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偶遇小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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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惨叫连绵不绝，赵雪莹往日里端庄优雅的声音早已不见踪影。
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跑着追我，还跌倒？还流血？还难产？
那时我望着她瞬间殷红的衣裙，便赶紧着人把她扶进早已经准备好的产房，大夫接生婆统统被叫了过来。父亲闻讯赶来，我还没说话，那扶柳便抢着说是我惹怒赵雪莹所致，小丫鬟哭得梨花带雨，我却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我望着父亲通红的眼圈，心里凉了大半截，他是在担心孩子还是担心她？
可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没了觉得安慰的理由。
重重跪在父亲面前，直直望着他的眼睛。
（扑通——）
“父亲大人，福临没有故意惹怒赵姨娘，可确是姨娘追我才绊倒的，可福临觉得自己没错，若是错，便错在在福临没有等她，您要罚···便罚吧！”我咬着嘴唇，眼眶里的东西直打转，可恶！真是丢人，大家都在，哭都没法儿哭！
父亲沉默半晌，耳边只剩赵雪莹声嘶力竭地喊叫：“瑾瑜！···瑾瑜！——”
“这都什么时候了？爹爹罚你做什么？”父亲把我扶起来，听他平静的语气似乎未闻那女人的惨叫：“爹爹相信福临”他淡然笑着，嘴角又是那样，是最难过的弧度。
母亲，若你不曾告诉过我多好，那样，我还能以为他是真的不在意。
我说我要进屋看看也好给父亲说说情况，父亲点头。
屋内一片血腥味，大夫隔着帘子问脉。产婆和两个婆子忙得满头大汗，丫头们来回递着东西，我瞅了瞅还在大叫的赵雪莹，她脸上的妆容已花的一塌糊涂，头发尽湿透，她看见了我，眼睛便像定住了一般，面目狰狞，那眼神充斥着赤裸裸的仇恨没有丝毫伪装，我扬起嘴角笑：“对，就是这样，这样才有力气把父亲的孩子生出来”我拿过丫头递来的手帕，给她擦着额头，脸颊，脖颈···，她的皮肤其实没有我看见时那么好，脸颊上有淡淡的雀斑，不知道是不是妊娠斑。
“瑾瑜——瑾瑜——”她继续叫着，叫着，那是女人在最无助时对最心爱的男人的呐喊。
不知道母亲生我时是不是也这样叫着，她哭了吗？她疼吗？
大概是疼的吧。
····
赵雪莹原本抓紧被单的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长长的指甲嵌入皮肉里，那钻心的疼恐怕也不及她万分之一吧。
前世母亲最怕疼，却从未提过生我时的疼。呵，母亲，你是伤心的吧？别的女人给父亲生孩子了，你的女儿还伺候着她，你会不会怪我？怪我吗？嗯，怪的吧？我是个坏孩子，是个坏孩子·····
我把帕子丢给丫鬟，自己冲出了房间，关上门便依靠着颓坐下来，将头埋进曲下的膝后嚎啕大哭起来。
父亲踱过来问我：“怎么样？小莹···小莹····是不是快不行了？”这是我的父亲？他在着急他在难过啊？！
我嚯地起身，两眼有一时的发黑没有站稳，父亲连忙扶住我：“小莹她····”
我推开父亲高大的身躯，笑着哭嚎：“小莹小莹，你就知道小莹，你没听见赵雪莹喊你喊得那么中气十足吗？想死都死不了！”
（啪——）
父亲打了我。
前世他是舍不得的。
还是，我一直都错怪了什么？
父亲愣在我面前，扬着的手臂依旧僵在半空，他的眼睛似乎也有些不可置信：“福临···”
我捂着左颊“你打我？你居然打我？那个女人原来那么重要啊，爹爹？你是我爹爹吗？啊？··也对，你不是！你不是！我的父亲又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我歇斯底里地发泄着，不忍再面对父亲依旧怔愣的表情便转身逃也似的跑开。
一路跌跌撞撞，毫无方向感，只知道出了楚宅，且越来越远离那个地方。
跑到一条清澈的小河边，冲着对岸狂喊一通，使劲丢了几颗鹅卵石，看它们在水面荡起好多涟漪，刚止住的眼泪又冲了出来。
为什么？记忆里的爸妈的样子愈加清晰，我算是转世的吧，为什么让我带着前世的记忆？生生折磨。
我站在齐腰的河水中，张开手臂直直地栽进水中。
（扑通——）
世界瞬间安静了。
难怪。
人们的情绪常常一旦失控就很容易倾向于自杀，自残。
耳膜被水压迫，涨涨的，有点疼。窒息的感觉很快袭来，眼泪也流不出了，我瞪着双眼看着水面上的那片清澈，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使人安静。秋天的水冰冷而刺骨，竟然有小鱼从我眼前游过，我咧着嘴笑，吐出细碎的气泡。
