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乱入萧十一郎·四月雪满（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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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醒时我睡在一间粗陋的客房里，床被舒适，有阳光和棉花混合的苦味。环境安静，安静的日上三竿能听到大堂掌柜拨算盘的声音。
我摸了摸自己没有异样的着装，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小明乐道：“失望吧？”
我：[滚，我们十一还未成年。]
桌子上放着一根乌木簪，簪下镇着萧十一郎的留书：贪杯莫醉，未必人人都是未成年，不会对你心怀不轨。
......知道会有人对我心怀不轨，可你还是走了。
我笑笑，乌木并不是很珍贵的好东西，但他亲手将原木雕琢成簪，意义又不一样。
他一定不想告别，又不想不辞而别，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真是难为他了。
其实如果真的不喜欢，那也没必要感到抱歉，或不忍拒绝，我并不是会对这种事情耿耿于怀的人。
手上略一施力，簪子断成两半，我随手将这枚最终促成风四娘献初夜给萧十一郎的重要道具抛出窗外。
小明尖叫：“你要作死啊你这个女妖怪！”
我：[当断则断。]
到大堂里准备吃点东西，才知道昨夜杭州变了天了，这家客栈性价比很高，却很安静的原因正是因为好事者们都到总督府近旁的酒肆交流看法和感想去了。
我有小明，不用去听也能知道，昨天半夜总督府上死了半数家丁府卫，财物被洗劫一空，总督手上有大盗萧十一郎的留名。
我还能知道真相是今夏长江流域暴雨，水患灾年，这位在朝在野有颇有人望的总督与莫干山盗匪勾结，昧下了朝廷拨放的三百万赈灾银。
萧十一郎来杭州既是偶然，也是顺路。他偶然得到这个消息，便顺路去总督府的藏品中挑了把好用的刀，并威胁这位大人把银子吐出来，却不料总督大人有这样心计。
所以说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一出道就吃了这样闷亏。
名声烂了大街，又不肯为了自己声誉忍辱负重去奔走解决，往后再有些个宵小冒用他的行事作风干点不入流的坏事，可不就成了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大盗。
亏得他还知道做这种事得把脸遮住。还不如不遮，就不那么容易被冒充了。
其实水患灾年，百官贪腐，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无非是撞上了便无法袖手旁观。还要自称局外人，说什么别人痛苦了欢乐了都是与他无关的，既如此只管寻那小公子栽赃污蔑之仇，又何必管她捉沈璧君意欲何为。
这个不坦诚的骚年啊，连对他自己都不坦诚，真是伤脑筋。
撸剧情时候我在各个角色口中留意他们对萧十一郎的特征描述，无一例外是刀法奇快，没有人知道长什么样子，知道的人都已经死在他的刀下。
当然这是正常流，后来剧情暴走，他被连城璧宠成首富，又被哥舒冰利用铲除异己，各种明目张胆拉仇恨另说。
但这其中有一个悖论。
满江湖的人都想杀了这个武功绝世的恶人扬名立万，满江湖的人都知道风四娘和萧十一郎是关系相当亲密的朋友。
而风四娘名声即不怎么样，武功也不很高明，偏偏她活了三十多年，剧情中偏就没提过哪个想杀萧十一郎的人从她下手——可不是每个想杀他成名的人都是真君子。唯一科学的解释必须是有人尝试过，而且有很多，多到防不胜防，才让风四娘连洗澡时候都带着杀人的刀子。
只不过她是愿意为萧十一郎奉献一切的人设，才对此只字不提！
阿西巴。
我用我敏锐到神经末梢能分叉成两个独立并存个体的脑回路瞬间就推断出了大盗萧十一郎悲惨的命运走向，以及我自己更加悲惨的命运走向……真不愧是出类拔萃的精分。
萧十一郎没有再回来这家客店，径自浪迹江湖去了。
小明说:“他看起来沉默、萧索，如这个流火的七月末。”
我说：[靠，中二病还会传染？]
八月中旬，我在小明的百般阻挠之下到达济南。
每年的这个时候江湖上都很消停，朝廷和民间则很热闹，因为大家都想团团圆圆的过节。
大明湖畔绵延着垂柳和沈家庄园，仲秋黛色的水波和残柳笼罩在稀薄的水雾中，如一幅天成的写意水墨画。
也许这就是女主为什么要叫做碧君。
剧情君的人设说，虽然沈家庄是江湖派系，沈家金针冠绝天下，但沈璧君是当作大家闺秀培养的，优雅高贵，单纯善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当今武林公认的第一美女。
这其中又有另一个悖论。
如果沈璧君当真养在深闺，是谁见过她，还把她的闺名和容貌传的满天下沸沸扬扬？
若说看在沈太君和她父母的面子上捧高她，她却小小年纪父母就双双被杀了。年纪轻轻的被杀，可见功夫并不如何，那么面子也大不到哪去了。
所以我相信沈璧君肯定也偶尔会走出家门，看看外面的世界，或干脆只是在大明湖畔散散步，这里视野开阔，于是被别人瞧了去。
那么不拘频率是多久，我总有逮着她的时候。
届时只需用我这把修眉毛的柳叶薄刀在她脸上轻轻一划，斩了她与萧十一郎的起缘，放过那把割鹿刀，至天宗掌控江湖，后续任务链不从她这条导火线上点燃，说不得连城璧能提早和萧十一郎联手，惺惺相惜，不知那又该是何等光景。
其实杭州到济南，水陆畅通，打死也走不了一个月，我这一路全被杀人耽搁了。
烟雨苏杭，金陵两江，举国精华荟萃之地，在古龙笔下则人渣辈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多的不要不要的，我既然打一回酱油路个过，那也只好遇见一个杀一个，反正将来他们也都是天宗的狗。
