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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月出西缈 ...

  •   海上四时变幻,各有不同。夕阳绚丽,明月静谧,日出壮阔,因时而变,因境而生,不需画笔巧妙渲染,也不需纤手研磨着色,自然之蕴,自成风景。
      “你怎么又在这儿吹风?”秋泓揉着额头,皱着眉走出船舱,看见甲板上那人时,眉头皱得更深。
      君沐华没回头,也没说话。昨晚梦魇连连,辗转难眠,她只浅睡了一会儿,便再也睡不着了。站在这儿,吹着冷风,至少能让她更加冷静地思考。
      “沐华?”秋泓疑惑着问。
      “宿醉的滋味怎么样?”君沐华终于回了头,却浅笑着岔开了话题,“要不要我给你讲讲,昨晚你喝醉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秋泓紧张地问:“没有……发生…什么事?”
      君沐华不答,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不会吧……”秋泓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捂着脸说了一句。
      “好好想想吧。”君沐华将披风往秋泓身上一甩,一边往回走,一边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无非就是爬窗,想要摘月亮,赖在人身上不肯下来……”
      甲板上又只剩下了秋泓一人。
      远远地,红日慢慢突破海面的桎梏,绽放出无数金色的光芒,洒向寥廓无边的海面,霎时间,海的壮阔与朝阳的灿烂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秋丫头,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
      这次打破沉默的还是老头。老头迎着风站在桅杆上,笑嘻嘻地看着秋泓。
      “都吃完了,你还问什么?”秋泓心思还在宿醉上,既懊恼又有些急躁,听见老头问话,不自觉地回嘴。
      “真的一点也没剩下?”老头似乎不甘心,继续问道:“你们太没义气了。昨晚居然都不叫我!哼……”
      秋泓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道:“老头,我们到底要去哪里?船上吃的东西不多了。”
      老头猛然跳了起来,声音不知提高了多少倍,“明明还有很多。你…你昨天是不是全吃了?”
      “没有了,一点都不剩了。”
      “你…你……”老头恨恨地瞪了秋泓好久,一声不吭地跳下桅杆,进了船舱。
      船又行了半日。
      至太阳当空之时,海面突然起了一阵大风,来势凶猛,风力强劲,海面平空生成一个个漩涡,将所有船只都卷了进去。即使相邻船只也无暇顾及。
      其时,君沐华与丰华阑正在船舱对弈,风动棋动,君沐华几乎下意识地看向了丰华阑。
      丰华阑微微一笑,安抚道:“等这阵大风过去,或许我们就不用再在船上受罪了。”
      君沐华来不及细想,只得先稳住身子,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丰华阑。丰华阑也不惧打量,一直微笑着看着她,竟让君沐华恍惚觉得,此时船只并未陷入漩涡之中,没有面临倾覆之险,只是偶然经过一处险要地势,颠簸过后,就会变得平稳。半晌,大风如来时,突又消散得无影无踪,海面也变得如往常平静,平静得根本察觉不到一丝风的影子。
      秋泓心犹未定,死死地抓着船板,身子如春水般一下瘫倒在甲板上。君沐华慢慢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秋泓,起来吧,我们到了。”
      临渊大陆一直有这样一个传说。
      临渊以东,尔海至西,有缥缈之海,隐于海外,如云似雾,苍茫不得见。其间有一岛,不知其名,多宝玉珍禽,奇石仙渊,余之皆不可闻。世人曾于夏夜星空之下见之,确如缥缈海外地,一眼之外,毕生不忘,然却难用言语述之。
      此刻,君沐华脑海里浮现的,就是这样一个传说。
      “欢迎来到西缈岛!”
      微怔之际,对面船上突然响起清冷的女声。
      “这里可是缥缈之海?”丰华阑向前一步,接过女子的话,“相传,尔海极西,有缥缈之海。”
      君沐华自然地退到了他身后。
      丰华阑向后瞟了一眼,低笑一声,继续道:“其间有一岛,世人汲汲求之,均不得见,岛上形状,皆不得闻,只道是海外胜地,不输于蓬莱、瀛洲。”
      对面船上,孤傲的年轻女子脸上神情突然一凝,旋即接道:“西缈,不过是海上一普通岛屿,族人世代居住于此,从未听闻此类传言,想来并非公子所言之处。”说完,女子直接转身进了船舱,竟再也没看三人一眼。
      “沐华?”
