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记》太长弓

5、第 5 章

　　终于熬到了第五天，终于迎来了开审的日子。
　　蓬头盖脸的秦岳瑶被带到公堂，只见公堂之上已经有一人跪着，秦岳瑶看他的背影便知道那人是卖野味的老头。他穿着麻布衣，精神抖擞地跪着，脸上的红肿消退得差不多了，只见他看到秦岳瑶走过来，满是厌恶地看着她。
　　秦岳瑶也不理会他，径直跪在了公堂的中央，双手一拜算是给县老爷行了个礼。
　　县老爷见原告和被告都来了，惊堂木一拍，大声说道：“秦氏你可知罪？”
　　秦岳瑶低头道：“民女不知。”
　　“董财多的状纸中写道，民女秦氏实是妖女，能施展妖术，蛊惑人心，使董某受伤并意图骗其钱财。此事可当真？”
　　秦岳瑶自是不会认罪，而且她自认为自己没有罪，全都是这个死老头含血喷人。
　　县老爷见她如此顽固，一支令牌扔在地上，“重打二十大板。”
　　秦岳瑶不服，喊道：“您不是青天大老爷吗，难道您要屈打成招，要是您能证明民女确有其罪，就算您要砍了民女的头，民女也不会哼半声，可是您现在单凭那老头的一面之词就认为民女有罪，民女死也不服啊！”
　　在堂外围观的百姓也起哄了，单凭老头的一面之词确实不能证明她就是妖女，而且瞧她人模人样的，也没有半点妖的样子。
　　县老爷也犯难了，本来吴大人回信说他派来的人今天一早会来到安平县的，所以他才今天开审，可是现在都快中午了，连半个人影也没看到，难道途中发生了什么事给耽搁了？要不这案子押后再审？
　　正当县老爷犹豫不决的时候，从围观的百姓中挤出了一个人，握着折扇哗地一声打开，上面正是写着“铁齿铜牙”四个字，他折扇微微，缓缓走到秦岳瑶的身侧，折扇一合，拱手一拜，才说道：“在下宋知受人之托，前来为民女秦岳瑶呈上陈情书。”
　　县老爷接过陈情书，快速地扫了一遍，道：“按你怎么说，民女秦氏是无罪？董财多则是诬蔑之罪？”
　　老头一听到自己有罪，立刻痛哭道：“大人冤枉啊！小人只是普通商人，怎么也不会做这些事情坏了自己的生意不是？”
　　“你错了，你是想报复秦氏不卖那两只山鸡给你！你这小鸡肚肠在安平县可是出了名的不是。”宋知说道。
　　“不是啊，县老爷，您要为我做主啊！”
　　县老爷扶额，这回谁说谁都有理似的，他心里骂道，怎么吴大人派来的人还不来，要是他来了，就能马上知道谁对谁错了，要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加上这突然冒出一个宋知，就更加复杂了。这宋知是什么人啊，堂堂大状师，有钱也不一定请得动他，那么说肯定有钱有权的人想帮秦氏脱罪，要是不小心得罪了那个人，还不死翘翘。
　　“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宋知扇动折扇，说道：“其实这案子发生的时候旁边可是围了不少老百姓，我相信在场有不少百姓也看到了案发的经过吧。”
　　在公堂外的百姓有再次起哄了，想来当日围观的人今天也来了。
　　“大人，何不随便找一个人，让他说说当日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
　　“也好，挑一个吧。”县老爷想了想说道。
　　老头见状，顿时脸如土色，心里一点一点往下沉。
　　秦岳瑶这时倒是紧张了起来，虽说那天自己是没有动手，但是自己的确有盯着老头默念，让他掌嘴，只是不知为何他真的这么做了，当时自己也很震惊，她知道自己能和妖鬼一类对话，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控制人的意念啊，现在越想越怕，不过那个人说会帮自己的，而且这位状师巧舌如簧，相信自己肯定没事的。
　　宋知按县老爷的话，随便挑了一个人让他说说当日集市里案发经过。站出来的人是隔壁摊卖牛肉的，人称牛肉佬，牛肉佬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老粗，可能是杀生多了，跪在公堂中也没有半点害怕，直起腰杆说道：“那天，这个女娃和另外一个男娃去老头的摊倒卖野味，本来价钱都说好了，倒是这个老头好像从中使诈，应该是少给钱了，我当时就在旁边看得仔细，那个女娃就叫老头要诚实点，要他把钱都给结清了，但是老头比较狡猾，死活不答应，最后他们吵起来了，只是不知最后老头像发疯了，一直打自己的脸，直到那老和尚敲他的头，他才停下来。”
　　“老和尚敲他的头？那……那个老和尚呢？老和尚在哪儿？”县老爷说道。
　　“他在后堂。”师爷说道。
　　“让他出来，我要问问他事情经过是不是如这个卖牛肉的所说的一样。”
　　衙役得令，把老和尚从内堂里带了出来。
　　县老爷瞧这个老和尚慈眉善目，应该不会说谎的，问道：“大师，你当日也在现场？可看到什么了？为什么要敲老头的脑袋？”
　　“老衲当时路过，看到他们争执本想劝阻，可那位老先生突然着了魔，于是我就诵经让他恢复神志，仅此而已。”
　　县老爷瞅瞅老和尚的脸色，也没感觉他在胡说，又继续问道：“他着魔可是那个女干的？”
