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的冬天》和平和冬天

17、那个得理不饶人的小姑娘

　　No.17 那个得理不饶人的小姑娘
　　晚上放学的时候，罗川明显感觉到和平欢快地像只小老鼠，上蹿下跳的。
　　夜里九点半，学校外面的宽阔大马路上挤挤攘攘地全是滴滴作响的私家车。当然了，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也能敏锐地发现几辆公车私用的公务车，到了节假日数量还会攀升。每到周末，两个人回家路上讨论的最多的话题，都是痛心疾首的中国官员贪污腐败在日常生活中的映射——公车私用问题。最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有时候，那些车里，还是冒出一两个相熟的同学，探出头亲昵地和两人打招呼。
　　哎，罪孽罪孽。
　　每次两个人都默契地念叨着这句话，经久不衰。
　　罗川看着月光影影绰绰映射在地面上的和平张牙舞爪的身影，“和平，你是不是傻？”
　　和平最讨厌罗川总是摆出一副年长老成的模样，就你这样，前两天还和你妈撒谎说你去书城，明明你跑到学校打球了我都看到了，你别不承认！
　　罗川哭笑不得，他只是口有点干，原本也没打算反驳，看见就看见了。和平倒是以为他要辩护什么，恶狠狠地堵住他的话。
　　罗川特别喜欢和平这副得理不饶人的乖张的模样。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和平带着一大帮小孩子在小区后面未开发的空地上捉迷藏。说的是未开发，但是已经被小区里年长无事的老太太搬着个小锄头开垦成一个个像模像样的小菜园。小菜园的周边用乱石堆砌，坑坑洼洼，看上去不遂人意，但是对于八九岁的孩子来说，这简直就是上天为他们创造的一块人间乐园。在这里面捉迷藏，险象迭生，既要担心自己被人发现，又要提防脚下来路不明的小羁绊。但是，八九岁的孩子，天生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未知的好奇，再加上喜新厌旧的天性，和平很快就厌倦了这种单一游戏模式。
　　“要不咱们把那片空地上的杂草烧了吧？”和平两只眼睛里冒着热气腾腾的光。
　　有些胆小怯懦的孩子想打退堂鼓，“和平，这样会有危险吧？老师说过，不可以随便玩火。”
　　“我们不是随便呀，我们是在做好事呢。我们把这些杂草烧掉，老奶奶就能种新的青菜啦。我们是在做好事。“和平徐徐善诱，心里焦躁地不行。
　　“可是……”有几个小孩子还是犹豫不决。
　　“好啦好啦，想玩的留下来，不想玩的也可以，走啦走啦。”和平跟在罗川和一大群毛头小子身后浸染多年，说话颇有大姐大的味道。
　　八九岁的孩子，正是需要同龄人的陪伴和玩耍，也极其渴求身边同龄人的亲近。没有几个人离开，刚刚犹豫的小孩子也索性留了下来。
　　十几个八九岁的孩子，还有几个搓着鼻涕歪歪扭扭站不稳的五六岁孩子。和平心大，拿起丢弃在垃圾桶里的破旧打火机点燃一堆枯草，火焰有点小。周围人都只是直愣愣地望着，没有一个人敢主动上前。和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学着电视剧里主角轻轻一吹，烟灰噗噗乱颤，呛得和平眼泪滚滚地往下掉。等到火势大了起来，腾腾的火苗随着风来回摆弄，大家眼睛里都是红彤彤地一片。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往火里添着废旧塑料袋、旧纸张，甚至有人拔下刚刚出落的青菜叶子往火里投。孩子们跃跃欲试，小心谨慎地投进去一两件东西，然后就急剌剌地一路小跑远离这火光，火苗腾地一下蹿得老高，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等到大家发觉异常的时候，原先的那一撮小小的火已经成燎原之势，远看就像一条弯曲的火龙。
　　年龄小的孩子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惊吓地哇地一声哭出来，紧接着，十几个小孩震天动地的哭声突兀地响起。和平没哭，和平内心有一阵惶恐，但是看着周围歇斯底里眼睛都已经张不开，只留下一条缝淌着眼泪的同伴，她实在是哭不出来。要是搁在平时，她一定是笑得最欢的那一个。震天的哭声最后还是招惹来了物业的叔叔阿姨。