只不过比之萧十一郎的粗暴直接，我很功利的专挑当地官府悬赏，无力破解的谜案人头，并活用真·百晓生·小明的资讯，设下各种阴谋诡计，投其所好，捉其现行，如此三番两次，回过神来已经在她的诱导之下，误入了行侠仗义的歧途。
她一定是在报复我不走寻常路，乖乖去攻略男主。
而我当了大半辈子的害虫，人渣，反派，突然转换了画风，这是何等的卧槽。
于是我两个又一次绝交了。
中秋节当天一早我就等在了千佛山脚下的茶摊，因为每天都去同一个地方蹲点是件很无聊的事情。
初一十五是大户人家礼佛的日子，如果沈璧君确凿不是一般江湖女子，而被当作闺秀圈养，那今天这个好日子她应该会到千佛山来。
不得不说女主十分之三的气运到底还是比我的十分之一要强上那么两分，总能成功避开剧情流之外，她不想遭遇的倒霉事件，譬如被我逮到。
在沈家庄外游荡时候我就打听到了沈璧君的确偶尔会出门，甚至会在路边摊买点小东西，偏偏这几天她就一次也没有出现。
山下十分热闹，各种小生意摊位琳琅满目，沈家的马车窗帘微微启开，露出半张稚气未脱的白玉小脸，飘零的发丝间一只眉目疏淡，半片唇色清浅，恰似写意水墨的大明湖畔。
我站起身，袖中的柳叶刀已滑入掌心，只消此刻挥出，估计便就当场死了也算任务完成。
何况我已经深深明白，在这个衍生世界里忽略十一活下去，或放浪形骸，混迹江湖，或退而求其次，选一条剧情家设定了忠于我的狗，都不能隧我的愿。
究其原因是我无法忽略十一。
既然任务完成就能消除记忆，反正我也无甚留恋，不如及早抽身。
却就在此时，有人捏住了我的腕子。我心中大骂小明这个混蛋，跟我置气居然连我安危都不顾了，被人别有居心的近了身都不提醒我！
不料回头看见的这人正是萧十一郎，我手一抖，刀刃入肉，切了半个手掌和指根……操，好他吗疼！
萧十一郎：“别动手，这车里有你应付不了的人。”
我他吗自己不知道沈老太君也在里面吗？！我他吗不在乎啊！要你多管闲事！
被他拉着不情不愿的坐下，我低头闷不吭声。沈家的马车慢慢走远，手上血流如注的伤口被他紧紧摁着，一点一滴从指缝里渗漏。
两个人的手都在发抖。
萧十一郎：“十来岁的孩子与你有什么冤仇？”
我：“不共戴天的冤仇。”
萧十一郎：“没有杀气的柳叶薄刀是杀不死人的。”
我冷笑一声。
萧十一郎：“……”
真不想抽出手，可甩开后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
萧十一郎不会挽留任何一个要走的人，而我不会再给他第三次撇下我的机会。他已无话可说，我正应该先他转身而去。
在对面的糕点摊买了一只五仁月饼，我若无其事的晃悠着上了山。
我还没有死心。
只是走到许愿树有点撑不住了，右手还在滴滴答答的沥血，路人看见，表情各异。
我在旁边的石栏坐下，捏着甜死人的月饼慢慢啃，十来岁的女主从天一阁溜了出来，手里拿着红色的丝绦，一抬头看见我，竟慌忙上前，掏出帕子捂住了我手上的伤口……不愧是圣母玛丽苏，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真想看看她知道我这伤背后的故事会是什么表情。
沈璧君：“肯定很疼吧，你和家人走散了吗？怎么没有人管你呢？”
我没必要撒谎：“我没有家人，也不需要人管我。”
沈璧君瞬间忧虑了：“奶奶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美丽的女子尤其危险，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很不容易。”
我：“……我觉得你奶奶的意思是外面的世界的美丽的女子很危险，不是外面的世界对美丽的女子来说很危险。”
沈璧君：“……”
我哈哈大笑，将啃了一半的月饼递给她：“吃吗？”
沈璧君傻傻接过：“谢谢。”
我：“你奶奶没有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食物吗”
沈璧君摇头，想了想道：“也许她不认为我有机会吃到陌生人给的食物。”
我看了看四周，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平和。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我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精分，正应该毫无心理负担的恩将仇报，辣手摧花。
沈璧君咬了一小口月饼，眯起尾梢上挑的眼睛笑着说：“好甜。”
真是个美萝莉。
我捏捏她的脸:“找你家大人去，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小明冷嘲：“loser!”
我：[我还可以更low，你想感受一把吗？]
小明：“……”
那晚夜上月圆如饼，月下长街热闹非凡，我沽酒出城，在一处长草高坡徘徊小酌，玉箫打草，逗引萤火虫。
萧十一郎:“你一向会玩。”
我坐下来：“一个人久了，总会捣鼓出许多自娱自乐的玩法。”
萧十一郎：“满江湖的人你认识一半，剩下的一半认识你，你怎么会有时间一个人？”
所以说我很讨厌半路接手别人的人生和人际：“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这个理由敷衍的太明显，萧十一郎沉默了。
数完最后一枚天灯，夜已经很深，月上中天，我没有醉。只是长久的沉默和欲说还休，令我不禁又想了一遍雁荡山中那个我可以全心全意依赖，无忧无虑自在的少年，他终于一去不复返……怪我咯？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乱入萧十一郎·四月雪满（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