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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一〇七、劫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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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傍晚,我身穿蓑衣、头戴斗笠,来到太守衙门外的僻静处。
雨仍在不紧不慢地下着。这场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仍未有停歇的意思,眼瞅着要暴雨成灾。城里的人因为担心雨下个不停、酿成灾害,人心开始浮动。军队则忙着巡视城墙,监视城内城外的水文状况,来来回回调动不停。也因为这场雨,刘封不好提出要我们冒雨离开,两天来暂时没有什么动作。只除了派人来问候银屏的病情,其它的什么也没说。我抓紧时间,在这两天内布置好了我们即将发动的一切。
昨天下午许岩寻了个由头进入狱中,将我打扮成他的亲兵,跟着一起混了进去。上庸太守衙门的监狱比起我曾经在邺城看到的监狱,终究还是差了一点,无论从建造设计上,还是从人员的安排上,都远不如邺城监狱来的严密。这里的监狱并不是在地下,而是在地面上的一座单独建筑,牢固虽然是牢固,动手的难度却低得多了。许岩带着我七弯八拐,来到最里面的牢房,隔着木制的栅栏,我清楚地看到薛礼靠坐在牢内一角,正在闭目养神。让我惊喜的是,他身上衣着整齐,看起来似乎并未带伤,整体情况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我虽答应许岩只看一眼就好,还是瞅个空档暗中甩出一颗小石子,把薛礼惊醒。确认他看到了我、也认出了我,我这才放心跟着许岩离开牢房。
晚上,我跟许岩、还有银屏一起,商量了这个劫狱逃脱的计划。银屏尽管受到父亲战败的噩耗影响,精神非常虚弱,也明白这一步非同小可,强打精神参与讨论。我们三人商定之后,许岩自行去做准备,我又把计划传达给王云等人。他们听说是要去劫狱,个个摩拳擦掌,打算把憋了好几天的这口恶气倾泻而出,好好地给刘封一点颜色看看。
我站在暮色浓重的雨夜之中,看着不远处点着微弱灯火的太守衙门侧门,听着雨水打在斗笠上发出的啪哒啪哒的声音。穿着草鞋的脚站在冬天的雨水中,冰冷彻骨,寒意逼人。藏在蓑衣下的手瑟瑟发抖,半是因为寒冷,半是因为紧张。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整个行动过程,我扭头看了看跟在身边的银屏和另外两名亲兵。银屏这两天憔悴不少,原本俏丽的脸颊显得苍白而虚弱,只有一双眼睛仍然是亮晶晶的。约定的行动时间到了。我在心里默念一句“老天保佑”,冲他们三人点了点头,当先迈开脚步,朝着侧门走去。
我们的整个计划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由我和银屏领队,带着两个亲兵,拿着许岩给我们准备的令牌,到太守衙门来劫走薛礼;第二部分我交给了王云和另外一个亲兵,让他们在我们出发半个时辰后,在刘封府上放火,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他们完成任务后将会赶到城门与我们汇合;第三部分就是许岩和剩下的一个亲兵,我需要他们确保城门处的退路,在我们带着薛礼赶到城门的时候,保证我们不会被关闭的城门阻隔,顺利出城。这三个部分每一处都人手薄弱,能不能成功全靠运气。老实说,我不敢做乐观的想象。
太守衙门的侧门如今与建筑的其它部分隔绝,仅与后面的牢房相通,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区域。侧门原本就不宽敞,门口有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把守。在这连日大雨的阴冷寒冬,他们站了大半天的岗,早就被寒气浸透,在阴冷的风中瑟瑟发抖,精神萎靡。见了我们这几个人,两个守卫无精打采地喝问道:“站住!牢狱重地,何人擅闯?”
我们几人都停下脚步。我上前一步,掏出许岩给我的令牌,沉声道:“我等奉将军之命,前来将犯人薛礼押解至城外军营中。”
两个守卫接过令牌,翻来覆去验看一番,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但还是不放心的样子。其中一个人问我道:“只有令牌么?这么重要的犯人,怎么没见将军的手令?”