　　物业的叔叔阿姨过来之后，只看到了一个场景，一条火龙扑闪着猩红光亮的周围，一群小孩子声嘶力竭地哭喊，只有和平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站在中间，像是法师在为他的信民洗礼。陆陆续续有家长赶过来，有些孩子因为害怕家长，甚至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就只是在旁边站着就发生了这种事，把所有的责任推给了和平。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责任，在他的观念里，他推给和平的，不是整件事情的责任，而是父母凌厉的责备。
　　和平一下子傻眼了，明明刚刚你们都在玩火，还都开心地往里面投掷东西，怎么可以全赖在我一个人身上呢。
　　和平的家长没来，但是和平心里有一股窝囊着的气堵着。和平挣脱阿姨的手。“你，你，你，还有你，刚刚你们都往火里扔东西了。叔叔阿姨，他们在骗人，他们也玩了，也有他们的责任。他说谎。”
　　罗川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人群的中央，一个气急败坏的小姑娘一脸的凌冽，眼睛里明明都已经亮晶晶了，还在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罗川一辈子都记得当年八九岁的和平在人群中央的那副模样。
　　物业只是象征性地教育了几句，小孩子就被家长陆陆续续领走了。人走的差不多了，罗川上前拉了拉和平的手。“和平，叔叔阿姨说你今天在我家吃饭。”
　　“哇。”和平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涛涛江水，络绎不绝地往外淌。
　　女孩子怎么有这么多的眼泪。罗川看着自己被和平揉的皱巴巴湿漉漉的袖子，无奈地想。罗川当时也只是比和平大了一岁，虽说罗川从小懂事，但是他也不理解，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掉泪的和平，在所有人走了之后忍不住眼泪了呢？
　　那是和平第一次感受到背叛和委屈。怎么可以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身上呢？我们不是朋友吗？
　　罗川多年后才读懂和平当年的眼泪，和平当时气急败坏眼里含泪得理不饶人的模样也在他心里封存了多年。
　　……罗川看着身旁比他低一头的和平，一只手掌伸出去想摸摸她毛茸茸的头，但是片刻又觉得不妥，手讪讪地缩回口袋。和平什么也没发觉，乐呵呵地抬起头告诉罗川自己为班里元旦表演出的主意。
　　正常情况下，不管这个主意多么新颖别致，罗川一定不会放过损她的机会，但是这一次，罗川只是紧了紧腰上的衣襟，“很棒啊。”
　　和平有点受宠若惊，狐疑地看着罗川。
　　“你看我干吗？我很帅吗？”罗川饶有兴致地盯着和平的眼睛问。
　　和平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您老年纪大了，意识都不清楚啦哈。”
　　罗川出神地轻哼了一声，小爷我很多人追的好嘛。
　　“我们班这次也有表演，要不要我给你透露点，你好有点底。”罗川现在说话嘴角上带着笑，可和平还是有些奇怪。
　　“你们班要表演什么？算了不要告诉我。不能扰乱军心。”和平撇下罗川，快步往前走。
　　有很多人追？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主动吗？那胡杨呢？有没有人跟他表白？他那么优秀，一定还会有人发现他的好吧？和平脑袋里乱嗡嗡地，一碰上胡杨，和平总觉得自己胸闷气短。
　　快到家门口了，罗川不知道刚刚说了什么，惹得和平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和平也不是喜欢生气的人啊。
　　罗川往前快步走了几步。嗬，和平这是在边走路边发呆吗？
　　和平此时的全部心思都沉浸在一大堆的问号里，眼神空洞，全然没注意身旁罗川的戏谑。
　　到家门口的时候，两个人的家面对面，和平压低声音，“罗川，你有喜欢的人吗？”
　　罗川心里一咯哒，“你呢，你有吗？”
　　两个人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也都给对方心里抛下了一个冒着腾腾火气的重磅炸弹，各自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