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D水仙 / 安于明谭 恕不远送》沙洲铃

30、第三十章

　　安迪的手机一直都没有拨通，等明楼和谭宗明赶到机场，电话里已经从暂时无法接通转换成了已关机。谭宗明的手机也没有收到安迪任何的留言。如果说这是安迪的懂事潇洒，以前这么理解没问题，或许等她抵达后会发一个平安信息过来，谭宗明也不会太放在心上，然而现在不一样。明楼把车直接停在出发口的地面上，也不管会不会被拖走罚款了，两个人一下来便直冲进门，飞奔向问询台。
　　查到的信息是安迪已经确认登机，并且航班已经起飞。
　　谭宗明一口气都不知道是该松了还是吊得更紧。确认登机起飞，那至少手机拨不通是正常的，现在没出什么事。那等飞机降落之后呢？还有14个小时，14个小时之后他是亲手把安迪推进了危险么？他当下就想买机票也飞过去，明楼制止了他。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别说现在根本没有紧跟着的航班，就算有，你过去了落地也有时间差，无济于事。实在不放心，等之后联系上她了，再让她回来也不迟。往最坏里想，如果真出了意外，一个已经送到那儿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送一个过去。冷静下来，或许真的只是我们杞人忧天了。
　　谭宗明勉强自己镇定下来，捏着手机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明楼索性将他带回了自己家，两人一边更深入地去了解先锋公司，查找姜世博、许乐山以及当年经由庄恕家的这件事将许乐山带入仕途，如今身处高位的那一位。一边等待着14个小时的过去。
　　时间显示为凌晨两点三十五分，如果飞机没有延误，应该准时降落。而这么晚了，洪少秋还没有回来。

　　谭宗明是掐着点打手机的，依然是处于关机状态，这对于现在这个社会的任何人几乎都是不可能的。谭宗明站起来一脚就踢翻了餐桌旁的凳子。
　　明楼只抬了下眼皮子，便低头继续接自己的电话。他已经找了美国那边的熟人拿着安迪的照片赶到机场去接人，这会儿正听着对方的现场直播报告。大约二十分钟后，明楼摇摇头。
　　“机场找遍了，没人。再等一小时后 ，你往她家里打。”
　　“不行，我等不了了。去医院，我得找姜世博问清楚他们到底还惹上了什么事。”
　　明楼沉吟了下：“好，我送你。把她美国家的地址给我，我让那边的人继续去找。”

