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之下》江水朔

28、love & peace（二）

　　从外表上看，佩恩罗德里戈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他布满血污脏兮兮的脸上，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并且永远凝固成了一种狰狞的状态。

　　或许我还盼望着出现一些类似于“还能抢救一下”的奇迹，我朝着他伸出了手，只是还没有碰到他，便被人扯开了。

　　“快走开！”

　　有人在我耳边大叫着。

　　我跌跌撞撞地跑入地铁道口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很难说血腥味和硝烟的气息哪一个令人更加喘不过气来，走进站台，我一眼就看到了那截被炸开的车厢，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一片人拥挤着倒在地板和椅子上。

　　到处都是血，耳边还有若隐若现的呻/吟声。

　　列车大概是进站的时候发生爆炸的，从这里看过去，车头部位是重点被袭区域，而永恒之城一区的地铁头两节车厢是贵宾厢——我在电视台的公益广告上看过，头两节车厢还有餐桌和自助餐——甚至是会拉小提琴的服务员，这两节车厢收费很高，且只对五大家族开放。

　　车厢上还残留着巨大的“梅耶制造”的字样，广告牌忽闪忽闪的，女星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笑容分外刺眼，也许是我盯着时间久了，此时看上去完全像是个恶意的嘲笑。

　　除此以外，地铁站里全是碎块，碎石、废铁片和塑料片，充斥着人们的叫嚷声，我的大脑乱糟糟的，却有种与外界信息阻隔的疏离感。

　　“伊莲娜！”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立即被呛得咳嗽起来，旁边一个医生见了我还以为是伤员，便要扶着我出去。

　　“不，我没事，我在找人……”我艰难地说，甩开他朝我伸来的手。

　　“请您先到外面去，这里不安全。”

　　“我，我等会儿出去。”我跌跌撞撞地推开那戴着口罩的人，走进地铁车厢。

　　血腥味越来越重，那破烂不堪的桌椅下还埋着一些残破的肢体，我刻意避开那些画面，以免目光接触。

　　“伊莲娜！”我一边咳嗽一边喊道。

　　不远处的门那里有一个女人的尸体正对着我坐在地上，她的眼睛睁得老大，胸口被一块玻璃贯穿，她穿着墨绿色的风衣，看起来价值不菲，耳朵上的珍珠耳环和脖子上的金链子也显示了她不一般的身份。

　　我咽了一口口水，眼见这意外之财，周围也没人，即使为了以后打算，偷偷拿走这种事相信也在许多人的考虑之列。

　　然而就在我犹豫不决天人交战的时候，脚被什么给绊倒了。

　　我趴在地上，身下的东西还带有某种柔软的触感，我很快就意识到那是一具尸体。

　　万分真实的尸体，并非是噩梦——或者十三年前被我刻意封闭起来的场景，而是就在眼前，这种画面仿佛是恶意的玩笑争先恐后挤入我的视线。

　　我能看到他的嘴微张着，眼睛上翻，露出大片眼白，如果在电视剧里看到，说不定充满诙谐的效果，然而在此刻的情景中，只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就在我即将崩溃的时候，一双手从我身后伸来，穿过腋下，紧接着用力将我从地上拖了起来。

　　“不是让你不要进来的吗？！”

　　我侧过头，看到伊莲娜正瞪着我，面容上尽是恼怒。

　　“对、对不起，我以为——”我结结巴巴道，指了指列车上的惨状，“第二次爆炸，我以为——我等了你很长时间。”

　　然而伊莲娜对我的担忧表现出了十分的嗤之以鼻：“我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她走上前，查看了一下那具女尸，将耳环、项链和戒指全部取了下来。

　　“你真要这么做？”我小声道。

　　她显得十分理直气壮：“这是帮她保管身后之财。”她说着将戒指抛给我，“封口费。”

　　我接过戒指，举到眼前仔细端详，这是一枚银制的尾戒，内圈里刻着“罗德里戈”的字样。

　　“我看到罗德里戈家族的首领，他的尸体被、被抬了出去，”我大口喘着气，却越来越觉得窒息，手下意识地捏紧了那枚尾戒，“你应该小心一点，伊莲娜。”

　　“你说佩恩罗德里戈？”伊莲娜睁大了眼睛，“你确定看清楚了？”

　　我点了点头：“是他没错。”

　　“过来。”她低下头拉着我便走，一路上避开警卫队、消防员和医护人员。

　　我被她强行拖回了书店，外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伊莲娜在赶跑了几个想要来采访的记者后，把书店大门关了起来，且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真是麻烦了……”她喃喃着，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包巧克力粉，开始泡可可。

