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待旦》木迦

3、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莫戈接到木清电话的时候正在弄早餐。几日观察下来，梁骁饮食不算挑剔，有些微挑食，对厨艺倒不苛刻。当然，也可能是对她这个厨师本就没多少期待。
　　她正腹诽着，搁在流理台上的手机欢快地响起来，木清温温柔柔的声音隔着电波传过来：“小戈，晚上和梁骁回家吃饭。”
　　莫戈几乎是下意识就答应下来，端着一碗稀粥往外走，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轻轻荡开，温温软软里有几分女孩子特有的娇柔：“好呀，我一会儿问问他有没空。”
　　话音刚落，就看见梁骁衣冠整齐地从楼上下来，莫戈朝他扬扬手机，脸上犹带着明快的笑意：“妈妈说晚上回家吃饭，你今晚有约了吗？”
　　南方女子软软糯糯的声音驱散了一室早秋的凉意。她喊木清妈妈，自自然然又像极小女生撒娇时的口吻。
　　梁骁走近她将电话接过来，在餐桌边坐下才开口：“今天不行。”抬眼就看见对面的女子放松却又失落的神情。
　　木清又说了两句，梁骁收了线将手机递还给她，指间触到她微凉的掌心，一秒就收回：“我今晚没空，你自己过去？”
　　微微疑问的尾音，莫戈忙不迭点头：“好呀好呀。”
　　梁骁盯着她两秒，从鼻孔里嗯了一声，长手一伸将冒着热气的粥移到面前，脑袋低垂下去捏着汤匙吃起早餐来。
　　空气陡然凝滞。莫戈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晚的那个不大不小的插曲来。
　　他无声无息立在门口，面无表情却风雨欲来：“放我自由？”
　　她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蹲在地上，他立在门口，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居高临下的姿态：“你当初跑到我面前说的那些话自己还记得吗？
　　过河拆桥，玩得还挺好？”
　　她不及辩驳什么他已转身走开，高大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
　　“对不起。”莫戈揪着衣服下摆，终于缓缓说出昨晚未来得及出口的歉意。
　　汤匙叮一声磕在碗壁上，梁骁往后靠在椅背上抬眼看过来，嘴角轻轻抿出一个弧度，眼底却全是寒意：“对不起什么？对不起要食言而肥？”
　　莫戈噎住，万万未料到这场无爱的婚姻他居然是真的想维持下去一劳永逸的。莫戈捏了捏拳心：“是我想叉了。我以为……”以为什么？以为他同自己一样，不过是出于无奈。莫戈顿了顿，有些尴尬地继续：“如若有一日你遇见……你想真正共度余生的人，知会我一声即可。这场婚姻的生杀权，始终在你手里。”
　　这话几乎是在表忠心了，他若想演戏，她奉陪就是。“呵，真伟大。”梁骁凉凉开口，起身拉开椅子从桌边退开，宣告这场对话的结束。
　　怕是连相敬如宾也不能了。
　　莫戈微微垂着头，细密的睫毛轻掩，长长地呼气。她左右开弓拍拍自己的脸，决定先填饱肚子，其余的事，吃饱了再说吧。
　　吃饱饭又刷出两三个订单来的莫戈眉开眼笑，吃饭的时候又赚到下个月的饭钱了什么的简直不能更愉快。
　　于是，一整天又在她的珠珠串串里轻飘飘滑过去。
　　莫戈到梁宅的时候天已经青黑一片了，木清亲自来开门，玄关昏黄色的灯暖融融地罩在她身上，像冬夜里温暖的篝火。“回来了？”
　　莫戈近前一步，笑嘻嘻地点头。
　　木清拉过她的手将她让进来，弯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双簇新的拖鞋来。莫戈换上，不大不小正好。
　　木清握着她的手往屋里走，眉心微蹙：“怎么这么凉？”
　　莫戈忙把手指收回来搓搓搓，睁眼说瞎话：“刚刚沾了水呀……”看见厅里梁家大大小小居然都在，顿了一秒，忙乱七八糟恭恭敬敬地打招呼：“爸爸大哥嫂子小舟~”
　　厅里的人纷纷点头，梁舟那小丫头片子不让人省心：“按辈分也该是我问候你啊，你把我话头抢了我怎么办？”
　　莫戈囧。
　　木清扑哧一声乐了，梁长遇抖抖手里的报纸往梁舟后脑勺扇过去，眼里也有几分笑意：“没大没小。”
　　梁舟就眯着狐狸眼站起来拱手作揖：“二嫂好”
　　莫戈点头，好好好。一屋子人又笑。
　　莫戈囧囧地亦步亦趋地跟着木清跟进厨房帮忙顺带八卦：“哥哥嫂嫂不是说要去土耳其度假的么？”
　　木清看着她只笑不语。
　　莫戈转转眼珠子，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屋子人眉角眼梢尽是喜气。她转身望出去，丁宁靠坐在沙发上，腰后置了个腰枕，梁驰坐在一旁，膝盖上搁着一盘葡萄正仔仔细细地剥着皮，时不时往丁宁嘴里喂一颗。
