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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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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烈有了住的地方,一道难题算是解决了。接下来,还有找父亲的事和找工作。
范克甩给他一张报纸,说:“不要做拳师了。”
汶烈把招聘栏看了一遍,苦笑一声:“我除了打拳,什么也不会啊。”
范克挠挠头,他一犯难就会去抓头发,幸好他的头发又长又多,才不至于秃了顶。“你先看着,我也帮你找找。”
“麻烦你。”
“少废话,一般人我还不乐意呢!”
范克转身进了房间,汶烈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心想自己是不是惹了他不高兴。突然范克又开了门探出一个头,说:“晚安,别想太多。”说完又缩了回去,关了门。汶烈笑起来,去关了客厅的灯,在柔软的沙发上躺了下去,盖好被子,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是暖的。
范克是个探长,他之前去泰国,正是为了协助泰国警方破地下赌拳的案子,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汶烈。
“我喜欢你打拳,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不过你克制得很好,不像那个重炮,只知道把对手往死里打。”
他们喜欢在楼顶的天台喝酒乘凉,对着满天的繁星聊着心事,天南地北,从泰国的美味佳肴,聊到香港的小吃糕点——有时聊着聊着,范克会头一歪,搁在汶烈的肩膀上睡着了。范克总是很累的,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回来还一副臭脸,好像别人欠了他一千块钱。可是一回到家里,见到汶烈,范克就会笑起来,连声音都是轻柔的:“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每次听到范克这句话,汶烈的心底也会随之柔软起来。
“你来香港,到底做什么?”
某天喝多了酒,范克的脸染了红晕,望着汶烈好奇地问。汶烈瞅着他的脸,却是忍不住笑,好一个熟透的苹果,真想咬一口。
“来找我父亲,他很多年前来了香港,我,我想见见他。”
“见他?见了之后呢?”
“我没想过,这是我妈的遗愿,见了就见了,之后,也各过各的好。”
汶烈叹了口气,若不是母亲的遗愿,他又怎么会跑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可是,若不是母亲的遗愿,他又怎能在异国他乡,遇见范克?
“这样才好,我在香港总算认识几个人,我可以帮你打听。”范克不等汶烈拒绝,就举起了酒瓶子,“只是,别在找到了你父亲之后,把我这个恩人忘了就好。”
汶烈笑了,拿起酒瓶子轻轻一碰,扬了扬眉毛:“这辈子都忘不掉!”
一辈子,说出来是多么容易的三个字,这对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来说,简直太遥远,也充满了太多期待。
白天的时候,范克去上班,汶烈有时候会去面试,碰碰运气。可惜他一个泰国人,文职做不来,力气活却总被人压低薪资——要不是范克告诉他,或许他还不知道。
找工作也是诸多的不如意。
汶烈从公司面试回来,还是一句“等通知”,叫他的心都凉透了。汶烈灰心丧气地走回家,走到楼底下,天色已经有些稍晚了,不知道范克回来了没有,应该没有吧,平常他都要八点才会回家。
汶烈抬头看了看自家的楼层,1402,平时这个点应该黑着的灯,此刻竟是亮着的。
范克今天竟然早回来了?
汶烈一阵欣喜,几乎是飞奔进去,电梯的按钮都快叫他按坏了,进了电梯又嫌关门太慢,一个劲地按着14层,要么就是在电梯里转圈圈,转一圈就抬头看看到了哪一层。
好不容易电梯到了14层,门还没全打开,汶烈就已经侧着身子钻了出去,一溜小跑到了1402门前,这才定了定神,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客厅的灯亮着,却不见人。
汶烈把鞋子一甩,冲进客厅,四下一看,范克的卧室开了一条缝。推门进去,入目是干瘦的后背上一片鲜红。
范克听到汶烈回来,转过头笑笑:“你回来了。”
汶烈却笑不出来。范克正在贴OK绷,被汶烈一只手紧紧捉住。那手腕好细啊,仿佛没有肉一样,像个女孩子。
“喂,别闹,我在包扎伤口。”范克不知道汶烈要干什么,只好解释,动动手腕,想把手抽出来。不料却是被握得更紧。
“这也叫包扎?”汶烈扬扬范克手里的OK绷,再看看他后背上的那一片鲜红,以及附近密布的伤疤,眉头紧紧地皱起来:“怎么搞的?”
范克却笑笑:“没什么,我都这么过来的。”
汶烈没来由地发起火来:“你就这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话出口,汶烈就后悔了,我是他什么人呢?这样说他,别叫他恼了。可又转念一想,同在屋檐下,也算朋友,他受伤了,关心一下,有什么不对?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汶烈知道,范克是个好相与的,至少在他面前,总是一副天大的事情都无所谓的模样,也从不曾听他抱怨什么,两个人总是说说笑笑的。
范克也被他震住了,愣愣的望着他,一张脸上神色莫测,许久才嗫嚅着嘴唇道:“我,习惯了。”
没来由的叫汶烈心疼。
“我去给你拿纱布和药。”汶烈匆匆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从电视柜下取出医药箱来——这是他从泰国带来的,他以前打拳经常受伤,习惯了家中自备医药箱。
一扭头,范克也出来了,光着上身,瘦极了。两个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还是范克先坐到了沙发上,背朝着汶烈。
这意思,是愿意让他上药了。
汶烈也不说话,兀自给他洗伤口,擦药,然后包扎。全程不曾听见范克哼过一声,可汶烈却瞧见,那只平放在膝头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成了拳头。
怎么可能不疼呢?汶烈的手抖了抖,范克马上握住他在胸前的双手,半侧过头问:“汶烈,你没事吧?”