      秋泓的声音拉回了君沐华的思绪。君沐华朝对面船上看去,甲板上只有老头一人,而老头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思绪中,眼睛痴痴地盯着一个方向,一直没有动。
      “沐华?”秋泓将君沐华拉到一边,与丰华阑隔了一段距离,悄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前那个方向,根本没有岛屿啊?”
      四周声响俱无,似乎越靠近小岛,那些人越是小心,丝毫没有即将回家的喜悦。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君沐华十分不安。
      秋泓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她似乎终于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撇了撇嘴,再次溜进了船舱。
      君沐华走上前,与丰华阑并排站着,“老头以前来过这儿吗?”
      “不知道,他太久没有出现了。我也是收到师命的那一刻,才明白他是谁。”
      “他是谁?”
      “齐夬。”
      君沐华对于临渊大陆的了解,大多来自于角羽。角羽未曾提过齐夬,君沐华自然不会知道,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
      “那么,西缈呢?这是个什么地方?”君沐华不喜欢茫然无知的感觉,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丰华阑摇摇头,侧身看向她,“或许只是尔海上普通的一个小岛吧。”
      “那老头怎么会知道?”
      君沐华话一出口,立即觉得自己过于急躁了,略带歉意地躲开他的目光。丰华阑唇角笑意加深,“待会我去把他押过来,让你亲自问,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会让他亲口说出来。”
      眼前女子似乎又回到了初识时的样子,清亮的眼底,有他,也有广阔的大海,更有无边的天地,和许久不曾出现的坚定与执着。丰华阑知道,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找回了自我。或许,离开忻宁后,因为迷茫与无措,她做了一个短暂不好的梦。如今,梦醒了,她也回来了。
      君沐华收回对视的目光,仰望海的那一边,夕阳余晖下,小岛如迤逦浮云,飘忽不定,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也不知这西缈岛到底与老头有何纠缠,老头执意来此,想来不会那么简单。

      “这岛的布局真有意思。”秋泓与君沐华走在上岛人群的最后面,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从海边向内地,除了沿海的丛林外,地势似乎越来越高,屋子也越建越高,一层一层的,就像爬阶梯似的,不知是地势本来如此,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意义?”
      “的确有意思。”君沐华随口附和。
      老头突然跳到两人中间,原来二人已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块巨石前,巨石上篆刻着两个十分复杂的字,显然是古体,君沐华与秋泓都不认识,而老头正是从那石头上跳下来的。
      “你们好好玩,我走了!”
      秋泓高声问:“你去哪?”
      老头身影很快消失在丛林,只留余音回荡,“一个月后见!”
      吹笛人接着也尾随而去。
      岛上众人下船后,也并没有久留,径直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没过多久,海边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各位,在西缈岛,并无世俗等级之分,也无任何限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人恪守本分,一切皆凭意愿。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希望各位能在西缈岛共享这份平和!”
      说话的是先前那位女子,神色依然孤傲,声音也依旧清冷,一言一行都透着疏离。
      既然是客人,那就得听从主人的意愿,好自为之,否则,族人随心所欲惯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这哪里是迎客之词,分明是赤裸裸的告诫!
      君沐华微扬起下巴,半合着眼,不置一词。秋泓有样学样,二人神色如出一辙,分明没露出不屑,却也实实在在表示出了自己的态度。
      丰华阑依然是平素的样子,不言不语,面带微笑,让人捉摸不透。
      女子似也懒得再搭理三人,留下身边的侍女,再也没看三人一眼,朝着灯火明亮的地方,转身就走。
      月入中天的时候,岛内最高处的殿阁内,有人提着灯笼静静地走入一处僻静的小院。
      “是谁?”
      听到屋内的问话,来人停下了脚步,也放弃了推门的动作。
      “是我,哥哥。”
      “哦,你回来了?”
