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第 41 章 ...
-
桑湉家这幢日式老宅带一层阁楼。阁楼原本作库房用。
桑湉搬来后,重新规划用拉门做了隔断,隔出来一大一小俩房间,小间儿放钓具,大间儿给星野丰做卧室。
星野丰卧室格局与桑湉厉桀房间一个样,睡觉是榻榻米,靠墙和式拉门柜,临窗一张和式矮书桌,桌畔一盏落地莲花灯。
余此再无点缀与饰物。
这大概是幼时长年户外飘泊养成的习惯,是一种在流沙上建立生活的本事。
除了自幼伴她入眠的小马灯,及十岁那年的生日礼物——一把十二孔半音阶口琴,桑湉一向对物无执念。
她又是个收纳狂,没用的东西扔,暂时没用的果断收,是以举宅上下难免给人“家徒四壁”的观感。
同时也是真洁净!
地板毋消说,门板和樟木板壁亦擦得一丝儿污渍都没有,窗户透亮,榻榻米散发出淡淡清新的蔺草香,被褥蓬松轻软隐隐透着日光晾晒充足的味道。
如此主人……岂会容忍客人不洗洗就睡?
是以先把宫崎屻安置在没铺衾枕的榻榻米上,桑湉转身即去楼下打了盆水,继而热热毛巾擦了他脸和手,又毫不忸怩扒了他足袋,两只脚连趾缝都逐一拭了个遍,最后爪一伸,她开始拆宫崎屻腰间的角带……
宫崎屻大囧!
这这这,虽说对桑湉他确乎存了份绮念,然而作为母胎SOLO,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任由女孩儿扒衣服……实在太羞涩了好不好!
宫崎屻犹豫了——或者他该装酒醒?
可惜他尚未犹豫出个所以然,桑湉已动作神速解开他角带的一文字结,又两下拆了缟纹袴腰带的十文字结,然后托起他臀一点纠结都木有地褪下他的缟纹袴,旋即一手撑着他后背,一手利落扯掉他上身黑色的着物。
再下一刻,宫崎屻稀里糊涂就被桑湉塞进被窝筒。
桑湉临把他头放落枕上前,还不忘拿毛巾擦了圈儿他后脖梗。
宫崎屻:⊙_⊙
所以妳到底给男人脱过多少次衣服啊喂!
要不怎么说洁癖让人崩溃呢!!
不过拿擦完脚的毛巾给他擦脖子真的好?
她对美杜莎,都没这么嫌弃罢!
宫崎屻兀自闭着眼凌乱,他简直不晓得到底该吐槽哪一桩!
桑湉径自端盆出去了。
楼下须臾传来桑湉与星野薰的对话声。不大工夫又断续传来流水声。细辨方向当是浴室吧?
宫崎屻平生也是头一遭住这种传统木结构老房子,这渣一样的隔音效果啊,他算领教了。
桑湉再次回转时,左手握一只带盖钢化玻璃杯,右手拈一个细颈玻璃瓶,长发想必嫌碍事儿,跟在船上一样又是脑后随便绾了个鬏。
屋里没开灯。阁楼斜顶窗洒进外面的白月光。
视线一旦适应倒不觉得黯。
远处街道时有野猫咉咉叫|春声。
愈映衬这一室宁静与清幽。
将手里东西轻轻放在宫崎屻睡榻旁,桑湉笔直跽坐好,纤纤十指拎起宫崎屻被脱下的衣物,她一件件一丝不苟地叠起来。
长睫密密低垂掩住她眸中一贯的清冷。宫崎屻撬起一帘眼缝偷觑着她。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她精致的菱形脸,线条利落且大气,没有一丝多余,不露一毫败笔,金相玉质五官疏朗,够得上造物“大巧不工”四个字。
而他再没见过有谁能把男装襦袢穿得似她一般帅。
帅到——她若是男的,他都保不齐会不会被掰弯……
心里有一株小苗在生根后疯长。
渺渺光晕里,他神情渐惘惘。
以致桑湉突如其来一句“你醒了?”,宫崎屻要怔忡半晌方能答:“嗯。”
桑湉又问:“你是在这睡一宿?还是现在叫司机来接你?”
