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爱你》阁楼上的猫。

1、上篇

　　1、
　　“叶唯！”
　　立秋这天，叶唯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苏西西在马路对面大声喊他的名字。
　　凌晨一点四十六分，路灯昏黄却很亮，叶唯疾步掠过人行道，再回头，就见苏西西站在马路对面。
　　“啊？”
　　苏西西晃悠悠的走过来，在他面前立定，忽然伸手拽过他的衣领子一张嘴咬上他的唇，将他的拒绝全部堵在嘴里。叶唯挣扎，但是长期坐办公室的身板儿到底抵不过一米八五的壮汉，只能唔囔唔囔的发出一阵阵意义不明的声音。
　　几分钟之后，苏西西终于放开，两人都喘的不行，叶唯喘过气来，反手一巴掌推开苏西西，只是没待自己发飙，就听到苏西西咬牙切齿的声音：“三个月，唯唯，是不是我不来在找你就永远见不着你？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约你没时间，堵你堵不着，唯唯，你就那么不想见我，老死不相往来吗？”
　　叶唯拿手背抹了把嘴巴，“别叫的那么熟！你怎么在这儿？”
　　苏西西死死盯着他，像盯上猎物的豹子，仿若叶唯一动就能扑过来，嘴上却回答着他的话：“我回来半年，只看着过你一回，他们都不知道你在哪儿上班儿，这些年来你谁都没联系过。要不是前段时间被李小良瞧见了，我都不知道你在这儿上班儿。唯唯我问你，你是不是特别不想见着我啊！为什么要这么躲我。”
　　叶唯说：“那都你朋友，我不熟，联系什么！”他扫视了下四周，没见着有人。他可不想被人围观，想着速战速决赶紧回家，又抬头对苏西西说：“确实不太想见你，要说什么都说的这么明白没意思，彼此知道就行了。”
　　“知道个P！”苏西西低吼，“两年七个月，我给你邮件电话□□留言微博艾特微信私聊加朋友圈，你就一直没回过！你想没想过你这么绝，我多难受，这些年，我怎么过？唯唯……媳妇儿……你有没有想过！”
　　呵呵。
　　叶唯冷笑，好像始乱终弃的那个是我一样，好像最先离开的那个是我一样。
　　他又想，这么说也不合适，毕竟俩人从来没在一起过。
　　尽管，大学三年，工作一年的时间里，从他的十八岁到二十二岁四年的时光里，苏西西无数次对他亲亲搂搂抱抱，对所有人玩笑的说着这是我媳妇儿，但是那些开玩笑的言语里，让人很难当真。
　　共同的朋友都知道他俩是铁磁，一个有意无意的宠溺却不说爱，一个似有似无的回应却不点破。但是叶唯以为，在时光的前进的过程里，他们心照不宣，默契自然。
　　叶唯以为，两个人的爱情，浑然天成。
　　直到两年零七个月前，苏西西的生日当天。一群人在KTV的包房里帮他庆生，苏西西捏着手里的礼物，到底没好意思在这个时候送出去。有人唱歌有人喝酒倒骰子，有人喊苏西西说快来啊我给你点歌，有人起哄让夫人上去唱情歌。
　　直到，有人问起：“苏西西，你什么时候的飞机啊？要不要去送机？”
　　叶唯抬起头，听苏西西漫不经心的接道：“就这周日的飞机，想来就来呗，再说我又不是不回来。”
　　“你……去哪儿？”
　　叶唯现在还记得那时候自己问出这句话的声音，带着忐忑，带着难过，带着愤怒，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明的舍不得。
　　两年零七个月前的那个晚上，生日聚会因为他的问题最终不欢而散。
　　Pub店铺外露天的卡座里，叶唯听苏西西在对面解释：“公司在深圳设新公司，得再找个信得过的人过去看着，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过去不现实，只能我去，多则两年，少则一年，等那边稳定了或者彻底黄了，我就回来。”
　　他冲着叶唯呲牙一笑：“对了媳妇儿，要不要也跟我过去啊，反正现在单位你不是干着也没那么喜欢么！”
　　“什么时候定的事儿？”
　　“也没多久，新公司上月注册下来的，上周才把架构定下来，等我过去业务就能往前推进了。有仨月的时间项目稳定下来，哦，对了，这仨月过了，估计我才能有机会回来。这两年再回北京啊，哥就算是来出差了。”