我辩解道:“押解一事属于机密,将军不愿张扬,不曾发下手令。”
两人有几分动摇,显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我的话。面面相觑一番,谁也拿不定主意。我又催促道:“烦请两位快些。天寒地冻的,雨又下得大。若是延误了,难免给城外的兄弟们添麻烦。”
“那、那好吧!你们进去吧!”
两个守卫让到一边,给我们让出路来,其中一人还帮我们打开了门。我心中一喜,急忙带着银屏等人鱼贯入内,穿过一道走廊,来到后面作为牢房使用的砖房内。上次进来时我已仔细观察,除了门口的守卫,牢房里还会有两个狱卒负责看守犯人。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难题所在。他们会比门口的两个守卫更为严格地核对调令。没有刘封的手书命令,我们是根本无法将薛礼这么重要的犯人带出牢房的。
不过,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跟这两个狱卒要人。
我们四人进了牢房,两个狱卒正在油灯下坐着闲聊。见我们进来,两人当即起身,就要上来盘问。他们两个坐在屋内,遮风挡雨,可比屋外的那两个舒服得多,喝问起来也气势十足。我无意回答他们的盘问,更不想让他们大声嚷嚷。两人开口一句话还没说完,我和两个亲兵早已抽出腰刀,三下五除二就将两个狱卒砍倒在地。整个过程按照计划进行,十分迅速,没有给两个狱卒留下大声示警的余地。
两人被砍死的同时,银屏已经拿到了挂在一旁墙上的牢房钥匙,朝着里面的囚室跑去。我把两个亲兵留在入口处望风把守,追着银屏跟了进去。银屏急切地跑到囚室当中,囚犯们骤然见到一个妙龄女子跑了进来,纷纷骚动起来,有人喊冤,有人求救,还有人竟然出言戏弄。银屏在昏暗的囚室中难以分辨,一时间慌了手脚,大喊了几声“薛大哥!”我急忙追上她,拉住她道:“小姐轻声!不要大声喊叫,以免惊动守卫!”
除了狱卒和门外的两个守卫,院子里另外还有一座小屋,听许岩说是给其他守卫住的,大约有五六个人。我们之所以在外面那道关卡不想动武,正是不愿惊动院子里的其它守卫。银屏被我这么一拉,心里醒悟过来,赶紧闭上嘴。我冲着那些囚犯大声呵斥道:“都给我闭嘴!乖乖闭嘴,待会说不定连你们一起放了!谁再罗嗦,我先宰了谁!!”
囚犯们闻言惊疑不定,乖乖闭上嘴的居多。我和银屏抓紧时间,先冲到里面的牢房,找到了关押薛礼的囚室。薛礼也被刚才的吵闹惊动,正扒在栅栏上张望。见我和银屏出现,他憔悴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赵乐!我昨天见着的果然是你!”
“对!是我!”我微笑道,“关兴大人派我来接你回去了,薛大人!”
薛礼的情绪流露出明显的激动:“关大人他……薛礼惭愧,让大人挂念了……”
“挂念你的,可不止是二哥一个!”关银屏跺了跺脚,撅着小嘴道:“薛大哥,你怎么不问问我是如何挂念你的?”
薛礼正色道:“银屏小姐,薛礼正要质问赵乐——为何要将小姐卷入此事?令小姐涉足如此险境,这罪过,薛礼担不起,赵乐你就担得起了么?”
我苦笑摇头:“不管担不担得起,眼下,小姐可不就在你眼前了?薛大人,此处并非久留之地,也不是说话的场合,还是赶紧脱身要紧!”
关银屏点头道:“是啊,薛大哥!咱们今晚就要离开上庸城,有话出了城再说!你身体还好么?有没有受伤?”
薛礼摇头道:“并未受伤。刘封将我关在牢中,饭食供应不曾短缺,也并未动刑。”
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们本来就人手不足,若是你行动不便,那就真是麻烦了。来,快走!城门外有人接应,咱们必须尽快!”
我俩扶着薛礼从囚室出来,刚要往外走,他忽然拉住我道:“慢着!这边还有一人,必须跟咱们一起走!”
“啊?什么人啊?也是关将军的部下吗?”
