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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 1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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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凤朝,李府。
管家笨拙的身躯随着脚步颤抖,额头的汗顾不得擦拭。
即便多滑稽,也无人敢发笑,侧过身低眉敛目地让出位置,由着管家慌乱重急切地奔着正厅去了。
谁又敢嘀咕一句,出了什么大事了。
“家主。宫中的消息出来了。”
管家气喘吁吁着,还不忘平复下,连忙转述。
李尔辅站起身迎了上来,随着管家绘声绘色的描述,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神情轻松了许多。
“我称病不出,梅景行被屏退,女帝又不放心周生平一人或是朴相霖处置,有他们在,御史台又是插不上手。寻常侍郎又是上不来。”李尔辅笑了笑,道:“除了六部共同处置,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六部尚书多是世家子弟出身,”管家道:“想来还是要把事情完结的漂亮,不被人挑出什么毛病。必定,也要费一番周折。”
“都是朝堂上经年累月的老狐狸了,你瞧着六部也要出些波折。”李尔辅不屑道:“陛下也算是尽心尽力。”
“由着林尚书为首,必定出不了什么差错。”
“林谷峪是吏部尚书,手上有任免四品以下官员的权力,自然责无旁贷。”李尔辅目光幽幽,嘴角含笑:“六部尚书各自在六部经营许多年,根基深厚,加上原本就是望族出身,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奈何,谁也说服不了谁。”
时移势易,而今…李尔辅眺望远处,握紧了拳头。
“以前厉光庭管钳六部,谁也插不进手去。”
“论起来,厉光庭的本事的确是头一份。”想起旧事,管家心有余悸地咂舌:“能够钳制六部,任凭谁都翻不起什么浪花。”
“谁能不对厉光庭说句佩服呢。”茶盏放在手心中,温热像是慰籍了些许,想起了旧事,李尔辅叹息:“我李家虽也贵为望族,但到底还是怕日暮西沉。”
“家主何须如此感慨。”管家连忙开解道:“家主在朝中颇有威望,何须自轻?”
“李家本是大户望族,子弟不计其数,而今你数数看,满族子弟加在一起有多少人,朝堂上更是少的可怜,只怕一双手都能数过来了。”李尔辅唏嘘着:“而今我是没有选择了,不该得罪也得罪了,只要不是将剑戳在我的脸上,继续谨小慎微的活着也就是了。”
多少人户,没在牧炎的铁蹄下丧命,反而死在了傅崇的手里不计其数。
傅崇拥兵自重,肆意妄为,曾是陛下心腹第一大患。
“借着傅崇的手,女帝清算了多少家士族。”李尔辅冷笑着:“也只有傅崇蠢,看不清自己无意中做了别人手里的刀。只顾着党同伐异,还以为自顾畅快。”
都想着是执棋人。李尔辅心内嗤笑着,焉不知,连棋子都算不上。
“女帝也是糊涂,不过是个女兵,倒是闹得如此兴师动众。”
管家语气中都是愤懑不平,引得李尔辅挑眉笑了,反问道:“你当真觉得女兵案是件大事?”
“家主的意思是?”管家不敢再多言,连忙笑道:“我不过是班门弄斧,随意说了两句,家主不要嘲笑我才是。”
“你以为,不过是寻常军营中的事,值得女帝如此雷霆大怒?深究到底?”李尔辅笑了笑,慢条斯理道:“凭着女兵案,女帝能做的事太多了。你啊,还是想的少。”
“一向跟在家主身旁,虽见识了许多,但自然不能同家主比的。”
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管家,李尔辅收起了揣度地神情,摆弄着手边的茶盏:“借着女兵案,女帝在朝堂上名正言顺地夺了索兴国边塞主帅的权,倒也无人有异议了。”
管家忙道:“周生平也得了训斥。”
“天下的事大多讲个理字,就算遮掩也要胡搅蛮缠两句,但要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不讲也就不讲了。”李尔辅若有所思地婆娑着茶杯,道:“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只怕这些蠢人,一时半会回不过神。”
“难道女帝不怕他们顿悟?”
李尔辅嗤笑着:“等着他们回过神时,女帝下一着棋,已然落定了。他们除了捶胸顿足的后悔,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了。”
“那这局棋,是女帝赢了?”