　　两个人再赶到医院也就是早上三点半，即使是大夏天，这距离天亮也还有一个多小时呢。要不是明楼和凌远的关系，看门的老伯怎么都不会在这时候放两人进去的。说好了不扰民，VIP病房人也确实少，可值班的小护士也不能当什么都没看到。毕竟这俩人进来和守在姜世博门外的保镖发生了冲突，这保镖也忒孙子了，根本不像混保镖这行的，两个文明人制服他一个混子竟然这么容易。小护士当然私心是希望他们赢，还提供了一根绳子让他们把那保镖给绑了起来，一直等他们进了病房才通知了值班医生。
　　姜世博对谭宗明的再度出现，并不惊奇。看着他一副焦急之态和明显凹陷的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姜世博甚至笑了一下。这一笑，谭宗明直接就捏住了他的点滴滴管：“先锋到底在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姜世博喘着气：“你弄死了我，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明楼俯身撑在床尾的床架子上，伸长了手臂拍拍谭宗明：“老东西说的对，我们赶过来不是弄死他的。他的命人家早就不要了，置换不了。”
　　谭宗明松开了手，换明楼往那床边一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那滴管：“姜总这药见效不行啊，你看看谭总这同时上手术台的，这都有力气捏管子了。”
　　姜世博平稳着方才紊乱的呼吸，朝上翻着白眼看着自己挂着的点滴。滴速很慢，要很久才滴下那么一滴，怎么看都有点像是在苟延残喘。明楼也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笑笑：“换种药？”
　　姜世博的眼睛一亮，看看明楼，看看谭宗明，再看看门口那个被绑起来打晕了的保镖：“早晚都是一死……”
　　明楼也不跟他废话，站起来就转身。
　　“哎”
　　“哎什么哎，别跟我在这儿谈条件磨叽，你没这资本。说，就给你药，也能把你转移走。不说，我们就走。”
　　“是…是关于器械。”
　　“医疗器械？”
　　姜世博艰难地点了点头：“国内医疗器械的发展一直和国外有差距。现在的器械涉及到机械、电子、医药多学科交叉。特别是数字化时代，不仅是器械的硬件本身，还有软件。他们在软件里植入了程序，可以获得…获得一些数据。”
　　大数据时代，获得数据说的隐秘，一套器材进来不止进入一家医院使用，如果设备的原始安装好的程序里就有盗取数据的程序存在 ，那该有多少隐私被泄露了出去。先锋是这个行业的前几名，第一医院一定也有来自于先锋的器材。这事儿要是被凌远知道了，明楼简直不敢想。
　　“多久了？”
　　“才开始。这里应该还没有。”
　　“你一大中华区的负责国内事务的副总，知道这些也不为过。就为这个他们要舍弃你？不可能吧，姜总。而且，明谭两家都不管这茬儿，又怎么会找上我们的事儿，你既然说一半藏一半，那留着的，就和阎罗王说去吧。”
　　谭宗明插了嘴，他虽然忧心着安迪，但到底是老商场老江湖了。姜世博就透这点儿，在他两人这里根本过不去，生意场上不论年纪辈分，论起手段他们可比姓姜的老辣多了。两人目光一对，这会儿，明楼收到了美国那儿去安迪家里人的报告，没有人。
　　他冲谭宗明摇了摇头，谭宗明心一沉，脸色变得更难看。这变化看在姜世博眼里只以为是因为他说的这些话，一见着摇头就当他们真就要不管他了，一急，伸手抓住了边上的明楼：“他们在器械里夹带走私，危险品走私…枪…我真的就知道这么点了。”
　　明楼和谭宗明都怔住了，他们没想到会挖出这样一个可以惊天炸雷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又是那样的合理，只有这个，才能解释为什么于曼丽一查，对方就会这么高度注意，也才能解释为什么国安局的人会出现。
　　两人不敢再停留，要真是这样，那安迪的失联就更危险。明楼拨着电话找于曼丽，电话还没拨出去，倒先有电话进来了。接起来竟然是洪少秋，洪少秋起头就是报了个地址，让他们俩直接过去。
　　走廊里遇上得了小护士通知，知道闯病房的是明楼、谭宗明，给足了这俩时间，慢悠悠晃过来的庄恕。三人照面，谁都没问谁这是为什么。
　　明楼说：“知道你有凌远办公室的钥匙，他那橱里有我留着的药，给里头那个用了吧。”

