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妖》朱巴巴

2、相遇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水里扑腾了。
　　喝了一肚子水，呛得不行了，才从水里爬上了岸。她躺在草地上大口喘着气，等稍微恢复了些，她偏过头，惊得马上坐起来：“这草怎么是绿色的？！”
　　当她看到面前的景象时，咕噜一声咽了口水，面前是一片湖。不是她熟悉的那种，黑漆漆冒着泡，上面飘着白骨的臭水，而是清澈湖水。她慢慢抬头，望了一眼，就马上低下头，天怎么这么蓝？！
　　她慢慢打量着四周，青山绿水，桃花林，还有她身后的亭台楼阁。她连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才确信了自己不是发梦。她抬起头，大喊一声：
　　“这是个什么几把地方啊？！”
　　“无赖老儿，你给老子出来！”
　　“无赖老儿，你想一个人占了那幅画，你说了就是，你把老子弄到这里来干什么？！”
　　她抱头蹲下，好不容易镇定了些，无论如何，想找个妖精出来问问。
　　“喂，有没有妖精啊？”她扒开石头, “毒蜈蚣？”她跑到水边，朝水里喊着：“食人鱼？”她扒着草丛：“蛇精？”奔上奔下，弄得筋疲力尽，她几近崩溃：“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啊？连只妖精都没有？”
　　她躺在草地上，等到冷静了些，似乎觉得这个地方很是眼熟，不对，分明就是那里。自己哪里还见过青山绿水，这里，这里，分明就是那画中之景啊。
　　看来那无赖老儿一脚把自己踢进画里了。
　　想明白后，她火冒三丈，跳起来指着天：“你个几把，有本事出来，跟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喊完她就后悔了，那老头没出来，倒出来了一张脸。没错，一张脸，很大很大，大得几乎把她头顶上的天空都遮住了。
　　这是个什么妖精，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张脸。等等，这妖精似乎不止有脸，脸下还有脖子，脖子下还有身子。这分明，是个巨人。
　　那巨人开口了：“你是谁，你怎么会进去那里？”声音稚嫩，像个小男孩。她仔细一看，这的确是个小男孩，只是体型不知道比她大了多少倍而已。
　　她收回手：“这哪儿？”
　　“这是我的水月居。”
　　“啥是水月居？”
　　“你所见一草一木，皆被缩成了千倍之小。这样才可置于我书桌之上。”小夭这下明白了，感情是自己变小了啊，这小子不是什么巨人，就是个小屁孩儿嘛。
　　她嫌望着他，脖子都酸了，就往山上跑去，跑到山顶坐定，这才好好打量这个男孩。她从来没从一个孩子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沉稳安定，目光泰然，负手而立，看着她的样子，倒像个大人看小孩儿。
　　而他看着这个小人儿逢坎跳坎，逢沟跃沟，到了山顶时，头上沾了几片树叶，面上却怡然自得，眯着眼打量着他。
　　对视良久，小夭觉清了清嗓子，抬了抬下巴：“你，谁啊？”
　　“你是谁？”
　　她冷笑一声：“我是个几把仙人，你信么？”
　　“仙人？”他沉思一会儿，“放肆，我乃玄王之子，拜北冥山门下，听过紫霞仙子，明月仙子，何曾听过几把仙子，你竟敢骗我？”
　　小夭皱了皱眉：“你这名字也忒长了，有短点儿的没？”
　　他微微一愣，答道：“李怀安。”
　　她满意地点点头：“我叫……”她正想说自己叫小夭又打住了。自己天生天养，本来没名字，只因幽冥谷里人人叫她小妖，久之干脆就叫自己小夭了。可是这小子对自己没有丝毫畏惧之意，她虽说妖力低微，但好歹活了五百年，不能让他轻视了去。
　　“我没名字。”
　　她见他盯着自己，不做声，怕他小看了自己，站起来：“没名字才厉害呢！没名字就没弱点。你想啊，你要偷了别人的馒头，揍了别人一拳，别人想找你算账，但是他不知道你是谁，只能说那谁谁，可这世上那谁谁多了，上哪儿找去。总之，没名字的话，别人找不到你，干了坏事就逃之夭夭，你说爽不爽？”
　　看她一脸得意，他有点好笑：“那，你是逃到这里来的吗？”
　　她一愣，心想这小子怎么知道，双手抱在胸前，警觉地望着他。
　　“你不愿说便罢了，这里不会有人追你了。”他声音柔和了些，瞧她满口逃跑，又很警觉，又很狼狈，似乎来之前吃了不少苦。
　　她忽然听见背后呼哧呼哧的声音，又一阵湿热，似乎有什么在舔她，她回头，猛然对上一只巨兽的脸，她惊呼一声，往后一倒，脚绊倒了石头，从山上滚了下去。
　　他赶紧去扶她，她此时只有他拇指那么大，刚碰到她时，她就惊叫一声：“你往哪儿碰哪？！”
　　他慌忙拿开手，她又跌了个屁股蹲儿。
　　小人儿很软很软，仿佛一捏就碎似的，而且还，凉凉的。他不知道碰到了她哪儿，只是方才一时情急，竟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他有些心慌，不知如何开口。
　　只见她从腰间取出了一个荷包，小心翼翼打开看，一边说着：“我的全部家当，岂是你随便碰的……”
　　看她紧张的模样，他不禁莞尔。
　　一个湿热的舌头凑过来舔着她的手，她惊呼，把手拿开：“这是个什么几把？！”
　　他说：“这是我养在此处的麒麟，你放心，它不会伤你的。”
　　远古神兽麒麟？！
　　“你在这里时，它可以与你作伴，它很温和的。”
　　那麒麟浑身火红，吐着舌头，朝他殷切地望着。只是它眼睛滴溜溜地打转，状似不经意地瞥向她，只是在幽冥谷生活五百年，她太明白这小眼神了，这神兽分明想让她做腹中餐。
　　“我要参加父王的寿宴去了，你就在在这儿休息吧。”
　　她赶紧喊道：“别啊，别把我跟它放一起！”
　　“你放心，它很温顺。”他又望向麒麟，“听话，知道吗？”麒麟点点头。
　　会才怪啊！明明它嘴角已经滴口水了啊你没看到吗？！
　　他转身，麒麟就望向她，瞬间面露凶光。
　　“还有，”他转身，“你不会跑走吧？”麒麟马上又恢复一脸温顺的模样。
　　看着两副面孔的麒麟，她心想，不跑我就是个傻子，但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低着头，似乎想着什么，最后手在上空抚过，出现了一个流光溢彩的屏障，马上又消失了。
　　“这是什么？”
　　“结界。”他说，“你若随便跑出去，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踩到，还是呆在这里吧。”
　　她怒不可遏，好小子，分明存心想拿她喂麒麟啊。

