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冰蚕彩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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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元贞将心中积郁发泄一空，一夜无梦，醒来只觉身心皆轻灵松快。
睁开眼，发觉正在一间精致小巧的住舍里。
座下床榻簇新，身上被褥暖和。举目四顾，只见桌椅台柜等一应家具俱是精雕细琢，室内花木清爽，洁净无尘。帘幕轻软，在透进窗隙的风里微微浮动。窗棂规整，晨光透过帘幕映入室内，被隔成一格一格。
“醒了？”
姜元贞回过神，见卫骁不知什么时候端着东西进来了。
“洗漱一下，这是吃的。拾掇完下楼，有事。”
姜元贞细如蚊吟的“嗯”了一下，忙蹦下床，心里暗自抓狂：昨天才被母亲说贪睡，我还不高兴，今天就被抓现行，糗大了。
卫骁见姜元贞面颊飞霞，连耳朵都变红了，不禁好笑。转身下楼，表情再次冷峻起来。
姜元贞风卷残云的吃完早饭，登登下楼，又见到了昨日的锦衣少年和光膀子大汉，不过人现在不是光膀子了。
四人齐聚，虽之前也打过交道，现在才正式地相互自我介绍。
锦衣少年今天换了一身潇洒的月白长衫，自言是真武仙派弟子，姓叶名师秀，刚入五气。
那大汉一身利落的深色短打，道是赤城仙派弟子，姓燕名赤侠，开窍阶段。
卫骁仍旧一身黑衣，自报师门紫虚仙派，称已经内外交感。言毕，顿时引来叶师秀和燕赤侠敬重的目光——内外交感，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多少人迈不过那道坎，一辈子也就这等修为了。
一边的姜元贞却在想：原来这位太冲师兄单名一个“骁”字……那日灵感中听一女声反复尖叫“疼儿”，莫非其实是“腾儿”？
卫骁却不知此时自己的乳名都让将姜元贞猜着了。
姜元贞年纪最小也是最后一个说话：“我姓姜，名贞观。拜入紫虚仙派不久，修为才锻体阶段。”
“锻体阶段就能驭使法宝，必有过人之处。”叶师秀夸道。他向来直来直去，一语道破玄机——即使真气足够雄厚，只要神魂不够强健，照样无法驭使法宝。所以通常修士都是到了开窍才开始用法宝。
燕赤侠则哈哈笑道：“天地之道，贞观者也。姜师兄志向不小啊。”虽然姜元贞年纪小，修为也弱，但道门弟子之间为表尊敬，多是以师兄相称。
这二人在酒肆跟姜元贞照过面，无论修为还是心智，都不敢小觑这个才七岁的娃娃。
“我这次来绍洲，乃是奉师门之命，前来查看梁郢突现冰蚕丝一事。据查，那贩卖冰蚕彩绸的妇人，最早被人发现就是在梁郢城门北外的望霞亭……”叶师秀耐心向卫骁解释来意。
静一祖师九分神州，除中洲外，其余八洲的凡人地界皆分予各大仙门执掌教化，其中紫虚仙派独占绍洲这一洲之地。自紫虚封山以来，绍洲的凡人界由太岳山的真武仙派、峨眉山的峨眉仙派分别看顾。但到底要相互避嫌，是以叶师秀一开口便向卫骁解释自己是奉师门命追查事件，非是无故越界。
“赤城仙派是离此地最近的仙派，是以我特地去赤城拜山，请赤城仙派遣人协助。赤焰子言恰有弟子在梁郢历练。我昨日遇到，方知是燕兄。”
“俺昨日收到传讯，便去望霞亭边的酒肆等着，没想到除了叶师兄，还遇到了紫虚仙派的二位师兄。”紫虚仙派虽然已封山百年，但在修真界仍然地位崇高，如今更是罕有弟子在外行走。燕赤侠是小派弟子，说起紫虚仙派来，仍旧激动地朝卫骁和姜元贞拱手。
卫骁出身卫国王族，受人敬拜不觉有异。姜元贞见师兄不言，自然也不好擅自做主，但也不好生受这一拜，忙开口转移话题，反问道：“梁郢出现冰蚕彩绸一事，到底有何问题？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冰蚕彩绸怎的不是稀罕物？”燕赤侠一脸震惊，心道：娘了个乖乖，这小怪胎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才锻体就能使法宝，额头上那块阳和温玉跟俺师父的扳指一个质地，昨天买个牛肉还用赤金珠……出手如此阔绰，难不成是哪位真人的私生子？！
叶师秀咳了一声，打断燕赤侠的胡思乱想，向姜元贞解释道：“冰蚕丝水火不侵。纺织也需特殊法门，只有少数人掌握。冰蚕丝织成的绸缎，不仅水火不侵冬暖夏凉，而且能承受法力。彩色冰蚕丝织成的绸缎更是稀罕，五种颜色对应五行之法，可遇而不可求，是高等法衣的主要材料。因此只在修真界流通。偶有凡人从修士那里讨要了去，但绝对禁止凡人私自贩卖。”
“为什么禁止凡人贩卖？”姜元贞脱口而出。