　　“是，也不是。”
　　对与老和尚最后的回答，县老爷就纳闷了，什么叫是又不是呢？那到底是不是呢？也说不清楚，“我们在这里审案，不是听禅语，你直接把话说清楚就行了。”
　　老和尚念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妄语，的确是，是又不是。”
　　这时，宋知说道：“县老爷，我看大师的应该意思是：是秦氏惹恼了老头，但不是她让他着魔的，你说一个弱质女子，怎么可能凭空地让一个人着魔呢？你说她是妖魔鬼怪，那也得有妖魔鬼怪的样子不是，虽然这几天的牢狱之苦，让她面容憔悴，但是仍然能看得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并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鬼怪。再者，大师有超凡之能，能让着魔的董财多恢复神志，同样也能秦氏打回原形，但是这是要秦氏得是妖才可以，现在你们看，秦氏还是姑娘的模样，没有打回原形，那就是说她不是妖，而是人。她没有罪，而董财多则是诬告！”
　　说完折扇一拍，啪地一声，吓得老头魂不附体，惊叫道：“县老爷，她真是妖啊，我……我是冤枉的，我是受害者！”
　　突然，堂外围观的百姓中传来一阵喧哗声，县老爷连忙拍了几下惊堂木才压住了，连连说道：“再喧闹就赏你们板子！”
　　“陈大人！”有人喊道：“你怎么不等我来了才审啊？”这时，大家才看清来人是个虎背熊腰，长着络腮胡子的汉子，陈大人派来的捉妖师段皋。
　　“哎哟，原来陈大人是派段师傅来了，来来来，上座！”县老爷走过去迎接，这个段师傅真是及时雨啊，真好可以解燃眉之急。
　　“现在就差您来了，案子到这里卡住了，只要您能帮我们瞧瞧，这姑娘是否妖，那么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县老爷说道。
　　“不急，待我先焚香。”说道便从怀里掏出一块香，用小碟盛着，点燃后放在公堂中央，只见袅袅轻烟缓缓升起，慢慢便弥漫了四周，可是奇怪的是这香没有一点味道，点了像没点一样。
　　“这香有什么用呢？”师爷问道。
　　“这是解欲香，能让人暂时摒除七情六欲，凝神聚气，助我可以顺利地进入这位姑娘的意念之中，分辨她究竟是人还是妖。”段皋解释道。
　　“解欲香，上古角马的粪便制成的，没想到段师傅有那么好的东西，不知这是从何而来。”宋知说道。
　　“我自是没有这些好东西，朝廷向我们提供解欲香，为的就是能明辨人和妖，不要陷害好人，也不要放过了恶妖。”
　　“那么，段师傅请吧！”宋知摇动折扇，退到了一旁。
　　这时，段皋已经盘坐在秦岳瑶的面前，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符咒，向空中一抛，全在空中燃尽了，他伸出大手一带，把灰烬握着手中，再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忽然盘坐的两人同时卧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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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朦胧胧的云雾包围着，她走在湿润的草地上，一时不知要往哪里走去，忽见前方有光，她拨开横在小路上的枝叶，慢慢走近有光的地方。那是一个湖，碧波荡漾，四面环山，山中也是布满了云雾，看不清山的轮廓，像是水墨画上数笔画成的山水。
　　忽然，风乍起，湖面上的冲淡了，原来湖中还有一个小岛。
　　秦岳瑶感觉思绪涣散，眼前的景色变得若影若现，似有似无，好像梦要碎了……
　　“你看前面。”是那个人，段皋，他怎么在这里。“前面就是你的真身。”
　　前面是我的真身？我的真身是什么？秦岳瑶胡乱地想着。
　　湖中的小岛慢慢现身了。那里有一棵盛开的桃花树。
　　好像在哪里见过，那棵桃花树，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发上……淡淡的香气袅绕，好熟悉……
　　“有人弹琴。”
　　段皋拉着秦岳瑶走到湖边。
　　一个披散着长发的男子，身穿白衣，犹如天人般坐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抚琴，他低着头，看不到他的样子，他的手中修长而有力，行云流水般拂动琴弦。他不远处还有一个女子，云髻峨峨，肌肤若雪，她摆动长袖，舞姿曼妙，动若惊鸿，静若处子。只是她一直背对着，看不到样子。
　　“那就是你的真身。”
　　段皋踏地而起，意图飞身过去湖中的小岛，可惜飞不到一半，那跳舞的女子回旋转身，长袖轻拂，段皋像断了线的风筝，掉落在湖中。
　　那女子带着恶鬼的面具，一边跳舞一边看着秦岳瑶。
　　“你是我的真身？”她问道。
　　女子没有应答，她停了下来，踏着湖水犹如踏着光滑的镜子，一步一步向秦岳瑶走来。