　　“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西西一愣，终于察觉到叶唯的不对劲，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媳妇儿……叶唯，你生气啦？我不是故意不说的，你知道我最近挺忙的……而且，你早晚得知道不是吗？”
　　早晚，得知道啊。
　　叶唯只觉得心里特别疼，好像胸口破了个口子，风乌拉拉的灌进来，让整个人浑身发冷。他听见自己问：“苏西西，你当我，是什么啊？”
　　“是什么，你是我媳妇儿啊……你都当了四年我媳妇儿啦，除了我爸妈，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叶唯笑的特别惨：“那，你爱我吗？喜欢我吗？”
　　苏西西愣怔，一时没有回答。
　　叶唯的心逐渐的冷下来了，他死死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见他脸上的嬉笑怒骂变成了无措，狠狠的握紧了自己的掌心。
　　苏西西问：“你喜欢男人吗？叶唯。”
　　叶唯笑容微冷：“你叫了我四年的媳妇儿，对我动手动脚了四年，现在告诉问我是不是喜欢男人？”
　　“我以为，我以为……”苏西西脸上的无措越来越重，让叶唯的心沉到了谷底。
　　最终，苏西西沉默下来。
　　叶唯微微颔首，“我知道了，就这样吧，你去深圳好好发展，自己照顾好自己。”
　　“你，不考虑吗？是个很好的机会，那边我说了算，给你最大的空间发展。”
　　呵呵，苏西西，你对我可真好啊。
　　苏西西有些焦虑，“叶唯，你考虑考虑，别因为跟我生气赌气。”
　　叶唯说：“刚说完刚才的话题，你还能若无其事的让我考虑，苏西西，你的心可真大啊！”
　　苏西西再怔，良久，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小心的问：“如果我爱你，你会跟我去吗？”
　　“不会。”
　　叶唯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
　　后来，他记不太清自己同苏西西如何分开，再回神，是因为掌心传来的刺痛。他张开手掌，那里面是一枚简单的素圈。素银的光泽在四个半圆血痕上，竟然出奇的好看。
　　这个素圈，一整个晚上被他攥在手心，放进口袋，又攥在手心放进口袋重复了无数次。他本来想，总有一个人要先挑明要主动，他不介意做这个主动挑明的人。只是，他的礼物并没有送出去，挑明的时机和结果都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还记得苏西西说如果我爱你的时候那种表情，很难形容，却并不是他期待的爱。
　　他想，当那个人的爱情，都变成了如果的事，有还能怎么去期待呢？
　　他最终以为的两个人，并不是他和他。
　　那么分开，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年零七个月之后，苏西西突兀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是这个时候，他离开了那家他做的并不开心的公司，搬离了他们一起居住过的房子，断绝了和他们共同朋友的联系。他不想再面对自己为苏西西掏心挖肺的四年，也不想看到那个同他暧昧了思念傻了吧唧的自己。
　　他不恨苏西西，只是不想再见他。
　　他一直不交女朋友，喊他媳妇儿，让叶唯错觉的以为他喜欢的是男人。让叶唯过早的认为自己的一生一世就摆在那里，不会改变。
　　现在想想，他忽然觉得可笑。
　　过往的点点滴滴里，当有人问起苏西西为什么不找个女朋友的时候，他不是每次都回答太忙了，哪有美国时间谈恋爱吗？
　　他确实太忙了，大学没毕业就和几个师兄出来创业，能连着开一个礼拜的夜车。他将叶唯从学校里拐出来同他一起住，也不过是习惯了他耐心的照顾吧。