宫崎屻:“妳不赶我我就明天走。”
桑湉无所谓:“算了你别折腾了。”
端起玻璃杯,她说:“喝点蜂蜜水。”
宫崎屻坐起身,接过杯子慢慢啜。
桑湉说:“我看看你的脚。”
宫崎屻的右足踝的确骨折过,不过早八百年前就好利索了,现在除了皮肤上有两块当初下钢钉留下的小疤痕,没红也没肿。
可有人天生演技好。桑湉一指头堪堪摁下去,宫崎屻立马呲儿了声。
“很疼?”桑湉疑惑地又一指头摁下去。
宫崎屻再次呲儿了声。
桑湉:“……难道是要变天了?”说完她抬头望了望斜顶窗。
星野丰受伤的骨头就是每逢阴雨必酸痛。厉桀嘴上说不出,反应则比晴天朗日焦躁些。
宫崎屻一脸无法言说的难受:“从船上下来就断断续续的痛……”
桑湉沉吟着:“可能触发陈年旧疾了。”
换了个坐姿她盘起腿,把宫崎屻右脚架上她膝弯,又不由分说一把掀开被子和他襦袢的右襟摆,仔细审视他腿上的几处伤。
宫崎屻:⊙0⊙
饶是他脸皮厚,也忍不住红了个透。因为褪了缟纹袴他里头就剩兜裆布,没穿别的了啊啊啊!
月光照着宫崎屻的大毛腿,宫崎屻内心在咆哮。
虽说桑湉掀起的衣摆没露那么上,可这生物真是女的女的女的吗?
一次两次的,她咋就没有丁点忸怩羞涩呢?!
还是她觉得男人就可以随便在人前袒|露不害臊??
桑湉压根儿没留意宫崎屻的抓狂与郁卒。她全神贯注盯着宫崎屻的腿。
从“海女丸”上岸不过才三天,宫崎屻腿上瘀青并未消,髌骨摸上去里头仍存着积液,当是半月板挫伤未愈所致。
腘窝充血处呈淡淡的紫癍,迎面骨破的皮倒是已结痂。
难怪他走路一瘸一拐离不了手杖。
桑湉叹口气:“我给你抹点药油揉揉吧。”
有那么一瞬她想说要不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就算给你们帮会里的人知道,我也能承担。
然而话到口边她终究咽下了——慷慨之辞好说,逞英雄亦不难,但若非怕惹麻烦她又何至于,对宫崎屻避之唯恐不及连边儿都不想沾……
“对不起——”将宫崎屻的腿端端放落于榻榻米,桑湉重新跽坐轻声道。
宫崎屻掀掀唇角问:“为什么又道歉?”
桑湉直视着他,十分认真地斟酌着每一个要说的字:“我有必须照顾的人,和必须顾虑的事,所以即便我明白您好意,也无法接受与回报。”
言罢她整个身体向前倾,双手与脸伏着地,这是霓虹国对尊贵客人行的最高礼。挺直脊柱与脖颈,却似她宁折不弯的性格与脾气。
玻璃瓶盖儿旋拧开,桑湉对宫崎屻行完双手礼,倒了药油在掌心缓缓摩挲加着热:“昨天,那条金|枪拍卖了,草翦桑电话里说拍了870万。我会如前所言分给您一半。支票或转账。恳请您务必要收下。”
宫崎屻没言声,他自桑湉对他说出道歉理由起一直沉默着。
月色清辉照着他眼梢,工细流丽宛如诗,他的目光却像海上夜般静,静静望进她心里。
然而一路舛行她的心早磨得铁般硬,轻易不会被什么人或事所撼动。
既然不欲牵扯就不要再牵扯。该解释的她自认已解释得足够清。
药油摩挲得差不多,桑湉垂眸揉上他踝骨,手法纯熟力道刚刚好。
良久,宫崎屻浅浅笑了笑:“呵,好啊,既然妳坚持,那就转账吧……”
桑湉手指顿了顿,淡淡语气似叶落于秋水:“谢谢。”她说。
宫崎屻再无话。
次日宫崎屻很早就醒了。当然,所谓早,是相较于他以往的作息。
醒了他也没有马上起,一手枕头,缩在被子里发呆。
多云天。阁楼斜顶窗洒进杳杳的日光。前门檐下火箸风铃碰撞出清越的吟声。
院子里星野薰在跟桑湉说再见。桑湉叮嘱她别忘了吃便当。
几只猫在喵呜喵呜叫。桑湉关好院门对猫们很温柔地道:“别急,你们也有份儿,都吃得饱。”
宫崎屻转个身,拥被细细揣想桑湉此刻神情——其实,她只是看上去冷,内里却一点都不冷。对于她愿意接纳的人,抑或她愿意照拂的人,她甚至有种近乎纵容的宠。
好比星野薰。
好比苍海。
宫崎屻才不会说,他昨天有多嫉妒苍海。
明明他们仅仅相识于AOTW初赛,苍海就敢拖家带口地来访,再看他那女朋友,一身战袍灼烁初时脸带骄矜,可谓冒昧唐突之至。
但桑湉还是极尽地主之谊,真诚得像个孩子,拿出所有爱物给小友,并在苍海告辞时,主动应承要陪苍海去钓鱼。
而他又算什么呢?