　　真是秀的一手好恩爱啊~莫戈眨眨眼睛转回头，手里择菜的动作一顿，醍醐灌顶：“有了？”
　　木清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睛嘴角扬起来，点点头，随即就看见这丫头嘴角咧到边上，扔了手里择了一半的菜跑出去：“哎呀，我要当姑姑了？”
　　木清听见外头梁舟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我才是姑姑！你是，你是……她是什么来着？”梁舟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然后就是莫戈清清脆脆的声音：“嘿嘿，都一样都一样。恭喜哥哥嫂嫂要当爸爸妈妈了，恭喜爸爸，您要当爷爷啦。”
　　声音愈来愈近，莫戈又飘进厨房眉开眼笑：“妈妈，您要当奶奶了耶。”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喜事，梁家人多数内敛，喜也波澜不惊。经她这么一闹，满屋子的空气恍惚都流窜着缤纷的五彩泡泡。
　　木清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笑着点头，傻孩子。
　　梁长遇也是高兴，吃饭时拿出私藏的好酒出来。木清默许，只让他少喝些。梁驰对丁宁更是呵护备至。梁舟坐在莫戈边上，附在她耳朵边说悄悄话：“莫莫，对于这些晒恩爱的你有何感想？”
　　莫戈表示被晒得很舒心，当然作为一个已婚人士而此时丈夫不在身边，这个回答就显得不妥当，她于是反问回去：“你有感想？”
　　梁舟苦着脸：“过去那么多年我都挺过来了，最近却心里不平衡了。”
　　莫戈一惊：“你喜欢上谁了？”
　　梁舟更惊：“你怎么知道？”
　　心里有惦念，这种时候才会更觉形单影只寂寞难耐呗。莫戈八卦：“暗恋？”梁舟是梁家幼女，和梁骁差了八岁，一家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的，虽说不至嚣张跋扈，却也绝对自信张扬，喜欢一个人怕只会单刀直入直捣黄龙吧？
　　果然梁舟摇摇头：“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
　　“诶？”比她想的还要惨嘞，这是表白被拒的意思？莫戈还来不及组织语言安慰这颗破碎的玻璃心，门铃就叮叮叮响起来。她离门近，忙制止了要起身的木清，啪嗒啪嗒踩着拖鞋跑着去开门。
　　门外长身玉立的，赫然就是说今晚没空的梁家二少爷。
　　莫戈从门边让开，待他进来才在身后关上门。风从缝隙灌进来，淡淡的酒气蔓延开来。他矮身拿出自己的拖鞋在换，整个人清清淡淡却神鬼莫近。早上的那场谈话算得是不欢而散，家里气氛融洽，她实在不愿意破坏。
　　梁骁换好鞋子准备进去，脚步却受到一股微小却执拗的阻滞。他拢着眉转过头，顺着扯住他衣角的手指一直看进身后那人的眼睛里。她微微抿着唇，眼睛瞪得大大的，还是像兔子，逼急了想咬人的兔子。
　　他垂下手将她手指一个个掰开，然后握在手里，小小的力道挣扎之后就安静下来。
　　梁骁拉着莫戈的手走进去，梁舟嗷呜一声：“难怪莫莫要跑着去开门~”
　　事情不是这样纸的~莫戈心里默默呐喊，却在看见一屋子人心照不宣的笑容之后败下阵来，垂着脑袋做羞于见人状。随即又觉得要转移焦点，侧了侧脑袋对梁骁说：“嫂子怀孕了呢。”
　　梁骁也侧头看她，她脸上一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一起开心的样子好像是她有喜事的样子。
　　他拉着她在餐桌边坐下，拿了空杯子倒了小半杯红酒，往梁驰丁宁面前微微一倾，言简意赅：“恭喜。”
　　这样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庭，不知怎么出了这么个面瘫。莫戈才在腹诽，面前的碟子上赫然多出一块排骨，抬眼就看见梁骁似笑非笑的脸犹如挑衅。
　　莫戈咬咬牙，对面的木清双眼犹如探照灯。她默默做着心理建设，只当那筷子他还未碰过，夹起那块排骨视死如归地啃。
　　旁边若有若无一声轻笑，莫戈暗骂，幼稚鬼。
　　一场家庭聚会欢欢喜喜谢幕，梁骁喝了酒，又被强制留了一个多小时散了酒气才放人。两个人空手来却满载而归，梁骁提着木清让她带的吃吃喝喝走在前头，一袭黑色西装冷冷清清似要融进这凉意肆虐的秋夜里。
　　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逼得莫戈立在原地。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