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之下》江水朔

29、love & peace(三)

　　陆园岛并没有采取我的建议。

　　“这太冒险了，如果你真发现了什么，一定会有危险。”他说，“现在整个一区的医院都在桑切斯的监控之下，我不想让你以身犯险。”

　　他说着摸了摸我的脑袋，似乎被我的头发扎得十分有趣。

　　我眯着眼睛，轻声道：“我只是想帮上一点忙。”

　　“我知道，不过其他的事我都会处理掉，你只需等着那个时机。”陆园岛握住了我的手，目光十分柔和，平静得仿佛带着某种情圣般地博爱感。

　　“如果叛变成功，”我有些困惑地望着他，“你要怎么处理这整个永恒之城？”

　　“当然是推倒隔离墙，将五大家族的财富分给其他区市民……你在担心什么？”

　　“不，我只是随便问问。”我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然后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

　　我向陆园岛和伊莲娜请了一个半小时的假，想独自出去溜达一圈。

　　自我在一区醒来，活动范围极少，基本便是书店和公寓两点一线，我走到外头的街道上，看到那地铁爆炸案的道口如今还被警戒带封着，并竖起了闲人免进的牌子。我走到公交站台，站台上还有一台自动贩卖机，出售报纸和功能型饮料，饮料的名字似乎叫“飞豹”，据报纸和收音机上的广告称喝了飞豹，保持活力十二个小时，简直就像充电一样停不下来。

　　但是据陆园岛说，飞豹加入了大量兴奋剂，其作用近似毒品，很多人喝多了之后猝死，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律师这个行业，所有审判都由五大家族培养的法官一人决定，所以在几年前一群受害者家属联名抗议后，法官大人们便由尸检推测出受害者是服用了毒品，他们甚至以此为由罚了抗议者一大笔钱。

　　媒体上关于此事的消息一点都没有，飞豹依然十分畅销，我见过上面的商标，是松门集团旗下的，甚至口味多种，甚至还有牛奶和咖啡味，要知道，这里的咖啡豆是绝迹的，奶牛也只在别的区建立的人工牧场饲养，因为一切都是昂贵的人造物，牛奶的产量很低，且奶牛的繁殖率也极低，造成牛奶的价格贵得离谱，大概也只有五大家族能买得起，但是他们却在这事上面投入这么多资金，若是全部种土豆，估计还能养活数万人口。

　　总而言之，因为飞豹的口味多种和其适中的价格，人们十分喜欢此系列的产品，就算是为了尝试一下触不可及的牛奶和咖啡的味道也会去买。

　　我盯着自动贩卖机发了好一会儿呆，投下三个硬币，买了一份报纸，这时候环区公交来了，我拿着报纸上车，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公交车分为两层，上层只有五大家族能去，听陆园岛说公交车的二楼还有各种免费的饮料提供，只是我没机会亲眼瞧一瞧，只能看着几个衣着华美、妆容精致的女人从二楼慢悠悠下来，并下了车，我听见身后有人在嘀咕：“看，是梅耶家族。”

　　那几个姑娘一头发亮的红发，在自然光下显得十分闪耀，她们说笑着，十分开心，这时候公交车开始向前行驶，我收回视线，低下头开始翻看报纸。

　　今天的报纸上刊登的消息居然是松门集团计划推行婚姻基因匹配计划，介绍的版面不多，估计是为了照顾众人的情绪，否则估计会立即遭到所有人的反抗。虽然只是简单地吹捧了一下此方案对市民们的好处，但至少是一个开始。

　　在新闻上，松门越的照片还占据了一个版面，面积比正文还要大，据说松门越凭借年轻英俊的外表蛊惑了一堆少女心，且此人擅长演讲，口才好，处事不惊，又位高权重，被很多年轻人奉为偶像

　　“哎，这不是松门越嘛！”身后一个女生把头凑过来看报纸。

　　我侧头瞥了她一眼，只见那个女孩面容清秀，扎着马尾，东方人的面孔，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估计里面装的全是书。