　　那天她被麒麟追得漫山遍野的跑，直到她爬上了最高的一棵树才作罢。
　　麒麟在树下吐着火星，她量它不敢吐火，烧了这儿一草一木。
　　“你这厮，为什么追我？”她骂骂咧咧，她生来有一天赋，很多年前她不通人语，却能解百兽语。
　　她听见着麒麟低吼：“你这只小妖，不知天高地厚，竟在小王爷面前装模作样，真是不知廉耻。”
　　她心下一惊，这畜生竟然满口成语，想是在那小子身边待久了，也粘上了这毛病。
　　她又骂道：“哼，成语谁几把不会啊？你这厮猪狗不如，鸡飞狗跳，鸡鸣狗盗，金鸡独立……”她把她知道的所有成语全骂了，全是里面带肉的，每逢她饿的不行时，就把这些鸡狗猪鱼的成语背几遍。
　　麒麟闻后，心想吃了这小妖只怕要坏脑子，就走开了。
　　谁知小夭却不停了，一直在树上反反复复地念叨着猪狗不如鸡飞狗跳鸡鸣狗盗金鸡独立……直到李怀安回来。
　　他伏在桌上望着她，她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便又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小夭闻到一股肉香，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前面有一只巨大的烤鸡！她从树上滑了下来，欢快不已，越过一座座山峰，从未如此轻松，烤鸡近在眼前，泛着金光。
　　吧唧一声，她撞在了结界上。
　　李怀安收了结界，她又欢快地跑过去，围着烤鸡转了几圈。更让她激动的是，烤鸡旁边，还有只烤乳猪，她围着烤猪手舞足蹈了一圈后，发现烤乳猪旁边还有条红烧鱼……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饱餐一顿后，她靠着烤猪坐着，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
　　李怀安一直盯着她，几个菜竟然让她这么高兴。
　　“我让丫鬟给你做了几套衣服，放你房里了。”
　　“我房间？我哪来的房间？”
　　“水月间里的房子，随便你住哪一间。”