　　只是，当两年零七个月之后，苏西西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二话不说的亲他，带着愤怒的控诉着：“这两年零七个月，我怎么过！”
　　他只觉得，更加的可笑。
　　他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漫不经心的说：“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家了。”
　　“唯唯，你还在生气吗？”苏西西慌乱的解释着：“我能解释的，唯唯，你听我解释，那天晚上你没回家，我给你小姨打电话才知道你去了那里。事情已经定了，我不能那么不负责任的说不去。那天晚上……那天晚上你那么伤心，又，说了那些话。我不敢去找你，怕你更难过。我只想等你消气了，再好好和你说。也想给我们俩彼此一段时间，好好想明白。但是等我到深圳我才发现，我不用想，我是真的喜欢你，我都习惯了你在身边，可以前我没往这方面想，是因为我以为你把我当好哥儿们那样。虽然……虽然我叫你媳妇儿，但咱们俩关系那么好，这么喊显得亲。而你脾气好，对其他朋友也那么温柔那么好。我只直到你对我是特别好的，却没想你为什么对我特别好。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唯唯，但是一旦这么想了我就一秒钟都不用怀疑，我爱你，我想和你一辈子。我没离开过你那么远，一到深圳就想你，就给你打电话。但是你一直都不接，后来你手机就一直关机。我微信□□给你留言，你也都不回。我立马就想回来找你的，可那边租办公室招人什么的走不开，我加了一个月的班儿，等那边稍微稳定一些了我就回来了，那天飞机晚点，本来早上七点多飞，结果下午五点多才能走，我下飞机九点，排了半小时的队打车回咱家去找你。”
　　他说到这里，有点崩溃一般闭了闭眼，“可是，你已经搬走了。你把房子收拾的那么干净，却带走了你所有的东西。我慌了，给杨生他们打电话，可他们都说好久这一个就没见过你，也没和你联系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忍到第二天去你公司门口等你，等了一上午都没见着你人，我去问前台，才知道你半个多月前就辞职了。我又给你小姨打电话，她说你都一个月没去看她了。我就这么……就这么找了好几天，都找不到你。我把你弄丢了，唯唯，你不知道，当时我多难受，我不想再回深圳，只是找你，找到你。”
　　“可是，”叶唯本来一直静静的听，到这里才忍不住打断他：“你还回去了，什么都没你工作重要。”
　　你努力打拼着的事业，比什么都重要。
　　你觉得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舍不得离开你。所以那天打电话，你只知道我去了我小姨家，却一句话都没多问。你明知道我辞职离开，却同样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
　　如果你多问一句，肯定会知道，我坐了那么远的公交车，钱包手机全都落在座位上了。你肯定会知道，那天晚上我淋了雨，生了病，烧的厉害。你肯定会知道，等第三天彻底醒来能够下床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你早就收拾行礼离开时多么难过。你肯定会知道，我辞职是因为负责的一个项目出了问题，让我背了锅。
　　可是，你什么都没问。
　　“那是我以为，以为我总会找到你，以为你会等我。”
　　我等了。
　　叶唯微笑了下：“我等你了苏西西，等了两个礼拜，我以为你找不到我会心急如焚，会不顾一切的跑回来找我。可是，是我傻，是我作为文科生浪漫神经病发作的有点厉害。在你心里，我哪里比的上你的工作。”
　　他昂起头，道：“苏西西，等待是有期限的。”
　　2、
　　苏西西回到了曾经居住的地方，这两年多，他虽然不常回来，却一直续着租。
　　这里离他们曾经的大学很近，老旧的小区，环境却非常好。
