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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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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信回到房间,唐时半睁着眼在床上哭得满脸都是泪。许是被刚才的动静惊醒了。他忙过去将人抱起,够到床头的手帕往他脸上轻轻地抹,小声哄:“爸爸妈妈都在呢,不哭啦。”
小家伙短短小小的手指攥住他胸前的衣服,闹得厉害。唐信只能抱起他在屋子里转圈。折腾了许久,小家伙才慢慢闭上眼又睡过去。小脸红彤彤的。
唐信又抱了会儿等他睡安稳了才放回床上,轻轻把他小手掰开,俯下身轻轻在他额头亲一下。
如果不是你,我想死就死,不知道多自在。
哼,说得倒好听。
要不是这个小家伙,她哪有一分半点的可能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遑论走了再回来。来来去去,只有那只肥猫她倒是随身携带。
唐信转念一想,自己居然得和一只猫争宠了?他伸手捏捏小家伙的鼻子,小家伙小手挥一挥表示抗议。
唐信轻笑,越活越回去!他起身出去,她的屋子门大敞着,黑漆漆的动静全无。睡下了?
走到门口顺着门的缝隙看进去,靠窗的大床空荡荡的,被子平平整整铺着仍未动过。他心里咯噔一下,将门大力一推,门撞到什么又弹回来。
他往里走一步,就看见一个人影缩成一团窝在门背后,可怜兮兮的。秋初的天气,夜里已经凉意入骨。客房里不常住人,地板上地毯也未铺。她就这样坐在冰冷的瓷砖上。
唐信眉头一皱,弯下身将她拎起来,轻斥:“面壁思过呢?”
林杉冷不防被抱起来,下意识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红通通的眼睛露出来,看得唐信胸口一闷:“哭什么?”
林杉头一低:“打呵欠打的。”
“……”唐信将她放到床上:“那快睡吧。”挂在脖子上的手臂却未收走,反而用力一收,和他四目相对。
唐信喉头不自觉一滚,声音沉哑:“做什么?”
“没聊完呢。”
“……”唐信一脑子旖旎烟消云散,将她的手掰开:“困了,睡觉!”居然指望这个木头疙瘩来个美人计,他想象力也是太丰富。
他举步往外走,看见门边的本子弯腰就捡了起来,将门合上。林杉听到他轻声一句:“晚安。”
不是说不看吗,捡去干什么?
隔日清晨起来,唐信已经衣着整齐地在餐桌边准备早餐,看见她出来抬眼看了看:“没睡好?”
林杉点点头。乱七八糟地折腾了大半宿,好不容易想要和他好好聊一聊,他又把她撂在那,让她怎么睡?
“小三儿还没起来?”
唐信嗯一声,从厨房端一碗豆浆出来,示意她趁热喝:“你不用上班吗?”
林杉点点头:“不用。”
唐信还等着下文呢,她已经埋着头捧着豆浆吸溜吸溜地喝,低垂的眉眼下一片青黑。
她的头发留长了许多,发梢弄了微卷,眉眼里那些冷厉戒备稍稍褪去,整个人变得柔媚许多。
他识她九年多快十年了,也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如今她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的,美好得只如一场梦。
那个本子的末几页全是古文里的摘抄。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终日两相思,为君憔悴尽,百花时。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
她的字十分大气,一笔一划潇洒利落,力透纸背。借古人的口来直抒胸臆这种事,除了她,他再没遇见第二人了。
他亦是,一夜未睡。
唐信捏捏眉心:“吃完饭我要把唐时送去唐宅,你去吗?”
额,她用什么身份去?林杉摇摇头:“不了,我呆家里吧。”
唐时起床的时候倒是不哭不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床上滚来滚去。林杉进去的时候他一眼看到,嘴角就咧出一个大大的笑来,看得林杉心口暖烫。她走过去给小家伙穿衣服穿裤子,他就乖乖地任她摆弄。
唐信走进来拿外套,耳边听着她哄小孩的温软声音。缺席了一年多,她该是恨不得和唐时寸步不离吧。
可唐成那头刚退,近来闲得慌,将瞒下唐时这笔帐一并记到他头上,整日阴阳怪气,连胡女士都被无辜波及。
他想着就有些走神,领带系得有些凌乱,林杉转头看见,将唐时往他怀里一塞,接手过去三两下系好。
唐信:“今天准备做什么?”
林杉一愣:“我现在做翻译,自由职业,在家做就可以。”
唐信点点头。
唐信将唐时送去唐宅,唐成正在院子里晨练,看见小家伙就眉开眼笑。胡兰迎上来:“杉杉没来?”
唐信赶着去公司,摆摆手:“她有事做。”走几步想起来一个事儿,转身嘱咐:“晚上有事,迟一点来接他。”
林杉浇浇花,收拾收拾屋子,将资料拿出来准备工作。二楼没设计,除了一墙的书柜,没有什么可利用的空间。
只有一楼有个书房。
林杉推门进去。屋里窗帘大大地拉开,窗户开了一道缝。红木的长书桌,一张黑色可升降的皮椅,一张椭圆摇篮形的单人沙发,上面搁了薄荷绿的一个腰枕。
一切都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只除了,那满墙的她的照片。
林杉,你的确是令人发指!
这样的屋子,林杉压根无法平静。一个早上脑子一团乱麻,效率全无。
她砰一声将厚重的资料合上,收拾好自己出门散心。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他公司楼下。
她还立在门口不上不下地踌躇,训练有素的前台已经站起身微笑询问:“您好?”
