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姬姬 ...
-
姬姬夫人的晚宴从来只请自己小圈子里的人。坐在椭圆沙发上的依次是她的妹妹黛拉，女伴玛德琳，香水部总监昂塞尔先生。而晚宴的主角，才从越南回来的德布朗可先生，则靠在姬姬的摇椅上抽烟斗。
“真想不到，下一代兰斯洛特公爵将会有一半中国血。”玛德琳有些恼火道。
德布朗可先生道：“我很庆幸他的母亲已不在世，看不到他今日的胡作非为。”阿瑟的母亲身为德国公主，一度是欧陆最负盛名的美人。而她的智慧同样为人津津乐道，譬如她会用拉丁文写诗。
黛拉忍不住道：“不管怎样，瞳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德布朗可先生道：“我没有否认她的可爱，但这可爱还不足以将她送上公爵夫人的高位。”
“英国王室会怎么想？阿瑟说来要算女王的表弟。”玛德琳道。
德布朗可讽刺地笑道：“我想他们会挺过这一冲击，战争磨韧了他们的神经。“
外厅里响起一阵女孩子的喧哗。各种肤色的姬姬女郎们簇拥着安瞳进来。
“今冬请我们去海斯堡，瞳，你一定要答应。”
另一个道：“不不，瑞士有什么好？我觉得应该去公爵祖宅。据说兰斯洛特府曾经是阿瑟王的府邸，那该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我们可以骑马在山谷里游荡。”
“瞳，你可千万别忘了，你做得主的。”
安瞳笑着摆脱女孩子们的纠缠，走到德布朗可先生跟前道：“姬姬有一会儿才能下楼来，您恐怕还得侯着。”
“你都同她讲了？”黛拉问。她一向待人和善。
安瞳点点头。
“公爵还在那里？”
“他们有话讲。”
“姬姬化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德布朗可先生道。
“为了展示给你她的最佳形象。”玛德琳笑道。做姬姬的女伴三十余载，她熟悉姬姬的所有情人。
像是想起什么，德布朗可先生忽然道：“瞳，身为G&G的香水部经理，你用的好像是种越南香水。”
“不可饶恕？”安瞳笑问。
黛拉笑道：“这可就牵出了瞳与G&G的一段因缘。”瞳是她在香港发现的，她一直引以为傲。
德布朗可继续道：“这荷叶香让我想起越南一种土产香水。”
“叫西风。”安瞳接过道。
“对，”德布朗可道：“让人想起午后的荷塘，倍感惆怅。”
“才回来你就在思念越南。”柔艳的女声传来，大家不约而同向门口望去。女主人款款走入。她的身量相当高，像男孩儿一样纤细。巴掌大的小脸，亮晶晶的黑眼睛。短卷发上照例压着一顶窄檐插蓝羽的帽子。贵为当代第一女装设计师，她的着装——平底鞋，咖啡色宽衫与长裤——却与自己婉约妩媚的设计风格大相径庭。
“欧仁！”她张开手臂。
德布朗可笑拥她入怀：“姬姬，你还是你。”
“这一年来长了不少皱纹。”
德布朗可端详端详她，佯问：“哪里？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你是说玛德琳夫人？”
“德布朗可先生！”玛德琳抗议道：“您总是喜欢践踏我。”
姬姬在德布朗可身畔的矮凳上坐下，两人仍握着手。
“所有生意都结束了？”她问。
德布朗可道：“永远地告别了越南。”声音中不乏眷恋。
姬姬笑道：“在我的印象里，越南无非就是酷热和丛林。哦，还有端枪的越共。”
“美国人不是介入了吗？”
“不，”德布朗可道：“那里很快就是胡志明的天下了。”
“西贡再好也比不过巴黎。”姬姬道：“我永远也不会像你放弃西贡那样放弃巴黎。德国人来了也一样。”战时G&G的店面曾被入侵的德军洗劫一空，但姬姬仍然为随军的德国女人设计衣服。她们头脑简单，好糊弄，不像美国顾客那样挑剔。
“真没想到你没被列为法奸。新闻图片上好恐怖，剃光头，游街。我看报时在想，不会我的姬姬也在内吧。”
姬姬狠狠地捶了他一拳道：“你是在盼望。”
“我不能不妒忌，你的事业蒸蒸日上。全世界的名女人都在巴结你，买你的衣服，贡献她们的钱袋，从摩洛哥王妃到好莱坞女星。而我刚刚关闭了自己在越南的最后一家工厂。”
“没有你最初的鼎力相助，何来我的今天？”姬姬充满爱意地望着他。
“我想到你会成功，可没想到你会如此成功。”
“欧仁，我已经买断了西风的牌子。这将是G&G明年的主打香水。当然，经过G&G香水部门的加工，它和越南的土产香水已大大不同。可惜的是瞳不能再为我工作了。”说着，惋惜地看了一眼安瞳。
“不是还有昂塞尔先生吗？”安瞳含笑道。
一向沉默寡言的昂塞尔先生道：“瞳，鼻子可以区分200多种气味的女孩子还是很稀有的。不管怎样，还是祝贺你。”
姬姬道：“利文斯通对远东更为熟悉，他介绍香港的李云泰先生做G&G在亚洲的代理商。瞳，你从香港来，听说过他吗？”
安瞳的身子不经意地一颤，道：“李云泰？不，我在香港时只是无名小卒，毫不熟悉名门望族。”
“不怕，晚宴上会见面的。我需要你做翻译。”
“他懂得法语。”安瞳脱口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你怎么知道？”
“哦，应该是这样。”安瞳的脸飞红。
趁着众人说话，心绪纷乱的安瞳悄悄来到露台上。一双胳膊从身后伸来。她知道，那是阿瑟。
“这真是个奇妙的夜晚。”她道。向后一靠，呼吸着他身上特有的香烟气。
“我们在制造传奇。”后园的灯很亮，汽车一辆辆开来，姬姬在门口同客人们寒暄。
“阿瑟，我真的很爱你，但这一切似乎难以成真。”
“英国人的确很势利。不过婚后我们将留在巴黎，交往的圈子不会变，你会适应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姬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