“不是。”薛礼说着,将我拉到他旁边的一间囚室,指着关在里面一个战战兢兢的青年道:“这人就是我被刘封关在此处的原因。他叫刘权。我们必须带他一起回成都!”
我不解地看着薛礼:“为什么?这人是什么人?为何要带他一起回成都?”
薛礼看了我一眼,道:“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更不方便在此详加解释。但你必须信我,带上他一起走!”
我看看那个其貌不扬、畏首畏尾的青年,再看看一脸坚定的薛礼和满脸不解的关银屏,想想我们目前的处境,只好叹一声:“我知道了!”
我动作利落地打开那扇牢门,把里面关着的青年拽了出来。打照面的工夫,我看到那青年脖子一侧有一块婴儿巴掌大的青斑。心念一闪而过,我隐约觉得这个青年就是薛礼这次陷在上庸城的关键所在。
我拉着那个青年在后,银屏拖着薛礼走在前头。我一边走,一边随手把钥匙扔进一个囚室中,让他们自己开锁。我没时间给他们一个个开锁,更担心放走囚犯局面难以控制。牢房中顿时群情激动。趁着一片混乱的时候,我们和把守在门口的两人汇合,一道离开。这一次,我没有再给门口的两个守卫留下活命的机会。
雨还在下,没有穿戴雨具的薛礼和那个叫做刘权的青年很快就被淋湿了。我见那个青年冷得发抖,便脱下自己身上的蓑衣给他披上。我还戴着斗笠,好歹能够遮挡一些雨水。银屏见状也想把自己的蓑衣让给薛礼,被后者严加阻止。薛礼从那两个被杀的守卫身上夺来一顶斗笠、一把佩刀,这才算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一刻都不停留,立刻赶往南侧城门。南门虽然不是主城门,却是距离太守衙门最近的一处。而且许岩说他认识南门的守卫队长,方便取得对方信任,用下了蒙汗药的酒放倒守卫后占据城门。我们一路小跑赶到南门附近时,听见刘封的将军衙门附近传来喧闹声,想来王云的纵火行动应该得手了。
“刘封府上似乎有什么动静。”薛礼问我,“是你安排的?”
我点头道:“我安排了人在他府上纵火,转移视线,掩护我们的行动。”
“纵火之人来得及脱身吗?”
我一愣:“应该可以吧。若是放了火马上就往外跑的话……”
但也不是完全有把握的一件事。薛礼不说,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风险之处,他既然说了,我心里难免咯噔一下。不过眼看城门就在眼前,我也顾不上仔细思考,催促众人赶紧到城门旁去找许岩。
这个时间,城门其实已经关闭了。我们来到城门旁,许岩和一个跟着他帮手的亲兵已经准备了几匹马,正在等着我们。看到许岩和马匹的身影,我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许岩没有背叛我们,让我感到十分庆幸。这几天我始终提心吊胆,因为在上庸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顺利,我担心自己不会如此走运下去。如今最后一道关卡就在眼前,出了这道城门,我们就能离开眼下的险地,我心里难免激动。
汇合之后,我们简单寒暄了一下,我又为许岩和薛礼相互引荐,随后问道:“城门这边怎么样了?”
许岩点了下头,示意我看向一旁。我一看,城门边上的小门开着,整个城门附近都是静悄悄的,守卫踪影全无,显然是许岩的功劳。
“我跟守卫说,我奉了将军的命令来犒劳他们。守卫队长跟我熟悉,并不怀疑,招呼弟兄们都来喝酒,统统被放倒了。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出城吧!”
“不行啊,我们还要等王云他们呢!”我反对道。
许岩迟疑着说:“那两人是否能够脱身,还是未知之数……”
“那也要等啊!否则我不是把他们当成了弃子么?”
众人面面相觑。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我发觉他们都以为我是知道王云他们九死一生,实际上是带着觉悟接受任务的。难道就只有我是如此天真地以为他们两人还能全身而退么?
“不能耽搁,赵司马!若是我们在这里耽误了时间,那他们两人拼死为我们争取的机会,不就白白浪费了吗?还是赶紧走吧!”
“可是……”
我还在犹豫不决,身后一个雄浑的声音骤然响起。
“你们这些人聚集在此,想要到什么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