林杉指指大厅的沙发:“没事,我等人。”她不太知道自己来做什么,手机也未带,满腔的沮丧。
前台小姐时不时望过来一眼,见她等了许久也无动静好心过来问:“您等哪位,需不需要我再帮您联系一下?”
林杉摆摆手:“你们几点下班?”
前台小姐看看手表:“五点半,还有两个多小时呢。”
“没事,你忙吧,不用管我。”
前台小姐露出有些讶异的表情。这是,要等到下班的意思?眼前的小姐周身透着股清冷,她于是不再说什么,给林杉倒了杯水就自顾自地忙去了。
27楼,助理在给唐信汇报明日的行程安排,末了递上一张邀请函例行提醒:“晚上的晚宴7点开始。”
唐信看看时间,拿起手机又拨出去一个电话,眉头拢得越来越紧。她究竟又把手机扔哪里了?
唐信推开椅子:“我先回去一趟。”
助理缩了缩脖子,这一身戾气,不知道谁要倒霉了?他刚走回办公室,座机就响起来:“您好,总经理办公室。”
“找唐总?唐总已经走了。”
唐信将车从地库里开出来,拐过弯绕过公司大门,眼角往路边不经意一瞥猛地踩了刹车。
林杉低着头走着,饿得有些手脚发软。眼前陡然出现一双皮鞋,她抬头就看见他黑着脸站在面前。
额。
好尴尬。
林杉不知他在生什么气,低下头上前一步不管不顾地抱住他。
前台小姐收拾东西下班,出门就看见这一幕。那女子看起来清冷原来这么生猛的啊,完了完了,唐总要发飙了。
她捂着眼睛立在原地等了两秒,看见他们家不近女色的唐总缓缓抬了手,将那女子回抱住,脸上的表情,冰消雪融。
前台小姐默默路过,语速飞快不带停顿:“唐总这位小姐已经等你一个下午了一点等到现在唐总再见。”说完捂着脸飞速消失。
林杉:“……”
唐信将人拉上车系好安全带:“手机呢?”
“……”林杉假装没听到,转移话题:“去接唐时吗?”
“来了不叫前台找我?”
“我们晚上出去吃吧?”
“为什么突然跑过来?”
“我想你。”
“为……”唐信猛地转过头:“你说什么?”
“我想你。”
这是离开他的林杉过去一年多里想要对他说的话。
在冷清的租房里。在人来人往她却只身一人的大街上。在每一次午夜梦回。抄遍所有古诗也不能平息的想念。
“阿三,我很想你。”
唐信数次想开口,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一般。
林杉侧过身朝向他,将他的手臂拉过来抱住:“阿三,对不起。
我用尽心计让你喜欢上我,却半途而废。我用尽所有理由推开你,那些理由再冠冕堂皇,其实也只是我自私怯懦的借口。我害怕。”
她握住他的手食指交扣抵在自己的额头,第一次将自己的心迹抽丝剥茧完全袒露在他面前:“阿三,你不会知道在我眼里你是怎样的存在。我从来不敢想象,有一天我可以同你比肩而立。
你说你喜欢我,那日我跑到操场跑了十圈,筋疲力尽到脑子一片空白。有多欢喜就有多害怕。那时我比现在清白,我还未顶着杀人犯的名号。可那时,我有一个嗜酒家暴的父亲,一个混黑的名义上的哥哥。我没有未来。
再后来,我是杀人犯。我对生活没有任何期待和指望。
可你们一个个出现,让我要有理想,要大胆去爱与被爱。这件事我从出生就被剥夺,没有人教过我。我不会。我只知道,不爱就不伤不痛不失去。我不想上你们的当。”
“我知道。”唐信伸手摸她的头,他怎么会不懂。“我知道,所以我从未逼过你。可是后来发现不行。我无数次想,是不是因为我让你立在原地被动接受,所以你每次舍弃起来才那么轻易。”
“不是。我带着唐时跟你回来,你以为我是敷衍让你死心,他们以为我多少因为愧疚,其实不是。过去我推开你是事实,那时我跟着你回来说不离开也是事实。
“因为在那时我已经意识到,我害怕失去你。
这件事提醒我,在某个我自己也未意识的时刻,我居然是拥有你的。我爱你,并且被你爱着。我害怕拥有本质上是为了不失去。可我一直做的,却是舍弃我所拥有的。我彻底本末倒置。”
车厢里安静了许久,唐信忍不住动动手指:“完了?”
“我爱你。”
唐信愣住。那一刹那他脑子里空空什么也来不及想,胸口却像有什么轰然炸开。他伸手将她的脑袋抬起来,她的眼睛晶亮亮的,不矫饰的坦诚和炙热。唐信于是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随即满腔的笑意忍也忍不住地喷薄而出。
林杉脑袋被他箍住,双目氤氲,被他的笑意感染,嘴角不自觉扬起。
唐信倾身将她拥进怀里,嘴边笑意仍在,到底不想让她觉得他太好摆平:“说不离开不也还是食言?一声不响消失一年有余,你就吃定了我会一直等着你?”林杉动动脑袋想开口,被他用力摁在胸口武力镇压:“别想狡辩!你无非是怕老头子不接受你,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表现,恨不能鞠躬尽瘁,遑论只是离开我,母子分离!可你给了所有人交代独独忘了我!你说你想我,究竟有多想才会一个电话一条讯息都没有?!”
刚刚难道不是和好的节奏?怎么有翻不完的旧账呢?林杉暗自瘪瘪嘴。她极少剖析心迹,在等他时打了一个下午的腹稿也已经用尽,这会儿只觉得头大如斗。
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拥着安静了下来,直到唐信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