
王逸云一听，瞪大眼睛，气的浑身发抖，喘着气低声囔囔：“他怎么能，他怎么能……”他竟不知那人是真的想要莫桑的命。
突然王逸云猛拍桌子站了起来，咬牙切齿说：“不行，我要去问问他如何这般狠心！”说完便往外走去。
“站住！”还未走到门口，便被莫桑的一句低吼止住了脚步，王逸云转身看着站起身来的莫桑。
“你还不明白吗？我不会武，他却要我当主帅，做前锋。说什么皇室亲征，必能振奋军心，说什么我多谋善虑，必能大败敌军，又派宴青监视，不过是铁了心要我的命，你再去说，倒会惹得他心烦，怕是往后你也不会好过了，我不想。”说完莫桑身体一颤，跌回椅子里，闭上要流泪的眼睛，转头不去看王逸云。
王逸云听罢，眼前朦胧起来，他开始怨恨起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他想问那人：如何下的去手，如何狠的了心？
他又想起当年三人在一起的时光，不免心中疼痛，身子一晃，差点站不住脚。
“他知道了。”许久，莫桑才幽幽开口。
“他知道什……”刚说到一半，王逸云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疾步走到莫桑面前惊呼：“你告诉他了？！”
莫桑揉了揉太阳穴道：“他看到了我的那副画。”
“就那副你画的他的画像？上面的诗……”王逸云看到莫桑点头，突然脑子一片空白，跌回一旁的椅子里苦笑：“怪不得，怪不得，依那人的性子，怕是容不了你。但是他为何不放你走？”
“呵，他会留下我这样一个能影响他的隐患吗？”
王逸云握紧拳头，暗骂那人好狠的心。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最后能再为他做一件事，便也值了。”莫桑呆看着茶盏里凉透了的茶水，又说：“逸云，曾有人问过我最想做的事是什么，我说想看雪，和我最爱的人一起。后来有一次，我缠着他陪着我看了一场大雪，你说我这算不算已经实现了愿望？如此我还奢求什么呢？”一滴泪水划过苦笑的嘴角，滴落在碧绿的茶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希德……”听到莫桑这般说，他的心中还是有些怨恨和不甘。
莫桑摆摆手，苦笑一身，声音沙哑的说：“逸云，你且回去吧。”王逸云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莫桑的样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希德希望一个人呆着。
还未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莫桑的声音：“逸云，你别怨他，不论是谁，遇到这种事都接受不了，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能给我一个以身殉国的死法，也是念及那么多年兄弟情面了。”
王逸云听完他的话，什么都没说，脚步匆忙的奔向漫天飞舞的大雪里。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为他着想，怕自己怨恨他，给他找麻烦。
走出王府大门的王逸云看着不远处巍峨矗立的高大皇城，冷笑一声。
莫释，希望你不会后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