　　明楼和谭宗明赶到洪少秋说的地址，那是一幢普通的酒店式公寓楼。早上五点不到，开门的是于曼丽。
　　她见到明楼，让开身子让他们进来，目光先就往地上钻了。她不敢看明楼，也不敢走向正面对着链接着两排四个大屏幕，在一台电脑上双手连飞噼里啪啦的洪少秋找庇护。明楼不看她，她就像个小媳妇儿一样地离他两步远地跟着。
　　听到门声，先从套间里奔出来了他们找了十几个小时的安迪。
　　“老谭。”
　　这一声，让谭宗明和明楼一起松了口气。安迪扑到谭宗明怀里，惊魂了一天的老谭终于是定了神。他抱紧了她，什么都没问。问什么都是多余的，人好好地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我没有上飞机，是曼丽在闸口里带走了我。她说必须关机，造成我已经登机了的假象。害你担心了吧。”
　　明楼看向身后的于曼丽，曼丽嗫嚅着小声说：“是…是师兄让我去的。”
　　洪少秋从电脑前回头，明楼一把攥过曼丽的手攒在掌心里握紧了，没搭话。洪少秋看看一边抱在一起的一对，这边儿牵在一起的一对，觉得自己这位置很尴尬。不过再尴尬，话还是得说的。他握拳咳了声，刷了下存在感。
　　“那个，没打招呼就把安迪小姐接到这儿来，并且算是失联了十多个小时，我说声对不起。二位大佬先息怒，听小的把话说完。”
　　这态度是很诚恳的了，谭宗明和明楼却都无动于衷。明楼拉着于曼丽往桌前几步，看着四个大屏幕上显示的周边道路，第一医院姜世博病房外的情况，还有两台现在暗着，进来的时候他有瞥见，应该是股市情况。
　　“你没在我家安摄像头吧。”
　　明楼突然问出的话让于曼丽一惊，她瞪大了眼睛，迅速去看她师兄。
　　洪少秋倒也老实：“想安来着，后来还是放弃了。我需要的是你们的合作，不是排斥。就算安了，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谭宗明问：“你拦下了安迪自然不会是因为想把她作为要挟我的人质，这么说来，美国落地确实有危险。”
　　洪少秋打了个响指，目露出一种和聪明人打交道不累的神情。然而这般讨好依然没获得任何效果。他只好耸耸肩，回身在电脑上调出一组图片：“这是我们在那边的同志传回来的照片，安迪的那架飞机落地后，那边确实有针对她的行动。但是他们扑了个空，没找到人。这些人现在已经被我们控制了。”
　　“谢谢。”
　　“应该的。”
　　洪少秋看了眼明楼，后者也看着他，目光沉静地让他在放松的一秒之内想要本能地转开，在下一秒迅速调整成国安人员的身份后，才稳稳接住了这样的目光。他收起了之前想因为于曼丽而套些近乎的想法，严肃道：“之所以没有事先告诉你们，让你们紧张，而后去询问姜世博，都是因为我们还不能够确定对方对你们的监控程度。我们需要你们的真实反应反馈给他们，同时赢得时间。”
　　“那现在能确认了么？”
　　“他们进入内地的人并不多，也还并没有利用本地的黑势力。目前来说，两位是安全的。毕竟两位背后的企业背景和身份，他们还不想制造太大动静。动安迪，是想有一个警告。国情所限，在美国动要比在这里容易。不过，我还是建议安迪这段时间留在这里，相对安全。”
　　“好。”
　　谭宗明没丝毫异议的爽快应下，安迪亦在他怀里点头：“离你近点，我也安心。”
　　谭宗明回应了一个安心的吻在她额上。
　　洪少秋续道：“两位应该已经从姜世博那里知道了我介入的原因。我知道，因为曼丽对姜世博的调查，触发了他们自身的警铃。我对二十年前的事也做过些功课了，我想，之所以他们会那么紧张，并且主动出击，一方面放弃姜世博，并且想要对谭总不利，一方面在股市上对明氏和晟煊都发出了警告……”他迎视向谭宗明：“谭总身上应该还有些二十年前留下的，与他们必须维护住的人和利益相关的东西。两位已经在股市上和先锋公司有所交锋，我希望的是，接下来我们可以一起来干。你们保护你们想护住的人，我做我该做的事。”
　　谭宗明不置可否。明楼也依然有所保留。
　　“事情牵涉复杂，也不急在一时。两位一夜未睡，休息重要。休息好了，我们再来谈。这边就留给谭总和安迪了。我过来也只是工作，留在厅里，不会打扰二位。”
　　谭宗明点点头，拉着安迪就往套间里面去了。
　　明楼也拉着曼丽往外走，洪少秋叫了声：“房东，我还是要回去睡的。”回应他的是关门的重声响。

　　一路上明楼都没说话，幸好还没到早高峰的时间，路上人车还不多。明楼始终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手就没松开过曼丽。于曼丽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去看明楼脸色，看到的只是刀削斧刻般静默的侧颜。
　　到了小区附近，明楼才问了声：“家还是单位？”
　　“派出所。”于曼丽没好气地回答。
　　车在派出所门口停下，她抽了下手，没抽动。就在她要用力抽第二下的时候，明楼突然松开了。
　　于曼丽终于憋不住地朝着明楼大叫：“你想吓死我啊。”
　　明楼替她摁开安全带的锁，俯身过去替她打开了车门。
　　他说：“好好的。”

　　车子一离开，于曼丽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拼命用手背去抹，在派出所门口哭太丢人了。但是不行，她就是觉得自己干了一件最蠢的事情，而这件事情的后果她完全承担不起。
　　“明楼，你混蛋啊！”
　　她蹲在马路牙子边，埋首在臂弯里抽噎地骂。
　　明楼，他可以把最深情的三个字换成最简单的三个字，可这简单的三个字里偏就又让你听出了一份肩挑天下的顶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