顺便捎带脚的不速客?
思及此宫崎屻狠狠一捶地——不平衡,他奏是不平衡!
拉门轻响。桑湉探头即见宫崎屻一脸忿忿捶着地,不禁纳闷儿问:“怎么了?”
宫崎屻一撇嘴:“哼!”
桑湉:“……”
这是啥毛病?
“昨晚睡得不好么?”她在宫崎屻枕边跽坐下来问。
她凌晨四点准时起,一如既往骑行、矶钓、回返、做饭、洒扫、带厉桀洗漱兼寄己个沐浴。
一番折腾,搁别人大概早累得面色如土,她却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一袭浅灰明蓝相间襦袢右衽潇潇,愈衬得风神如玉气宇轩朗。
宫崎屻再撇嘴:“哼!”
既然昨夜那么决绝地与他划清界限,他睡得好不好,又何劳她挂心?
不过视线却克制不住地在她身上流转——妄念,人如何才能摒弃掉妄念。
桑湉:“……”
好吧。就当他有起床气。
她真正着恼的时候并不多,故而也不同他见识:“可是不习惯睡地上?”
宫崎屻挑着眼角仰望她,半晌委屈道:“我腰和背都硌痠了,疼得打不了弯!”
这次他倒没唬她。
他家是西式小洋楼,他又在美国生活了多年,这一宿榻榻米睡下来,褥子再松软厚实他也受不了。
桑湉想了想,说:“要不我给你揉揉?”
宫崎屻毫不犹豫当即接受了这福利,手指向后上下连点:“这这、还有这,都给我揉揉!”
桑湉遂掀了被子给他揉起来,边揉边关切地问:“右腿和脚好些了么?”
宫崎屻脸埋于枕上,心又像昨夜那般绞绞地难过。
这一刻她对他体贴,他知道不过因为他是客,或许还因为,她照顾厉桀多年已形成了习惯。
一旦他出得她家门,一旦她把金|枪拍卖所得分一半给他后,他想,她再不会理他了罢……
桑湉给宫崎屻腰背揉了约摸五分钟,问:“现在好点没?”
宫崎屻闷闷嗯了声。
桑湉又问他:“你自己穿得来衣服么?”
正装和服的穿法很复杂,许多霓虹人自己根本弄不来。
宫崎屻昨日就是找了人帮忙,才得以衣冠楚楚的来做客。
于是秉承着“反正扒都被扒了,再让她给穿上又如何”的心态,宫崎屻凛然无惧地说穿不来!
于是桑湉扶他起身帮他穿袴和着物。
不过她也是第一次弄,该蒙一样蒙。
鼓捣到后来,平伸双臂、昂首挺立的宫崎屻终于拗不下去少爷派头了,俩人儿对着那堆衣物好一通琢磨,才总算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整利索。
最后是系腰带和角带。宫崎少爷有衣在身又变得神气活现。
重新腰杆儿拔溜直,宫崎少爷垂目望着桑湉屈腿半蹲为他打妥十文字结复打一文字结,专注表情十指翻飞令他不由想起她绑鱼钩、组钓具时惊人的手速,以及她款客时端上的刺身那片片匀薄如纸的刀功……
多么心灵手巧的姑娘啊!
宫崎屻暗暗地嗟叹。
偏他打又打不过,吓又吓不倒,逼又舍不得——可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