一时竟有些病态地享受这濒临死亡的感受。
贴在小衣里的血玉灼热到了顶点，它滑了出来漂浮在眼前。
云澈，真好，你一直都在。
感到水面的震动，我侧头一看，似乎有人要来。
收起血玉，迅速闭眼装死，那人一把将我抓起架起我的胳膊便往岸上抬，我偷瞄了一眼，似乎···是个男人？
他轻拍着我的脸，又摇了摇我的身体，似乎还试了我的脉搏，见我没反应，又在拍我的脸，原本自己的脸已经让父亲扇肿，他这一次似乎很使劲，我被他扇了两三个巴掌，实在忍受不了立马假装苏醒，将头侧到一边，假装呛了几口水，咳嗦几声，自行慢慢眯开双眼。
这回我是看清了‘见义勇为’男子的模样，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睫毛弯弯眼睛眨啊眨的，像是在送秋波似的。若是没看见他喉咙间的喉结，我都快以为这是个大姑娘了。
我本来要发火却突然间不好意思地做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好秋天穿的多不至于弄的‘曲线毕露’丢人现眼，我擦了擦额头虎着脸问道：“你救了我？”
那人点头，眼睛无辜地眨着。
不像话，真不像话，前世我虽不是腐女，但也多少知道点东西，这家话可怜巴巴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小受。
“谢谢”我不再看他，心嘀咕着自己又没欺负他。
他摆摆手，口型似乎在说‘不谢’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你···不会说话？”见他目光闪烁，便心下了然，我看他短褐穿结，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脸应该是刚才洗过才会那么白的。
“你会写字吗”本来只是试探性一问没有抱太大希望，他却点头了。
我问着，他拿着木棍在地上写，便基本知道了他的情况。
他叫桑离，凉州河西人士，幼年家中还算有盈余读了几年书，后来跟拜师学艺又押了几年镖，镖门败落，凉州又爆发瘟疫，他便随着难民一路南下，直至于此。前几日我也听说最近凉州闹瘟疫，很多难民都往素有‘天府之国’的蜀州来，蒲平算是蜀州最靠南的县，这难民都逃到这里来了？
其实只要多说几句感谢便是了，尽管他还傻傻地扇了我几巴掌，可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问了他那么多问题，已经很久没有人让我如此想要靠近了，他身上似乎有种熟悉又特别的气质。
‘你有心事？’他在地上写着，我又想起父亲那一巴掌来。
“我没有心事！”我背对着他 ，他也不再‘问’，过了一会他拍拍我的肩，在地上留了几字‘我得走了’后便要起身离开。
我怔怔点头，他笑笑，拎着包袱向前走了好远。
这才发现他的腿似乎一瘸一拐的，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桑离”他闻声站住，回头看我用手势比划着，好像再问我有什么事。
我跑过去拉住他：“你跟我回家吧！”这是方才一直盘桓在我脑海中的念头。
他面色一变，连忙摆手。
我皱眉道：“想什么呢？本小姐的意思是，我差点淹死，怎么着也得报答一下救命恩人，你跟我回家，我帮你治腿，可好？”
他冲我懵懂地眨着眼，似乎在纠结什么。
我抢过他的包袱：“不跟我走，你还能去哪儿啊？”他胡乱地比划着，我也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反正最后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从了我。
我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树洞，痛诉着自己的后娘有多可恶：“赵雪莹那个小、婊、砸，抢了我娘亲的男人，还TM敢阴我···”说着说着，本来义愤填膺的自己竟又没出息地哭起来，真是的，丢人！
他尴尬地坐着，什么也不‘说’，只好用僵硬的手拍着我的背，却被我推开，留着鼻涕说：“男女授受不清”。他只好静静听着，面无表情的，我自然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我想那时我们这对组合一定非常怪异，一个泼妇一个弱受，一个痛哭流鼻涕一个有口不能言。