      “这次依然没有任何线索,所以提前回来了。哥哥……”
      “嗯?”
      “那个地方真的存在吗?”门外人似有犹疑。
      屋内人久久没有回话,最后终于长叹一声,“你不愿继续,就停下来。如今,还有谁敢质疑你的决定吗?”
      “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子突然住了口。
      一阵沉默中,屋内人接着问道:“听说岛内今日来了一些外人?”
      女子收起了刚才的脆弱与感伤,声音变得坚决,“他们好像是越溪的旧识。”
      “早已不出世的人,竟还有人惦念?”屋内人似是不信,或又觉得可笑,低低地笑着。
      “最终还不是一场空,那人现在在哪里,世上恐怕没人知道吧。”
      “月琅,我想去见见那些人。”
      女子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哥哥想见,就去吧。”
      有些人,即使一直放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也永远不会褪色;有些事,即使一直刻意忽略,不曾提起,但每当回想时,也会历久弥新。
      深夜的海边。
      黯淡得见不到一丝星光的夜空下,有两人从丛林里缓缓走出,朝海边的巨石走来。二人仿似闲庭信步般,姿态悠然一如往常。
      “前辈恐怕不是第一次踏足此地了吧?”丰华阑不在意被人逼迫,那是实力悬殊之下的必然。但,他也不会放弃某些机会。吹笛人突然出现,强迫他跟着过来,那么,有些事,他必然要探听清楚。
      吹笛人斜睨他一眼,“你想到了什么?”
      “在远去的那个时代,齐夬前辈名声之甚,响彻临渊。您与他如此熟稔,想来定大有渊源,也必然不是凡人。”
      吹笛人平静地听着,示意丰华阑继续。
      “传闻,齐前辈出生世家,拜师永夜城。甫一入世,便震撼武林,一身武功极其罕见,难有匹敌之人。但齐前辈从来不提永夜城,也不提师从何人,直到他完全消失在世人眼中。”丰华阑细细摩挲着巨石上的沟壑,“齐前辈身上最大的谜团来自于永夜城。而永夜城,在临渊大陆,至今仍是个迷。不如由您来解开这个谜团吧?”
      “你就断定,我一定知道永夜城?”
      丰华阑笑了笑,“只是直觉,我不敢说其他,但却敢肯定,您一定知道某些事。”
      某些事?
      吹笛人向来鲜少情绪波动,此刻嘴角却不由渗出些许笑意,“你可从你师父口中听过永夜城?”
      “没有。”丰华阑答得干脆。
      “其实,最清楚永夜城来历的人,应该是你师父,或者说,是你师父那族人。”
      丰华阑眉头动了动,“这西缈岛也与永夜城有关吗?”
      “可以说有关,也可以说无关。”吹笛人从袖中取出一个木盒,丢给丰华阑,“听完我的故事,替我把这个带给你师父。”
      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盒,时间仿佛在它身上停滞了,即使透着年代久远的气息,却依然泛着微光。
      “齐夬和我的关系,论起来,他应该是我的师侄。他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妹,正是这西缈岛人。我不知齐夬何时遇到我师妹,也不知师妹为何会收齐夬为徒,只知道他们在一起待了几年,师妹将所学倾囊相授,接着师妹便消失了,从此再无音信。我曾经以为她会回到西缈岛,看来只是奢望。”吹笛人的目光在木盒上停留了几秒,“齐夬之所以从不提起永夜城,是因为永夜城有一个十分严苛的规矩,永夜城外无永夜。你必须将所有关于永夜城的记忆彻底封存,否则便必将遭受世世代代无止尽的暗杀。所以,关于永夜城,我不能说。但我知道,你师父应该是例外。”
      吹笛人的话在丰华阑心里泛起了不小的波澜,谁能想到,那么久远的事,今时今日,竟还没有了结,还在纠缠不休?
      “我或许还能告诉你一件事,西缈岛一族,女人的地位远远高于男人。今日领我们进岛的女子,应该就是这一代的当家人,月琅。”
      丰华阑凝神看着巨石上的字,久久地,眉头终于松开,他想,他隐约知道这西缈岛的来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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