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爱你》阁楼上的猫。

2、中篇

　　3、
　　许天华问：“碰着谁了？这大半夜的。”
　　叶唯把钥匙放在鞋柜顶上，弯腰换鞋：“苏西西！”
　　“噗——”
　　许天华赶紧放下手上的水杯，“就这几年一直给你打电话的苏西西？”
　　“嗯！”
　　“他回来了？什么时候？”
　　“回来半年了，今儿找到我公司了。”
　　“卧槽！也够执着啊，你俩怎么着，和好了吗？”
　　叶唯钻进厨房端着面碗再走回来，才说：“对于我这种矫情的神经病，你觉得可能吗？”
　　你这矫情的神经病！
　　是第一次见到许天华的时候，后者送给他的称号。那时候他刚刚离开叶唯，学人家去酒吧里一夜情，却在后面反悔了。
　　马路牙子上，许天华递给他一根烟，问：“有人了？和男朋友吵架了？”
　　他低声回：“不是男朋友。”
　　或许许天华这张脸长得太过好看，又或许是叶唯喝多了再没了曾经拒人千里的防备，他就在那个夜晚，对一个陌生人，说出自己对苏西西的爱情。
　　只是意料中的同情与同仇敌忾没有出现，许天华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喜欢就去追啊，他也不是对你没有感觉，直的就掰弯他，反正也被叫了四年的老婆，被他占了四年的便宜，你矫情个什么劲儿啊？真是个矫情的神经病！”
　　而如今当他再提起苏西西的时候，许天华的表情一如当日像看一个神经病。
　　“难道我猜错了，你一直不找朋友，不是在等他？”
　　“是吧。在等他，但是却不敢，却说服不了自己。”
　　“那你纠结个什么劲儿呢？”许天华不懂：“两年前，他找你，你不理他，我能理解你怕他玩玩而已，怕他不是认真的。但是这两年他找你，几乎每天打电话发信息，估计还换了不少号码变着法的打过，不然哪来的那么多未接电话？我觉得，要不是你这号只给了有限的几个人，拒绝接陌生电话，估计他电话能打爆。”
　　他又问：“你矫情个什么啊？大不了在一起之后觉得不行，再甩了他。总比现在躲着又舍不得忘了好吧？”
　　叶唯被骂的委屈。
　　爱吗，确实很爱很爱，不然不会每个夜里想起苏西西，就心口疼的厉害。不然不会每次看着陌生的电话打过来，在接通与挂断之间等待那么久，直到铃声终于消散。
　　可是，他害怕啊，害怕一切只是苏西西的习惯。
　　他确实是个胆小鬼，因为害怕受伤，所以胡思乱想。尤其是苏西西，他几乎成自己他荒绝的二十几年人生里，唯一的温暖。
　　许天华见他沉默，识时务的见好就收，转移了话题：“厨房里我炖了很久的萝卜排骨，你要不要喝完汤。”
　　叶唯感激的笑笑：“恩，等我先去洗个脸。”