　　秦岳瑶也试着抬脚，踏上湖面，她低头可以看到湖水依然在缓缓流动，水中的鱼儿依然自由自在地游动，但是，走在湖面上没有沾湿她的鞋子和衣衫。
　　她们相会在湖的中心。
　　“你呼唤我？”女子轻启朱唇道。
　　“你是谁？”
　　女子掀开恶鬼面具，“我是你啊！”
　　果然，那女子跟秦岳瑶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嘴巴，只是女子更为艳丽，，丹唇外朗，明眸善眛。
　　秦岳瑶似是被女子的美貌迷惑了心神，一动不动，直直地看着她。
　　“我是你，你是我……我就是你的真身，已经沉睡了两百年了。”
　　“两百年…….”
　　女子抚摸着秦岳瑶的脸颊，“是啊，很久了。”
　　“我怎么才可以找到你。”
　　“你会找到我的……”说完，眼前的女子凭空消失了，脚下的湖面像瞬间融化的冰，踩不稳，秦岳瑶整个人都掉入了湖水中。
　　在她完全没入湖水前，抚琴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小岛边，对她盈盈而笑。
　　黑暗瞬间来袭。秦岳瑶被湖水包围了，她拼命地踩水，双手不停地划动，可惜她还是越沉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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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她好像醒过来了。”跪在旁边的牛肉佬喊道。
　　秦岳瑶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头崩欲裂，浑身像散架一般，她双手撑起身子，艰难地坐了起来，只见比她早醒过来的段皋已经气定神闲地坐在太师椅上，若有所思地把玩这手中的茶杯。
　　“你醒来了？能说话吗？”县老爷问道。
　　秦岳瑶点头，说道：“回大人，民女并无大碍。”
　　“没有大碍就可以了，”县老爷转向段皋，问道：“段师傅，你在秦氏的意念中都看到了什么？”
　　段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来走到秦岳瑶的身侧来回踱步，过了半晌才说道：“我很纳闷怎么你的意念中不是妖的真身，而是一男一女呢？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哦？按段师傅这么说，秦氏并不是妖咯？大人，那么案子也可以结了，请大人判秦氏无罪！”宋知说道。
　　“这……段师傅，您确定吗？没看到任何妖怪的痕迹？”县老爷问段皋道。
　　“是，没有妖的痕迹。”段皋最后说道，只是他心中不知为何总是有些东西在困扰着他，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是什么。
　　县老爷想，既然身为捉妖人的段皋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个秦氏的的确确是人，不是妖，那么之前董财多所说的就是诬告了。
　　县老爷一拍惊堂木，说道：“本官宣布，秦氏无罪释放，而董财多诬告害人，重打五十大板并处罚一两银子。”
　　老头听到这样的宣判，真是哭爹喊娘都没有了，只见衙役把他拖到板凳上，举起木板就开打。
　　秦岳瑶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了过来，但是生怕自己听错了，又问宋知道：“我真的无罪释放了吗？”
　　“没错，你可以回家了。”宋知也不嫌秦岳瑶一身的脏臭，一路扶着她，把她带到衙门外面的马车边上，“我先送你回去，入夜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秦岳瑶知道他说的是谁，说道：“谢谢宋状师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民女一拜。”
　　那宋知是个懂察眉观色之人，当然知道委托人对这位姑娘的看重，哪里敢受她的跪拜啊，连忙扶住秦岳瑶的手臂，说道：“收人钱财替人烧灾，这是我的分内事，姑娘不必牵挂于心。”
　　“但还是要谢谢宋状师。”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在回家的路上，秦岳瑶想了许多，这事情也转变得太快了，奇怪的是那捉妖人是怎么进入自己的意念的呢？那个像梦境一般的地方为何如此熟悉，还有那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又到底是谁呢？
　　太多的问题困扰着她，可是她越是想意念里的事情，越是想不清楚了，等马车快到家的时候，脑子里居然变得空白一片，仿佛刚才一直困扰她的东西都是过眼云烟般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