　　“你从哪里拿来的？”我拼命吞口水，望着那巧克力热饮发呆。

　　“别傻了，这是代可可脂粉末，”伊莲娜白了我一眼，“永恒之城可没有真的可可。”

　　她同我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我，眼神游离，显得十分漫不经心，一定是在想着有关爆炸的事情。

　　“你一开始进入地铁站，发现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伊莲娜回答说。

　　当然关于这次地铁爆炸案的细节，她并没有跟我详细说明，或许是因为她觉得我不可信任，更多的可能也许是因为她觉得同我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

　　我皱着眉：“这是你们做的吗？”

　　这次的地铁爆炸事件，基本上可以判断是人为的袭击，除了恐怖分子，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反叛分子——比如陆园岛所引导的反叛军，虽然从逻辑上来说干掉佩恩罗德里戈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你瞎想什么？！”伊莲娜抽搐着脸道，“这可是很严重的指控。”

　　“好吧，我也觉得你们和这次的爆炸没有关系——所以我能喝一点热可可吗？”

　　“你想都别想。”

　　我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扭过头去不再盯着伊莲娜的杯子看，尽管还能闻到那浓郁的巧克力香味。

　　虽然我很想再追问一下有关爆炸的细节，但奚昭庭很快就过来将我接回公寓，他提前了很多时间，想来也是因为这起事故的原因。

　　等关上门，我便直接道：“佩恩罗德里戈死了。”

　　“新闻上说了。”奚昭庭打开了电视，所有新闻都在播放一区的地铁爆炸案。

　　这起事件已经被定义为有预谋的恐怖袭击。

　　“目标是罗德里戈家族的首领，佩恩罗德里戈，现年七十四的罗德里戈当场死亡。”女主播面无表情地说，“国防部发言人称，这起袭击事件与三区暴/乱分子有关，从本质上来说，这是一次反人类、反社会的行为，为了自身不合理的利益欲望而大肆报复无关人员，以取得精神上的示威……一区警卫厅将彻查此次事件，并对叛乱分子严惩不贷，下面我们将镜头转向现场。”

　　画面放到了爆炸案现场，镜头上出现了卡拉汉，他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脸上也沾了很多污迹，我怀疑是为了镜头的震撼效果故意往自己身上捣腾了一些灰尘……总之他发表了对恐怖袭击者的谴责之情，并表示一区政府不会放弃每一个幸存者。

　　这家伙简直不能更影帝，如果之前不认识他，还以为他是个多么勇敢负责的士官，但一联想到他是个变态，如此做作的镜头简直让人对其的印象更加恶心。

　　五月二十四日，元首在国会上发表了应对不法分子的措施，包括全面加强一区的警戒，以及再一次对一区市民进行身份核对，在一个月内，每个人都将去指定机构再一次登记身份，否则将失去一区的居住权。

　　当日下午，警卫厅便发布记者招待会，宣布已经抓到了嫌疑犯，是罗德里戈家族的成员，名为范斯塔夫，他早在之前就与三区暴/乱分子联合起来，企图动摇五大家族的统治，他清楚佩恩罗德里戈每天会乘坐地铁去一家餐厅喝下午茶，于是在地铁上安装了两颗定时炸弹，所幸并非高峰时段，伤亡人数没有达到惊人的程度。目前范斯塔夫已经被收押。

　　我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首先三区暴乱分子是陆园岛的掩护，而且据伊莲娜称，地铁爆炸案与陆园岛无关。这种疑惑在我去松门旗下的医院登记身份的时候达到了高峰，因为他们不仅仅只是登记一下，还做了全身检查顺便抽取了我的血液。

　　之前在元首的宴会上，五大家族有关基因匹配计划的争吵画面一下子涌入了我的脑海。

　　第二天，我就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陆园岛。

　　“我觉得这事和桑切斯家族脱不了干系。”我坐在地下室的床沿，说，“这是一次陷害，既让反对者佩恩罗德里戈永远闭嘴，也让一区的市民身体信息被录在案。”

　　“陆家也在怀疑桑切斯和松门，我们已经在调查了。”陆园岛说。

　　我低着头，犹豫了一下，道：“我有一个想法，爆炸案不是有幸存者吗……我想，是不是能进入他们的潜意识，找到一些之前没有发现的细节和线索，如果我们能证明桑切斯和松门做出了这种事，五大家族一定会起内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