　　第二天叶唯睡醒，许天华早就起来去上班儿了。
　　他冰箱里拿了俩鸡蛋搁锅里煮了，又热了牛奶。不管多着急都要吃早餐这种习惯，是他和苏西西在一起的时候被迫养成的。
　　苏西西因为创业时期的废寝忘食，有很严重的胃病，叶唯跟他住在一起，每天看着他早出晚归三餐不继，心疼的难受，因此用一起生活之后几年里唯一一次争吵换取了苏西西按时吃早饭的承诺。
　　然而两年多过去了，苏西西这个习惯也许已经忘记的差不多是，自己却还是牢牢的遵循。
　　他抹了一把脸，到浴室刷牙洗脸。
　　两年前他工作出问题后索性辞职，后来找了一家小公司做策划。工资不高，但是胜在关系简单，每每加班的时候部门经理或者老板都会请吃饭加陪同，项目上线后大家一起庆祝，日常吐槽聊天一如在学校里那般简单纯粹，让叶唯觉得很暖。
　　所以尽管加班到凌晨入家常便饭，叶唯也没舍得离开，就这样两年多过去。
　　加班的好处是第二天可以弹性上班，他慢吞吞的喝完牛奶，锁门去坐地铁上班。
　　然而，虽然他虽然知道苏西西不会如此罢休，却在公司大楼门口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讶。
　　“你不上班儿吗？”
　　他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只能打招呼。
　　苏西西看到他过来眼睛一亮，“今天外出，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是不是昨天天冷，感冒了？”
　　叶唯见他紧张兮兮，哭笑不得，缺还是板着一张脸：“我要进去上班了。”
　　苏西西一把拽住他：“中午一起吃饭行吗？我等你。”
　　他一夜没睡，眼睛通红，青色的胡茬冒出来，周身带着颓废的疲倦。叶唯习惯性心疼，然而龟缩在心底的小心思让他冷下心肠：“你回去吧。”
　　苏西西看着他的背影，铁打的神经也觉得难过，他心底无助更胜，忍不住脱口大喊。
　　“唯唯，我爱你啊！”
　　4、
　　叶唯在办公大楼门口被男人当众表白，短时间内被公司传了个遍。
　　虽然并不是什么高档大厦，但是正当十一点的时候，有些单位陆陆续续放人出去吃午饭，来往之间的人亦不全是陌生人。
　　叶唯自苏西西喊出那句话，见身边不少人停下来看热闹，眼睛就瞪圆了。
　　他快步走到苏西西面前，一把拽住他往旁边的墙角走，一边低声说：“你疯了，你是不是有病？！”
　　“唯唯……你别不理我！”
　　叶唯受不了他的唯唯诺诺，恨声道：“你有病啊，我同事可能会看见，你想他们都知道吗？”
　　苏西西嘟囔，“反正早晚得知道。”
　　叶唯瞪他：“胡说什么！”
　　苏西西得不到一句好话看不到一个好脸，心里难受的不行，却还得撑着对叶唯笑道：“我说真的啊唯唯，我已经跟我爸妈说了，等你不生我气了，我就带你回家！”
　　他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如同一道雷劈在叶唯头上，叶唯看着把出柜当成买颗白菜那样说的云淡风轻的苏西西，只感觉所有的抵抗都好像不那么坚定了。
　　偏偏苏西西还在说：“我都想好了，我本来想的是，等你不生气了……可是……可是，你都有男朋友了。他对你好吗？唯唯，你怎么就不等我呢？唯唯……”
　　苏西西越说越委屈，趁着那张憔悴的脸，一副被始乱终弃的样子。
　　这个傻瓜！这时候当真了。
　　叶唯有心再呛他，但看到他这样，再多的话就说不出来了。他低叹一声：“你先回去吧，我要上班儿呢！”
　　苏西西急了：“唯唯，就当朋友不行吗，你别不理我行不行？再怎么说，我们还是校友，还是朋友啊。”
　　叶唯被他蠢哭了，这张精明脸怎么好像有点蠢，他又叹了口气，反思也许是自己表达有问题吧。“苏西西，”他抬起脸，“你不是应该挺忙吗？别总来找我了，我们各自有各自的有生活，不挺好吗？”
　　苏西西生无可恋，只觉得自己的唯唯恨惨了自己，他怕叶唯的绝情，伸手抓着叶唯的手再也不敢放开，似乎这是两人之间唯一的关联。
　　叶唯也是赌气，他以前是逃避不敢面对，现在不得不面对，而且面对的是自己最希望的结果，心底最想的声音就是答应他，但是他又害怕，害怕像许天华说到的那另一个可能：苏西西只是试试，试过之后不合适，还是会离开他。
　　如果苏西西找不到他，他想自己总有一天会忘记这个人。
　　但是在这样的逃避之后，他又万分期待苏西西能够找到他。
　　这样的想法幼稚、愚蠢、矛盾并且矫情，但是没办法，这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于是，当面前这个苏西西，不管不顾他人眼光说着我爱你，云淡风轻的说着我已经告诉我爸妈了，小心翼翼的说着唯唯别不理我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试探。
　　惩罚苏西西，也在惩罚自己。

　　苏西西见他不说话，更着急：“唯唯，你听我说……”
　　“好了，”苏西西道，“你这是要当第三者啊？”
　　“啊？”
　　第三者！！！
　　对啊，人家有男朋友了。
　　苏西西慢慢松开了手，“唯唯，你别生气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还不习惯……”
　　不习惯，你属于别的人。
　　不习惯，我碰你一下，还需要考虑别人。
　　唉。
　　叶唯又叹息。
　　“我十二点半下班。”
　　苏西西眨眨眼，看他。
　　叶唯整理好衣服，懒洋洋的又说了一次：“我十二点半下班！”
　　苏西西这次秒懂：“那我等你一起吃午饭？！”
　　叶唯撇撇嘴，转身往楼里走。
　　苏西西后面喊：“我等你吃午饭啊，就这里等。”
　　叶唯捂脸，狠狠的甩上了玻璃门。