“哪有那么容易断定输赢。” 李尔辅站起身走向门口,迎着日光叹着:“事情没到最终,谁也说不清到底谁赢谁输。”
管家知道李尔辅茶不离手的习惯,连忙斟满茶杯,走到他身边,随时准备奉上。
“梅景行算是落得没脸了。”
“有脸没脸哪里重要,握在手中的才重要。”李尔辅淡然道:“梅景行剑走偏锋,求的荣华富贵,本就岌岌可危。”
“梅景行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不至于如此吧。”管家心内存了三分疑虑,不敢说下去了。
“梅景行是忠于先帝的。”李尔辅叹道:“他不是把路走窄了,而是本就无路可走。”
“家主的意思是…”
“若是按照顾家的路数走,怎会轮得到他出头?在当时,他甚至无法保全性命。”李尔辅目光悠悠,继续道:“他是聪明人,知道先帝想要什么。但是,他不知女帝想要什么。”
顺手接过茶盏,李尔辅神情中流露的警告,吓得管家顿时思虑,有无不周。
“梅景行依附先帝一人,就妄图改换门庭?”李尔辅叹着,隐匿掉了没有说出口的话。
当真是不自量力。
改换门庭,岂是那么容易。
凭着厉光庭的本事走到最后,不还是被女帝一层一层地剥掉后,只剩残躯。
“梅景行私心过甚,能走到现在已经实属侥幸。”
“夫人近日来睡不安稳,说家主与梅家结亲的想法过于草率,”管家字斟句酌着:“家主要不要重新考虑?”
李尔辅沉吟了片刻后,没奈何地叹息着:“不着急。”
这段日子里,他连内院都不敢回去了,只怕见到夫人不知如何应对。
唉,李尔辅心内叹息着,想起来都觉得头疼不已。
管家抿嘴笑着:“家主总要回内院安歇的。”
“我在翰林院内守拙数年,既有怕被忌惮的意思,也有怕我结党营私的意思。”李尔辅不受控地低头苦笑着:“树大招风,没有什么好法子的。”
“瞧着不表态的那些人户,日子也没有多好过。”旧事惨烈,管家惋惜着。
“本以为先帝过世会是绝好的机会,哪想到厉光庭和傅崇严防死守,并无几人获利,反而无辜牵连。如今踌躇满志的,都想着要一飞冲天。”
“而今,依旧许多人户不肯表态。”
“这些游来荡去,观望着不表态的老臣们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心里不清楚?”李尔辅似笑非笑着:“陛下婚事未议,储君未定,风雨飘摇之际,又能有几年扬眉吐气。此刻士族隐忍,宁愿烈火烹油熬上几年,多是觉得犯不着。犯不着为了一时洋洋得意,搭上祖宗身家几百年的谋划?”
“陛下毕竟是陛下,谁又能越过去呢。”管家忙道。
“陛下终究是女子,变数太多,宁愿观望着,也不愿先得罪了谁。”
“家主是说,女帝婚事?”管家心内一颤,不敢多想。
“倘若女帝成亲,这天下也可改姓赵钱孙李,各种姓名。”李尔辅似笑非笑着:“一日悬而未决,一日就有改朝换代的风险。”
“倘若江山易主,那可真是…”
风雨飘零,只要想着,管家都觉得心惊肉跳。
“但他们只会心甘情愿做慕容家的臣子。”李尔辅咬紧牙关,:“旧时余威犹在,余恩也在。”
先帝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更是牢牢记住的。
不过是文人,杀伐果决从不迟疑。
可惜天不假年。
“多少士族不动声色的,还在继续观望着。”李尔辅眼眸中升起飘渺希望:“想要别人毕恭毕敬地心悦诚服,她做出许多事,还要有许多舍弃。”
舍弃?管家听的糊涂了,要女帝舍弃什么呢?
“家主既说士族们心甘情愿,难道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不成?”
“苍海粟是什么下场,徐世源又是什么下场 ,莫说他们,顾家又是什么下场?谁敢提?”李尔辅难掩苍凉:“女帝若是良善的性子,早被这群人生吞活剥了。”
一身冷汗骤然而生,管家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缓解心内恐惧。
“她若是男子,定然有许多人前呼后拥,甘愿献命。可惜是个女子,难怪大家各有成算了。”李尔辅感慨着:“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做什么都要被质疑。众人都在寻着她的破绽,只等可趁之机,恨不得一口咬死,再一拥而上瓜分好处。”
管家听的胆战心惊,不自觉地忙问道:“那女帝又要如何?”
李尔辅轻描淡写着:“或许有一日,慕容纪收了定安王之后立为储君,方能得到天下的心悦诚服。”
“倘若女帝选王夫也不成吗?”
“就算女帝像是华绣女帝一样选王夫,凭着梅景行,如何会同意多选?逼急了搞不好梅景行真会因为此事一头撞死在殿前。”李尔辅讥诮着:“按照条条框框规矩来走,如何保证外戚不会夺权?夺权易主,最容易不过的事情,到时候莫说士族,就算是女帝也保不齐有什么下场,谁又敢真的去赌?”
管家愣住了。
“若是如此,也别怪门阀士族们心狠手辣了。”李尔辅的狠厉一瞬归于平静:“纵然定安王出身不详,一直为人所诟病。但毕竟,他此刻姓慕容。”
面对李尔辅意味深长的话,管家又是不解了,女帝毕竟是先皇血脉。
“李家的门楣,本就不该由着我传下去,更不该由着我光复了。”转念,李尔辅自嘲的笑着:“子嗣众多,很多时候,是件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