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鸢》陆凌零

7、去意

　　飞得高，跌得惨，说的就是那只倒霉的纸鸢。

　　等罗奕风的那两个侍卫之一飞身上树、把不幸落进了桃树林的纸鸢拿下来的时候，纸糊的面子早就破了个大洞，上面还应景地粘着几片桃花花瓣。

　　纸鸢坏了，我也没了兴致，恹恹地把它拿到一边收起来。罗奕风笑嘻嘻地凑过来：“抱歉啊小鸟儿，把你的纸鸢弄坏了。为了表示歉意，我请你去濯兰居吃午饭如何？”

　　“真的？”我立马抬头，眼睛闪亮。

　　濯兰居是京里有名的酒楼之一，据说菜点以精致出名，手艺堪比御厨。只可惜这破地儿很讲究身份，我当初在京城转悠了三天也没能混进门去。

　　现在有了罗小侯爷这个靠山，自然是不怕再被人赶出来了。

　　在濯兰居门口下了车，罗奕风牵着我的手，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我满心是即将到口的美食，于是难得没去计较他那只咸猪手。罗奕风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那个三番两次把我拦在门外的小二一见他，一张棺材脸瞬间变得好像秋后的菊花，笑得鼻子眼睛都看不见了。

　　濯兰居的客人和普通的酒楼不同，这次倒是没有出现罗小侯爷一露面就全场自动清空的状况，只是迎面看来的客人，脸色都多少地变了一变。

　　刚在二楼坐下，一旁就有几个人迎上来，个个满脸堆笑。罗奕风桃花眼一眯，嘴角勾起一个不知道练过多少遍的弧度：“朱大人，王大人，肖大人，好久不见了——”

　　站着的那几个人纷纷行礼，笑得那一个天花乱坠。我瞥了眼，看他们个个身上的气场都不干净，索性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一边喝着茶一边专心致志地研究我的菜单。

　　听见旁边不知道是那三个大人里的哪一个在絮絮叨叨：“小侯爷，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呀？这几日都没见过你了。”另一个接嘴：“是啊是啊，上次惜春楼的花魁挂牌，小侯爷也不赏个脸。”第三个道：“几次约了小侯爷出来喝花酒也不见人影，莫非小侯爷府中最近新进了美人，顾不上外头这些花花草草了？”

　　听到最后一句，我一口水没含住全喷了出来，然后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旁边罗奕风的手早已经伸过来，在我背上轻轻拍着，一边忙不迭柔声关切：“喝慢点，喝慢点，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抖了抖避开他的手，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咳完了抬头，就见那三个人都在盯着我看，脸上现出一种了然于胸的神色。我突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发觉一只咸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搂上我的腰，还特地用力地把我往他那边扯了扯。

　　咸猪手的主人，罗奕风罗小侯爷仍旧保持着淡而懒散的笑意，我却分明地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凛冽：

　　“几位大人，过去的事是罗某年少荒唐，不必再提。从今之后，怕是不能再奉陪各位了。”

　　我愣了愣，随即转头瞪着眼看他。直到那几个人察言观色，打了几句哈哈就走了，罗奕风才把搂着我的那只手从桌面下拿上来，手背上早就被我暗暗掐得青紫了一大块。

　　“小鸟儿，你下手也太狠了吧？被我抱一会儿又不会掉块肉……”他揉着手背，一脸哀怨，哪里还有方才的狐狸样子。

　　我剜他一眼，转头大声叫唤：“小二！小二！过来点菜！”

　　化悲愤为食欲，一顿饭吃得一旁的小二连眼珠差点都掉出来。罗奕风在旁边一脸柔情地絮絮叨叨，我只做听不见。

　　拖拖沓沓，一天也就过去了。晚间罗奕风仍旧厚着脸皮赖在我房里，拿我当个大型枕头抱着。

　　月上中天。我半睁开眼。罗奕风的脸就在很近的地方，近的可以看见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我盯着他那张脸看了一会儿，撇了撇嘴。哼，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孩子而已么。

　　深吸一口气，抬手一个昏睡诀扔过去。我毫不客气地把他搭在我腰间的两只胳膊扯下来，一把推到一边，这才掀开被子跳下床，穿戴整齐，开始收拾包裹。

　　其实我自己本就是没有什么东西带进府的，但既然准备走了，好歹也要收拾点盘缠吧。罗奕风给我准备的屋子里倒都是些值钱的摆设，可惜太大的我不方便拿，只收拾了点金银的小挂件，拽了挂着帐子的那两只蓝田玉钩。四处看了看，走过去把罗奕风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拿下来，里里外外翻了个透彻，搜刮出钱袋一只，玉佩两枚，顺手把他那支镶了东海珍珠的碧玉簪也揣在怀里。

　　嗯，罗奕风明天早晨醒过来之后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我心里咕咕哝哝地暗笑，一转头，迎面贴上一张无限放大的脸。

　　“啊！！！——”

　　一声惨叫扼杀在喉咙里。后退一步，背磕上了衣架，哗啦一声全倒了。我伸出手指着对面那个一身白的身影，战战兢兢：“你，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对面站着苏寂雪，一身白衣，面色清冷。衬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活脱脱一只狐大仙。

　　他微微一笑：“小鸢，为何要走？”

　　我摸着后脑勺傻乎乎地咧嘴：“吃饱喝足，无趣得很，自然就走了。难不成真留下来跟你妹妹争……”

　　话没说完，一道烈焰扑面而来。我哇地一声跳到一边，伸手拼命地扇着又被烧了的头发散发出来的焦味。房门大开，苏焰茕就站在门外不远处，身边众鬼环绕。一双丹凤眼恨恨瞥我一下，转过头去，也不进门。

　　我理了理头发，继续朝苏寂雪傻笑：“这个，大半夜的，把人都吵醒了就不好了。苏公子，还是麻烦你让一让，我这就悄悄地走了……”说完抬脚要走，刚走出三步，面前呼啦地围上了一圈怨鬼，正好挡住去路。

　　苏寂雪悠悠开口：“小鸢，倒不是我拦你。只是你若是就这么走了，明天我和小侯爷不好交差。”

　　我抬头看他。他挑唇微笑。

　　“和你说了也无妨。我和焰茕与侯爷青梅竹马，虽然现在只是下人的身份，但侯府中大小事宜都是我们处理。你若是就这么不声不响走了，明日侯爷发觉，定然还是要我们追你。与其将来麻烦，不如现在趁早便把你拦下了。”

　　我眨巴眨巴眼：“你的意思，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只要明日你和侯爷说明，让侯爷同意你离开了，我们自然也就不再管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