　　苏西西说的话，都是真话。
　　他对爸妈说过：“我找了媳妇儿，叫叶唯，是个长得斯文的男孩子，特别乖，你们肯定喜欢。”
　　然后差点被他爸打断腿。
　　然后在他躲在深圳不回家，回北京也不回家，翘掉一次又一次他妈安排的相亲，挂断一个又一个他爸数落的电话后。
　　两位老人妥协了。
　　他一向深知对付别人的方法，只除了叶唯。那一年那一句不算否定的犹豫，那一年那一句带着否定的犹疑，让叶唯彻底的离开了他。
　　他以前觉得，叶唯既然爱他，为什么不等他，不找他。然后，他又想，或许正是因为叶唯爱他，所以才不等他，不找他。因为，他让他失望了。
　　叶唯会有男朋友吗？
　　叶唯有了男朋友，他怎么办？
　　他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在想这个问题，然而答案是，他并不会怎么办？小说电视剧里那些拼尽全力将爱人抢过来的桥段，并不适合他和叶唯。
　　他想，自己也许只会守着唯唯。
　　如果唯唯真的幸福的话，那就这样吧。
　　然而，当见到叶唯只会，他忍不住要甩那个圣母的自己一巴掌。
　　那是你的唯唯，你想了多年找了两年的唯唯。怎么可以，让给别人。
　　5、
　　叶唯打电话给许天华，断断续续的将刚才的情景形容给他听。
　　“握草！”许天华震惊：“你不是说他自己创过业然后还是业界精英吗？我怎么觉得有点智硬？不过，你这算被出柜吗？”
　　叶唯扶额：“快别说了，现在我公司人看我的眼神儿都不对了，这个白痴，他那一嗓子肯定被公司人听见了。”
　　“那也挺好啊，省的你公司那些妹子总打你主意了。不过这样一来，会不会有汉子打你主意啊。”
　　叶唯听他越来越不正经，完全背离了这次电话的初衷，忍不住往回拉话题：“我骗他我有男朋友了，他那个反应，也没那么激烈？”
　　“啊，他什么反应？”
　　“他就说，他就说，那就做朋友，让我别不理他？”
　　“然后呢？叶唯同学你不会以为这样是他不在乎你吧？”
　　“这倒没有。”
　　只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爽，电视剧里都不是这样演的啊。
　　“唉，”知心哥哥许天华忍不住炖鸡汤：“那说明他珍惜你啊，你看珍惜的都不忍心看你为难，自己默默地退到一边儿去守护你，你还要怎样啊？”
　　“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勇敢点行吗叶唯同学？！”许天华的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
　　“再等等吧。”
　　叶唯这样讲。
　　然而等什么，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明白自己这个习惯很不好，做事畏首畏尾，决定想东想西，凡事总往最坏的地方去想，想到的一直是最坏的结局。
　　许天华曾批评他：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你总是想最差的事情，也许有一天，他真的就成真了。
　　叶唯苦笑，又有什么办法。
　　他一直缺少于爱，以至于总想得到爱，要再多的爱都满足。
　　他对自己说：再等等，等苏西西表现的更爱你一些，你就告诉他，你爱他。

　　那天中午，他如苏西西所愿，同他一起吃了无法，并在软磨硬泡之下半推半就的答应不再拒接电话。他忍不住想：幸好自己不是真的有男朋友，不然这种做法，简直恶心。他又唾弃自己：这样不敢不催简直不像男人。
　　然后，他又有点开心：这样被苏西西迁就的自己，很幸福。
　　他也问过许天华怎么办，要不要就这样顺水推舟在一起。
　　但是这次，许天华并没有给他任何建议，而是很认真的对他讲：“叶唯，不要让别人的建议左右你的决定，这种事情，总要你想通，才能算数。你这个人，总是太在乎自己的心意，不像我这样，能拿得起，必放的下。叶唯，你必须自己能真正的不夹杂情绪的去做决定，才最终不会后台。”
　　叶唯沉默良久，点头应了一声好，说了一句：“谢谢你，许哥。”

　　在那之后，他似乎恢复了同苏西西的交往。并不再想从前那样排斥，却也不亲近，他不是不相信苏西西，更多的是不相信自己。他终于开始沉下心来想以后，然而只有一个结局。那便是他想要和苏西西在一起。
　　这个周六，是叶唯父亲的生祭。
　　叶唯去了墓园，将花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父亲母亲笑的很好看，就像模糊的过去里，叶唯记得的那样，他们总是温柔的对他，不会因为他的淘气而生气，不会因为他的捣乱而恼怒。
　　他很想问：爸爸，妈妈，如果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我选择了一个男人，你们还会不会那样温柔的对我，会不会生气。
　　但是他没勇气问出口。
　　他想要真正拥有一个人，一个能陪他到老的人，只是，那个人，是苏西西吗？

　　从墓园回来，他去了酒吧，傍晚的风微凉，厚重的门帘隔绝了寒冷，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城市的冬天。
　　不知不觉，苏西西归来已经一个秋天。
　　他在慢慢响起来的音乐声中觉得难过，特别特别想念苏西西，如同苏西西离开的那个时候一样。
　　叶唯头脑眩晕，觉得很累。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了原来的小区。
　　更不知道，为什么会拨通苏西西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