　　小夭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房间了，五百年来无片瓦遮身，现在居然有房子了。她冷静下来想想，这小子又给我吃，又给我住，有什么企图？不一会儿，她就明白了，分明想把她养肥了喂麒麟嘛！

　　第二天早上，她换上了新衣，粉白的一身，与桃花相映。
　　她在湖边照了照，伸展腰肢，总觉得怪怪的。
　　李怀安盯着她，没想到昨儿那个狼狈的小人，居然这么好看。
　　她说道：“这衣服大小倒合适，但不适合我逃跑啊，能不能改一下，你看，我手脚都伸展不开了。”
　　他望过来：“你要跑哪儿去？”
　　她心想，他还想拿她喂麒麟呢，可不能让他生疑，得把他稳住了。
　　“嗨我能去哪儿，再没比这儿更舒服的地方了！”
　　说罢她跑过去，跳上了他面前的书，踱来踱去。
　　“你怎么一直在看书啊。”
　　“圣人之书，不可亵玩。”他一脸严肃。
　　她撇了撇嘴，又跳上了砚台，坐在边上翘着二郎腿：“多没意思啊？我们去玩儿吧。”
　　他没理他，目光仍放在书上。
　　她跳下来，翻着跟斗，耍着猴戏，折腾过来又过去，没让他分半点儿心。等到筋疲力尽了，就靠着镇纸石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擦了嘴边口水，再望向他，发现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又慌忙把目光移开了。
　　这小子，又在盘算着什么。得赶紧逃走，不然就成了盘中餐了。
　　“我们出去散散吧，这儿多闷啊。”她很真诚地哀求道。
　　他沉默不语。过了好大一会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儿不好么？为何非得出去。”
　　“这儿啥都好，可是我憋得慌。”
　　一阵沉默，他说：“我要午休一会儿。”
　　她大喜，机会来了。
　　他伏在桌上，闭眼睡了，过了许久，她小声试探：“李怀安？睡着啦？”
　　没有回应，她蹑手蹑脚走开。废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沿着书桌腿滑下来，又走了好久才到门边，接着翻过跟山一般高的门槛。就在她从门缝里滑出去的那一刻，李怀安坐了起来，余光瞥了瞥那个溜出去的小人儿。

　　那天夫子上的课，他第一次心不在焉，饭桌上的鸡鸭鱼肉，不知为何，让他很是心烦。
　　晚上回到房，忽然觉得房里空落落的。可是，那个小人儿居然坐在水月居的屋顶上，朝他挥着手呢。
　　他大喜过望。
　　“我还以为你走了。”
　　小夭摆摆头：“怎么会哪？我只不过去溜达了。”
　　小夭白天一出走廊就后悔了，迎面就奔过来一只大狗，吐着猩红的舌头，追着她跑了好久。到处都是丫鬟下人，差点儿被踩扁。自己现在这么小，除了回来别无选择了。
　　“这水月居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有朝一日会是我的居所，你留在这里，甚好。”李怀安说完后，脸红了。
　　小夭盯着他，琢磨着这话的意思，忽然她又明白了，这小子，分明想把自己押这儿当丫鬟，啊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