　　绿藤架下，退休的老人早晚都在那里下棋。他曾经不止一次拉着叶唯去看，他半幅臂膀压在叶唯的肩上，笑的放肆无比。仿若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能如此真心。
　　尽管他总是那么开朗，却极少出现的真心。
　　苏西西在年少的时候就是校园的活跃分子，他作为篮球队的队长，司职得分后卫，常常比赛都能逆境反超，MVP犹如家常便饭。而最主要的，他还是个学霸，每次考试结束后都能看到他的照片贴在公告栏。学生会更像是自己家后院，所以从中学到大学，学校里的待遇都堪比明星，后援队能排出学院区几条街。
　　他不知道什么是挫折，直到毕业后创业，过分的相信合伙人和投资人的结果，是血本无归。
　　就是这一年，他只憋着一口气从头再来。
　　这一年，他二十七岁。年少的意气风发早已磨平了棱角，依然爱玩爱笑爱闹，但是却很少再给人真心。除了，叶唯。
　　这个他大三时候在迎新会上偶尔遇见的少年，一直温柔勇敢，不知什么时候起被他拐到了自己身边。偶尔陪着他参加各种活动，被他奴役，他喜欢逗他，时常油腔滑调的喊他媳妇儿。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这是爱情。
　　或许属于他感情的那根神经太粗，也或许像他说的，叶唯对所有人都温柔，他只是其中的一个。
　　但是一个长达四年的习惯过后，离开了那个人，再也找不到那个人，竟然是如此痛彻心扉。
　　两年多来，他每次回北京，都会寻找叶唯。曾去过的地方、熟悉的餐厅、常去的街道、健身房、咖啡厅、篮球场……但是，他找不到。
　　他把叶唯弄丢了。
　　半年前他终于彻底放下了深圳那边的工作，回到北京，却依然没有叶唯的任何消息。这一切的无从寻找让他几乎以为，或许叶唯早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如果不是打过电话给叶唯的小姨间歇性得到些许他的消息的话。
　　然而，叶唯只是偶尔去那里看看，新的工作地址她只知道个大概，手机号码换了新的，只是，他从来没有打通过。
　　直到三个月前，两人在一个举办婚礼的酒店偶遇。
　　苏西西几乎感谢神明，但是他作为伴郎之一，没有太多时间说出想说的话，只塞了张名片给叶唯请求叶唯等他。却在意料之中的，等他去找叶唯的时候，后者早已经离开不见。
　　然后，当他终于找到了他。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叶唯却再也不信了。
　　两年，零七个月。
　　他再次对叶唯亲亲搂搂抱抱，以一个爱他的男人的角色。
　　但是叶唯，却再也不信了。
　　叶唯说：“我要回家了，我一小时前就给我男朋友发了微信，说回家，现在还没到家，他会担心。”
　　苏西西如遭雷劈：“男朋友，你有男朋友了？”
　　叶唯勾勾嘴角：“不然呢？女朋友吗？不过自从我被叫了四年的媳妇，被男人占了四年的便宜，就对女人没兴趣了。”
　　苏西西不信。
　　叶唯当着他的面拨电话，对面隐约传来男人的声音：“快到家了吗？”
　　“遇到个朋友，稍微晚点回去，你不用等我，先睡。”
　　男人似乎笑了一声：“太晚了，还是早点回来改天再约你朋友，我煮了宵夜，等你回来吃。”
　　“好。”
　　叶唯挂断电话，“我要回去了。”
　　“叶唯！”
　　他急切的叫，缺在后者转身又回头的时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叶唯，你能……你能接我电话吗？能不能，不要再躲着我。”
　　叶唯又笑，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对于他却有坚决残忍。
　　他说：“不能！”

　　苏西西把自己扔在床上，狠狠锤了两下心口。
　　至今仍然记得听到那句话时候，自己心脏仿佛停顿的感觉。
　　叶唯说，我等过了。只是等待是有时限的。
　　苏西西想起那时候他的表情，几乎分不清，这个时限，到底说的是那漫长四年，还是那短短的两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