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长夏草木深

4、四

　　入了夏，江昱行的工作也突然忙了起来，经常行踪不定。有时候大半个月见不到人影，也偶尔半夜敲开她家的门，抱着昏昏沉沉的她做到天亮，几乎连眼皮都来不及合上又驱车走人。
　　这段时间，薛彬彬的睡眠质量严重下降，顶着两个黑眼圈上班是常有的事。工作效率也较以往相去甚远，不止一次被老板叫去喝茶，还被建议去看医生。

　　公司新招了批小职工，做事拖拉，传播起八卦来倒是一点也不磨蹭。
　　“哎，《新视界》那个封面女王被雪藏了。就是上个月被拍到和荣臣老总江昱行深夜酒吧私会的那个。”
　　“逗我呢，人家上周才拿了新人奖，听说还签了ZK的代言，前途妥妥的好吧？”
　　窃窃私语声持续响在安静的茶水间。
　　“真的，她们公司员工亲口告诉我的，昨晚上下的□□，全公司都知道了。”
　　“估计是得罪了什么……”小职工见薛彬彬从隔间里出来，一下子住了嘴。
　　见她神情淡漠地接了杯热茶转身要走，小职工们正要松口气，就听见她不咸不淡地开腔：“少说多做的道理，总不用人教吧？”
　　几个小姑娘唯唯诺诺低头，“是，多谢薛姐提点。”
　　薛彬彬没再看她们，呷了口茶推门出去。
　　今年这酷暑似乎过分的长，烧得人心口浮躁，连空调都不甚顶用。

　　薛彬彬准时下班，刷卡出公司，被一位服务生模样的少年礼貌拦住，带到对面一家安静的咖啡厅。
　　等她的女人年轻又漂亮，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这位应该就是白天小职工八卦的女主角，名模赵韵之。
　　她来找自己，无非是为了江昱行吧。薛彬彬心中已有数，面对她逼人的气场也坦然了许多。
　　对方优雅地抿了口咖啡，开门见山：“我以前也跟过江昱行。”
　　薛彬彬握着小瓷勺划过杯沿，轻轻笑了笑，“我并不认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对你很好吧？”赵韵之说完，像是回忆起什么的样子，连锋利的眉目都变得很温柔，“他以前也对我很好呢，好到……我还以为这个男人会是我一个人的。”

　　语调骤然压低，薛彬彬心里一震，抬眸看她，靓丽的女子仍旧沉浸在回忆里，她顿时失了耐心，刚想起身告辞，那幽幽婉婉的声音又响起：“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是想提醒你，就算你和他现在还在一起，最终也不过跟我殊途同归罢了。”

　　薛彬彬的背不再挺得直直的，放松一下靠向藤椅椅背，凌厉的目光对上她的，挑挑眉，道：“你是说落魄过气模特？抱歉，我应该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赵韵之虽然年纪轻，脾气和忍耐力倒是不差。只见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从名牌包里掏出一张卡片推了过来，“你应该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吧？”

　　薛彬彬推门出去的时候，竟已下起了雨。

　　似无尽头的消夏和说来就来的雨水，她从来没这么讨厌过夏天。

　　倒是没忘记去趟药店。她这个月的月事，已经迟到十天了。

　　上个月江昱行生日的那个晚上，她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他好像还挺惊喜的。意乱情迷的，从玄关到沙发，从沙发到卧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自然顾不上保护措施。

　　等结果期间，她无聊地打开了电视，恰好是江昱行的个人访谈，已经进行到末尾阶段，主持人替观众争取了很多福利，一连问了好几个私人问题。薛彬彬这才想起来，两人快半个月没见了。

　　“请问江先生，目前有女朋友吗？”

　　穿着手工西装，斜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面容依旧不改往日英俊，迟疑不过片刻，“没有。”

　　“那么此前传过的绯闻都是真的吗？”

　　他抵唇轻咳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大部分是。”

　　“哦？”主持人也为他的坦诚小吃了一惊，“那什么时候打算结婚呢？”

　　一直默默听着的薛彬彬插|在兜里的手不由攥紧了起来，蓦地抬起了头，直直盯着屏幕里那个一直笑得很自然的男人。

　　“三年内没有这个……”

　　醇厚的男声戛然而止，图像一瞬间闪灭。

　　她扔了遥控器，看着手里的一条杠，松了口气，可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当时的演播厅里，回答完问题的当事人追加了这么一句：“如果有人想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刚同在A市的闺蜜吃完饭回来，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五楼，家门前穿着职业套装的冷面美人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薛小姐，这是江总让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薛彬彬挑起一个嘲讽的笑，怎么全世界都在提醒她，今天开始，她已经28岁了。

　　“辛苦你了，替我谢谢他。”她接过礼盒，掏钥匙开门。

　　平时跟机器人似的小秘书，今日不知怎地并没有奉公行事完立马就走，“你应该亲自给他打个电话。”

　　仍是公式化的语气，让人听了格外不舒服。她不禁烦躁起来，没再多说，直接关上了门。

　　脱了衣服挂好包，薛彬彬打开了手里的礼盒。没什么新意的项链，看牌子就知道她花光半年的工资都买不起。只看一眼，她便合上，拉开床头柜，扔了进去。刚要推回柜子之际，目光被旁边安静躺着的一张卡片吸引。

　　“如果找不到他，不妨打这个电话试试。”那天，赵韵之好像是这么说来着。

　　薛彬彬鬼使神差地拨了出去。

　　等了三四下，那边接通了，到对方出声前的这一段间隙，她的心绷得死紧，温润清澈的女声紧接着传来，“喂？”

　　她捂住了口鼻，生怕加重的呼吸泄露情绪。

　　那边隐约一阵脚步走动，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谁打来的？”

　　“没声音，可能打错了……”

　　电话突然被掐断，薛彬彬仿佛被人攥紧了呼吸般喘不过气来。

　　可那边还在继续着，女人从身后环住了男人的腰，柔声问：“今晚留下吗？”

　　只是顺道经过来看望她的江昱行把礼物放下，掰开她葱根般的手指，提起那个人，连平日冷淡疏离的语气都温和了起来。

　　“雅静，我好像已经找到我的那块拼图了。”

　　10月8号，薛彬彬向公司提交了调职申请。

　　10月15号，申请通过。

　　10月17号，A市工作交接完毕。

　　薛彬彬在10月下旬踏上了飞往B市的飞机。

　　临登机前，她用A市的这张卡发了最后一条短信。

　　“工作调动，如果没必要，暂时别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