尽管湿湿的衣服贴的我直打喷嚏，桑离翻了翻他的包袱也没找到什么来，我还是没有让桑离立即和我回家。不过是因为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不想回去看着赵雪莹生了个大胖小子，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那么回去实在没骨气，非要给父亲填填堵，对于父亲自己已经怪不了了，只是感叹造化弄人。那赵雪莹若是再使什么手段，我想，定不轻饶。所以我要等，等父亲着急，等他来请我，等他···等他道歉吗？
又似乎不必。
果然，临近天黑，父亲来了，身后站着沉默的卓仁，
“福临，随爹回家吧！”我转过身，怔怔望着父亲，他一夕之间竟憔悴很多，嘴角微抿，那是我的父亲，我那个时候怎么能说他不是？
我走上前，默默牵住父亲的手，桑离亦跟着，卓仁拔剑阻挡。
我拉住卓仁道：“你别伤他”他收起要打架的架势，退到了一旁。
“他是什么人？”父亲问道。
“女儿范傻，一时冲动跳了河，被这位小哥救了，又开解了我很多，他无家可归，腿似乎也伤的不轻，我想着给他治好病，在府里给他安排个差事”我顿了一声：“爹，您看可以吗？”
父亲看了一眼桑离，握了握我的手道：“随你，福临高兴就好”
回到楚宅，整个宅子的气氛都是压抑的，下人们都不敢抬头看我。
他们并没有看见我撕心裂肺的那一幕，因为在场的人只有父亲，曾祖母，我，陶修文，小伍和蓉姑姑，除了屋里伺候的，别的下人都在院外面候着，但是，应该都看见我出去时的样子了吧。
换好衣服，安排完桑离，我便直接去了赵雪莹的院子。我和她虽同在西厢却隔的很远，这可能也是当初父亲特意安排的。
半路上碰见王婆子慌慌张张拎着包袱走，她是我花重金从县里请来的接生婆，这孩子接生完不等着领赏怎么这幅要跑路的模样，我上前抓住她。
“王婆子，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给她吓了一跳，说话也结结巴巴的，我直觉出大事了。
“说！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王婆子立马吓瘫在地上求饶道：“小姐饶命饶命啊，我我我···”
“福临，你让她走吧！”陶先生走了过来。
我一怔：“可是陶先生，她怎么···”
陶先生又摇头道“你且放她走吧！”
我松了手，王婆子拜谢完急匆匆地走了。
“先生，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家里的气氛如此怪异？为什么王婆子这般心虚？”我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难道···赵雪莹出了什么事？”
这是我第二次当着家里人直呼赵雪莹的名字。
陶先生缓缓开口：“赵雪莹难产，大夫说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
这是要父亲选吗？他该怎么办？
我颓然问道：“爹爹保了赵雪莹是不是？”
陶先生点头：“福临，你不该怪他，他心里只有你娘亲，他一直都自责是自己辜负了樱樱，可他觉得对赵雪莹有愧，这下因为你的缘由孩子没了，他对赵雪莹便更是满心愧疚了，这孽债如何还的清？你这教他又如何心安理得？”
“先生，别说了”我打住陶先生的话，内心千回百转。
我想要父亲难过，想要他深深地忏悔，可这真的是我所愿吗？
我曾经发过誓的，要做父亲的伞，我忘了吗？
来到父亲屋外，踱来踱去犹豫不前。
“是福临吗？进来吧！”父亲唤我。
我的手一抖：“啊？哦”忐忑不安地垮了进去，南方的门槛子都比较高，平日里我也习惯了，可惜这回我差点绊倒。
父亲笑了：“樱樱啊，瞧福临，可真像你，她也差点被门槛绊倒呢！”
父亲伫立在母亲的画像前，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我呆呆地站在他身边开口道：“爹爹，我错了，我不应该惹你生气的。”
“你等我”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父亲便拉了我出去。
父亲那句依旧是对母亲说的。
“爹爹···对不起”我低着头。
父亲坐在石凳上，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只道：“傻孩子，是爹对不起你和你娘，自己造的孽便该自己偿还，小莹的孩子没了，她的指望也没了，我也对不起她，爹活了那么大岁数，这是唯一失败的地方”
我似乎明白了，父亲把我拉出去，不过是不想再母亲面前提这种事情。
我抱住父亲：“爹，是福临不懂事，福临不该在那种时候对你发火，福临只想着自己的感受，却不管爹爹难受，福临不孝”
父女相拥而泣，父亲没有出声，可我知道，他在流泪。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偶遇小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