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已是百年身》衣露申1981

17、曲阑深处重相见

　　“Stephen，你有什么安排？判决书明天早上才能拿到，你要是有别的事，可以先走。”香雪海走出法院，转头问旁边的男人。
　　Stephen的神色黯了黯，整个A城的司法界都知道大名鼎鼎的Stephen在追一名小律师HEDY，只有她才会相信自己顺便来C城，顺便帮她当一次助理的鬼话，她真以为自己是有别的事情非办不可吗？
　　Stephen叹了一口气，“HEDY，我说过很多次了，你能叫我的中文名字吗？”
　　香雪海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以为留学回来的大律师习惯用英文名，SORRY。”
　　Stephen笑了笑，吞下了后半句话，“但那是对旁人，不是对你。”
　　“BY THE WAY，我能叫你香雪海吗？”
　　香雪海被震了一下，多少年了，她很少听到这样有人称呼她，她这个罕见的姓氏，奇怪的名字，她以为没人叫起，便可以脱掉姓氏的那道纸枷锁。
　　“SURE，孙哲。”只是愣神了片刻，她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她能够忘记。
　　“能当我的导游吗？我想看看C城。”孙哲深吸一口气，重振旗鼓，仿佛能亲口念出她的名字，亦是一种荣幸。
　　“我对这个城市不是很熟悉，在的时候多半时间都待在图书馆。”
　　“那我们去看看你的大学吧！”
　　香雪海看了看手表，左右无事，去逛逛也好，总好过回周宅，遇见不想遇见的那个人。
　　“真难想象这样一所学校也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天才。”孙哲家境优渥，高中毕业就去了美国，见惯了世界最高等的学府，自然觉得眼前这所普通的二流大学，不过尔尔。
　　“你这是在讽刺我的母校吗？”香雪海对C大的记忆只是图书馆，宿舍，教室，很明显，六年的时间，让学校变了许多，倘若时光倒流，在孙哲的眼里，自己就读的学校无疑是希望工程一般的学校吧。
　　“我已经找不到自己当年上自习的教室了，后面的楼好像都是新修的。”
　　“我听他们说，你高二考上的大学，大学三年就毕业了？”
　　香雪海的神色一滞，点了点头。
　　“我以为学法律的女生多半靠勤能补拙，笨鸟先飞，没想到也能出你这样的异类，难怪他们说你天赋异禀。“
　　香雪海苦笑，倘若让旁人知道她并非天才，只是自己把自己逼到绝路，奋力一搏而已。可见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天才的神话，所谓的天赋异禀，不过是误打误撞，无心而为。
　　“我们今天见着那位律师助理是你大学同学？”
　　孙哲的问题好多。
　　香雪海记不起来，或许是，或许不是，旁人是谁与她何干。
　　当然，她的记忆不会那么差，她还是知道那位当年站在夏辛行身后，望向她的眼神恨不得让她下地狱的女生，如果没有记错，她应该就是今天的冷落吧。孙哲说的对，这样的女生，真该去读法律，否则一副伶牙俐齿派不上好用场。
　　“逛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很明显，香雪海不想继续回忆下去，带孙哲来C大是一个错误。
　　孙哲却突然凑近她，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在C城是不是有什么仇人？”
　　香雪海茫然地看着他，不知他意欲为何。
　　“我们后面那辆车，从法院一直跟到这里，陪着我们逛了一大圈了。不过，跟踪的手法真不怎样。”
　　香雪海转头一看，那辆车很陌生，她不认识。
　　可能是感应到了香雪海的疑惑，一直跟在她身后缓缓行驶的车停了下来，车门开的刹那，香雪海差点以为是走出车门的那个男人是他。
　　“香海，好久不见。”他缓缓地向她走过来，一袭银灰色的西服套在他的身上说不出的熨帖，原来，六年，大家都变了。
　　香雪海的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但在心房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却泛起点点失落，不，不是他。
　　“辛行，好久不见。”香雪海笑了。

　　香雪海要回来的消息，夏辛行不稍费力便能知晓。这些年，她不知道他，但若想了解一个人，倘若有心，亦不是难事。
　　夏辛行对自己说，只是看一眼，看一眼便走。没想到，神使鬼差地跟了一路，仿若若干年之前，他走在她的身后，没有近一步，没有远一步，就这么跟着，看似近若咫尺，实则远若天涯。
　　原本是带着怨念的，无数个梦里，他辗转反侧，恨不得抓住她的领口，居高临下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
　　复尔又自恼自悔，然后切切地问她：是否在怪我，六年前没有带你走。
　　就是这些反反复复的梦境，醒来后不知身处，一路蝼蚁竞血，竟是存了些不切实际的妄念，真想再见的时候，回她一句：“好，我带你走。”
　　当然，夏辛行的人生在外人看来实则完美无缺，他也想倘若补起了心上那块洞，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到也不是坏事。
　　他是下了决心的，狠狠心，真的没去找她。最多只是执念上脑的时候，冲去A城，在他们律师事务所的门下徘徊，偶尔能见着，也不过是隔着窗户看上一眼。他以为，这些年他都做得很好，香雪海是罂粟，他要下决心，自然也能戒掉。
　　或许，就这么下去，真的忘了也不可知。
　　可是，她站在他的面前，仿佛她跟他什么也没发生过，有好像什么都已经发生过了，这么展颜一笑，对着他说：“辛行，好久不见。”
　　夏辛行知道，过去的六年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