　　她看着松门越的照片，目光中尽是崇敬。

　　“你知道吗，他上个月才到我们学校演讲，”她十分自来熟地跟我唠叨上了，语气中带着炫耀的意味，“本人可比照片帅多拉！”

　　“学校？”我喃喃道，且不自觉地带歪了关注点，“你是说……大学……”

　　“我读的生物，”女孩点点头，“埃尔文大学最好的专业，毕业后有很大的几率进入松门生物科技公司——事实上我之前的寒假就是在松门实习的……我一定要在三十年内加入到松门家族……”

　　我呆呆地望着她。

　　她自顾自喋喋不休，但是后面说的话我也听不大清了，仅仅就是一个大学就让我处于理智崩溃的边缘。

　　在梦中的2014年，我好像也读过大学，只是这是现实中根本连奢求都不敢的梦，那么遥远，仿佛一辈子都无法企及。

　　我印象中的二十区，只有人们自发建立的几个破烂的小学和初中，大多数孩子却因为家庭太过贫穷而早早为生计奔波，老师和学生都十分稀缺，更不用提大学，我做梦都没想过大学的模样，仅仅是听了实验室、教室、图书馆的字眼便已经觉得喘不过气来。

　　“……埃尔文大学竞争很激烈，当时我们班里有三十个人申请，只录取了五个，我就是其中之一，妈妈说我一定能成为五大家族中的成员，但是我只想去松门那里……”

　　“大学……是什么样子的？”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将话问出口了。

　　女孩愣了一下，大抵是出于礼貌，她很快恢复了常色，掏出手机：“我有照片，给你看，这是我门学院专门的图书馆……”

　　“不，不用给我看了。”我连连摆手，扭过头不去看她的手机屏幕。

　　“你真奇怪。”她嘿了一声，“你是高中生吗？要是以后申请上了埃尔文，我们可就能做校友啦。”

　　我低着头，连连摇头：“我，我，我打，打工……”

　　窘迫感让我交流得更加困难，应该是在地下坟场度过十三年导致的社交障碍，严重的时候连话都说不清了。

　　“我的学校下一站就到啦，我可以带你参观。”女孩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我的肩，“我晚上又一场考试，变态的教授非喜欢在休息时间来场突击，早知道就不选格罗斯的课了——你紧张什么？”

　　“……没有紧张。”我小声反驳。

　　“看你脸红的。”女孩哈哈大笑，“我叫凯伦。”

　　“池靖。”

　　这时候大学城到了，女孩兴奋地站了起来，拉着我的胳膊：“走啦，我带你转转……好久都没交到新的朋友了，最近一区越来越死气沉沉，特别是那该死没事找事到处惹乱子的恐怖分子，搞得大家都紧张兮兮的，连进学校都要安检登记了……”

　　我发现自己被她挽着已经下了车，十米开外便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校门，门前是一个老者抱着书的雕塑。

　　正在我努力寻找埃尔文大学字样的时候，一辆跑车呼啸着擦着我们经过，车上的卷发年轻男子对凯伦吹了一声口哨：“下午好，我已经猜到你今晚的成绩会是F了！”

　　在凯伦愣神的时候，男子已经开车进入了校门，并没有通过什么安检。

　　“不是有检查的吗？”我问。

　　“五大家族特例，”凯伦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模样，“即使是罗德里戈那样无礼的家伙。”

　　我们走到了校门口，那里有个一人高的机器，要将人的胳膊靠在机器识别器上，然后胳膊里的身份芯片就会被记录下来，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保安拿着扫描仪检查身上和包里有没有危险物品。

　　“你和罗德里戈有仇？”我忍不住继续问。

　　“他是我前男友，半年前他说要和我登记结婚，这样我就能便成罗德里戈的一员了，”凯伦冷笑一声，“但我可是要进入送松门集团的……所以我就把他甩了。”

　　我瞠目结舌。

　　她很是理所当然地继续道：“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记仇，每次见面都没有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