这话不是应该汶烈来问么?
“我没事,我只是……”汶烈说不出口,我只是心疼你,这话,他说不出口。
“我也是。”
范克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他知道?
他知道。
他知道!
汶烈生平第一次像现在这样狂喜,看着范克的侧脸,竟不由自主地就笑开了,露出一排齐齐的白牙,眼睛也笑眯了起来,像个天真的孩子,带着些许稚气。范克也笑了,他虽没有回头,可他的前方,正挂着一面镜子,映出汶烈孩子气的笑容,又甜美又欢快。汶烈也看过去,他的手在范克的胸前,范克的手在他的手上,轻轻拍着,像是在安慰他。他们看着镜中的对方,眼神交汇,有些道不清说不明的柔软,而这样的姿势,又好像是一种拥抱。
范克的眼睛这样好看,汶烈舍不得移开目光,范克也舍不得,就这样胶着,缠绕,让心底的种子,生根发芽。——这简直是一场梦!
“当——”
是座钟响了,惊醒了发梦的两个人。
范克赶紧收了手,却又停在半空,汶烈赶紧将纱布绕好,打了个结,算是完成了。
然后呢?
两个人突然觉得无话可说,可又需要说什么呢?
“你……”
“你……”
不约而同的开口,叫两个人都笑起来。
范克的眼下有些微红,不敢去瞧汶烈,低了眼问:“你想说什么?”
汶烈流连着他单薄的肩膀,鼓起勇气说道:“你受伤了,洗澡不方便。”
“是不方便。”
“所以,我是说,不如……”不如我帮你洗?
“好。”
若是有第三个人在这个家里待上一天,肯定要被这两个人的对话折磨疯了。
他们说话从来都不说清楚,却偏偏都知道对方的意思,叫别人听的一头雾水。
汶烈没问范克这身伤是怎么弄的,他也不敢问。他只知道范克在查香港地下黑拳的案子,心里头有些隐隐的担心,但是又不敢说,怕惹范克生气。两个人都是血气方刚、正义凛然的汉子,汶烈自然懂得范克的执念,正因为懂得,他更不好说,到最后,只有拍拍范克的肩膀,白嘱咐一句:“以后小心点。”范克闻言笑笑,眼角有细微的笑纹,那笑容像孩子,连开心都是这么天真。
汶烈最终在工地上找了个力气活,薪资依旧不多,但总比打拳好。范克也为他高兴,两个人一起开车去兜风,在盘山公路上开快车,一直开到山顶,一边喝酒,一起俯瞰灯火通明的香港城。
汶烈不许范克多喝。“少喝些,伤口还没好。”
范克眯了眼睛看他,眼下微红,好像一朵朵桃花。“有你在,我怕什么?”
“我又不是万能的。”
“可没了你,却是万万不能的。”范克开玩笑似的凑近了汶烈的脸,一只手还长长地伸过来勾住他的脖子,酒气全喷在汶烈的脸上,眼神也直勾勾地盯着他。
汶烈一下子脸全红了,呆呆地看着那双好像染了胭脂般的双颊,浑身的血液直涌上天顶,滚烫滚烫地烧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一只手放在范克的脑后,将他整个人都带到身前,然后,对着那双看起来红红的仿佛熟透的苹果一般的唇,亲了下去。
这一亲叫他终于明白什么是“食髓知味”。
待到两人分开,汶烈才发现,范克的脸色不怎么好。
方才的酒醉情浓,桃花飞面,现在,却是板着一张脸,连眼神也变了。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此刻乱了,零星散在额前,挡住了在汶烈看来有些愤怒的目光。
汶烈一下子慌了神,他做错什么了吗?
范克略低了低头,将额前的头发拂平,也不看汶烈,径直转身钻进了车子,发动马达,掉头走了。
汶烈愣在原地,直到范克的车子在夜色里远去,再也瞧不见,他才缓过神来。范克他,就这样把他丢下了?
头一次,汶烈觉得自己要被绝望压垮了。
“汶烈!”
汶烈从沙发上惊坐起来,扭头就看到一边打领带一边一脸古怪望着他的范克。“都几点了,还睡?赶紧起床,你不是说今天的活……很……重……”范克还没说完,汶烈就已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手臂还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伤口。
范克的舌头打了结,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双手还握着领带,抵在汶烈结实的胸前。“汶烈,你,你没事吧?”
许久,汶烈才闷闷地回答:“我没事。”他松开范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做了个噩梦而已,吓着你了。”那笑好不自然,汶烈觉得自己的腮帮子都僵硬了,连个笑都笑不出来。
范克看着他不说话,兀自整好了领带,张开双臂,给汶烈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汶烈愣了愣,也赶紧地抱紧了,仿佛生怕范克突然就消失了。
“我不会丢下你的,放心吧。”
范克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汶烈的双眼泛起酸来,有温热的液体在湿润着眼眶。是啊,范克怎么会丢下他,方才,完全是一场噩梦而已。
但愿这噩梦,永远都不会变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