师父没教过，我也不知道……叶师秀噎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看向燕赤侠。燕赤侠一脸无辜，看向卫骁。
卫骁一直老僧入定，这会儿终于开口，用教导的口吻对姜元贞道：“凡人不知节制，索取无度。许多修行材料到了凡人手里，便成了奇货可居之物，非是必需，却为了钱财，往深山探奇沼，无故添上许多性命。是以静一祖师九分神州予各仙派执掌教化，乃是世间功德。”
“这跟围一圈篱笆放羊有什么区别？只许吃里头的草，不许吃外头的草。可里头的草有限，羊不够吃，饿到了怎么办？”
姜元贞年纪虽小，但见识不小。他这个问题一出来，顿时让刚刚才一脸恍然大悟的叶师秀和燕赤侠又陷入了迷茫之中。
卫骁反驳：“人放羊是为吃羊肉，修士却还要从凡人中挑选弟子。”
“难道不是怕凡人抢占了修士的修行资源？”
“七尺汉子和稚龄儿童的饭量不一样，能叫汉子抢了儿童的饭么？”
叶师秀和燕赤侠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只听姜元贞又开口道：“若是丰年，人人吃得饱，每个人照着自己的食量吃，自然不算抢。若是荒年，大家都吃不饱，那吃的多的人自然是抢了吃的少的人饭了。”
叶师秀和燕赤侠一脸“老天爷啊紫虚又出天才儿童啦”的表情，却听卫骁接道：“所以需要制定规则，汉子只能跟汉子抢，不能跟儿童抢。”
叶师秀和燕赤侠一脸“救命我已经听不懂了”、“这跟禁止凡人私贩冰蚕丝有什么关系”的表情，一边的姜元贞继续追问：“可天下十口饭，两个汉子占了九口饭，却只给十个儿童留了一口饭，美名其曰不跟你们抢，这又该如何？”
卫骁难得神情松快：“师弟已然懂了，何故有此一问？”
姜元贞开心地弯起眉角，咯咯直笑。
一旁的叶师秀和燕赤侠相对无言：我们还没懂……
虽然跑题跑了十万八千里，但最后还是燕赤侠大大咧咧地打圆场道：“那卖冰蚕彩绸的妇人一年来极有规律，只在每月十五出现。昨天是十五她却没有出现，怕是得了什么风声，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着人，两位师兄若是有空，可耐心等上一个月。”
卫、姜二人点头曰善。
回到房间，姜元贞仍然装作无事的样子，趴在窗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文竹，卫骁却开口了：“昨天在你家，我都看到了。”姜家小院中蚕架上的彩色冰蚕，他打从第一次进栖霞村就看到了。
姜元贞的脸色顿时煞白。
卫骁不忍心，走近姜元贞，伸手轻抚他柔软的发顶：“放心，栖霞村的秘密与我紫虚仙派关系匪浅，伯母只要及时停手，罪责不深。其中另有关窍还需探清。在这之前，你不要轻举妄动。”
姜元贞乖巧地点点头。
“可有什么能对我说？”
姜元贞摇头。
卫骁叹了口气，牵过姜元贞的手臂，把人拉到身前，单膝蹲下看着他的眼睛。
卫骁的眉骨略高，看起来目光深邃。只是凤目狭长，再配上剑一样的眉毛，就显得有些凌厉。
姜元贞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卫骁却觉得姜元贞的眉目极美，轻眉舒长，细密的睫毛下双瞳剪水墨白分明。眼波潋滟，目光纯净，看得人心头好似被清泠泠的泉水洗过一般。忽的想起常明真人曾言：“你号为太冲，可知何谓太冲？聪明虽用，必反诸神，谓之太冲。”①
——姜师弟之神思，动则谋虑周全不弱于成人，静则纯然赤子，单这点便是我要学习之处。大道茫茫，不忘从身边寻才是。
对视良久，却终是姜元贞先受不了，扭头移开视线，躲向一边。
卫骁见状也是无奈，毕竟涉及他人家事，勉强不得，只好起身离开：既然姜师弟不肯说，只好再想点别的办法。
正伸手推门，耳边传来姜元贞有些弇郁的声音：“去府衙，从知府黄文涛开始查。”
声量低弱，像羽毛一样又轻又软，听得卫骁不由生出几分自责来。
……
太岳山，玉女峰
“那叶朝宗的儿子，倒是好运气，居然碰上了两个紫虚的九代弟子。”
“他若是能跟这两人交好，将来未必不能爬上来。紫虚山门未开，这两个九代，问道崖都没上过就授了玉令，只怕是常明老道辛辛苦苦在凡人堆里淘出来的。”
“再辛苦也要功亏一篑。”
“呵，如今魔头也去了大罗山，要闯那大罗妙境。他要是碰到老东家的弟子，会不会顺手给灭了？”
“堂堂紫虚仙派都被这魔头逼得封了山，你说会不会？”
“哈哈哈……有趣，有趣。”
有道是——
春蚕将老缠绵尽，拜簇愿稠锦绣织，剥茧抽丝层层褪，端倪渐露自有时。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 冰蚕彩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