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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第十三章 ...

  •   【他死了】

      莫雨独自站在船头,迎着风。
      天上又开始飘雪。
      陈月走出来,披上披风,站到了莫雨身侧,挽住莫雨的一只手臂,亲昵道:“上次和你一起看雪,我们都还在稻香村。”
      莫雨很少与人亲近,见此情形,那三个随从便退到了船尾去。
      莫雨语气平平说:“路在前面,多往前看。”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陈月问。
      “回恶人谷。”
      静了一会儿,陈月说:“为了毛毛你可以以身犯险,但他求你的时候,你又不肯留在他身边。小雨哥哥,你们要互相折磨到什么时候?”
      “以后不会了。”莫雨道。
      陈月不大信,“如果以后他遇到危险,你就能置之不理吗?”
      莫雨突然变得异常烦躁,转头冲陈月说:“你一直都知道,是他把我推开。他不是没有选择,他是不愿意为我做任何牺牲!哪怕今日,他可以为了任何人的性命来骗我、利用我,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命做筹码!小月,人人都说我心狠手辣,但我自问不及他半点!你知道吗?他做的这些事,哪一件不是在凌迟我的心?哪一件他为我考虑过丝毫?没有!如果他在乎我,他会为了不相干的人陷我于危险之中吗?他会用自己的命来要挟我吗?他利用我的弱点,他只不过是利用我在乎他!我一直在防备所有人找到我的软肋、利用我的软肋,到头来,我唯一不设防的人一直在戳我的软肋。”
      “是毛毛做得不对,可他是毛毛啊,他怎么会眼看着别人死呢?”
      莫雨丧气说:“不错,他做的没错,所以我不想勉强,因为我和他根本就……”莫雨停住,低着头好一会儿,再抬起头时只淡淡说了一句话:“很多时候我做很多事只是为了见他一面,看看他好不好。他却觉得我别有所图。”
      陈月听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伸手握住莫雨的手。
      “小月,是他不信我,从来就不信。”
      陈月道:“你们可以好好谈谈。小雨哥哥,我保证,毛毛如果听到你说这些话,他一定会懂的。”
      莫雨苦笑不语。
      陈月哭丧着脸说:“小雨哥哥,我实话跟你说,我这几日总有不好的预感,我总觉得要出事。不是你就是毛毛。”顿了一下,“毛毛中毒昏迷前跟我说了一些话。”
      莫雨默不作声地转身,用行动表明:我不想听。
      陈月却说:“毛毛说他知道你一直在冒险,一直都很担心你,可往后他能放心些,他要我一直陪在你身边。”说着气氛越来越低落,“他说你像一个独自走独木桥的人,摇摇欲坠,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他想过由他来做你的保护网,不管你要怎么冒险,他都能在你失足的时候接住你。可你拒绝了。”陈月拍了拍自己,“所以往后由我来做,由我来保护小雨哥哥你。”
      莫雨表面依然平静如水,但内心已惊涛骇浪般翻涌起来。他仿佛能想到穆玄英说这些话时无奈的神情和失望的语气。一想到这些,他就无法欺骗自己,他就一次次提醒自己:不管多难,你都要放手。然后努力克制自己,希望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自己能够真的远离穆玄英。
      “我很担心他。”陈月继续说,“听他说完这些话,我反而很担心他。可他是毛毛啊,最体贴人的毛毛,从不骗我的毛毛。”说罢向莫雨苦涩笑了笑。
      “然后呢?”莫雨问了一句。
      陈月反问:“你明明放不下他不是吗?”见莫雨不答,便说,“他交给我一个包裹,要我等离开千岛湖后交给你,请你替他保管包裹里的东西。”说完陈月调皮地眨眨眼,“我现在告诉你只是为了吊你的胃口,离开千岛湖前,我不会给你的。”
      莫雨无声而笑,也开起玩笑来:“如果我求你你也不肯给我?”
      陈月佯装思索,摸着下巴说:“嗯……那要看你怎么求我了。如果你夸我长得美,我就给你。”
      莫雨又被陈月的调皮话逗笑,脸上很宠溺,却是摇头说:“我有预感,那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晚一点再拿更好。”
      “怎么会?毛毛留给你的一定是宝贝。”陈月抱紧包裹说。
      莫雨却收起笑容,沉声说:“和你一样,我心里一直不踏实。也许是因为这一次我真的要和他分开了,也许是因为……”莫雨回头看了一眼陈月,“他送我和康雪烛走时,他在岸上、我在船上,他的眼神和我交会,很像是永别。”
      好不容易轻松的气氛又沉重起来,陈月也越发不安,道:“可后来你不是回来见到他了吗?”
      莫雨不做声,他眼前又出现了穆玄英的那个眼神。
      疼痛、牵挂、不舍、担忧……
      仿佛人世间所有难言的情意都有。
      无奈、决绝、酸楚、眷恋……
      仿佛从他们在稻香村初遇那一日开始,所有事都从他双眸中流过。一起长大、空冥决、稻香村被毁、流离失所、枫华谷被擒、寻觅十年、再次相遇、隐瞒身份……
      兜兜转转十余栽,他们从恶人谷和浩气盟开始,七秀坊、五毒教、天一教、霸刀山庄、红衣教、明教、藏剑山庄、少林寺、唐门、万花谷、长歌门……
      一切都在那一刻画下了句号。
      一切好像早有安排,任他们纠缠不休,任他们两心牵挂,到头来还是烟火轨迹、转瞬即逝。
      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就像是他对穆玄英说的那句话,看似平常,但伤人至极。
      “你根本不信我。”
      忽的,莫雨像是被什么击中,脑子里突然将所有的事连成一线,将穆玄英全部的心思看透,猛然道:“东西拿给我!”
      陈月懵了,“啊?”
      莫雨转身,一把将陈月拉起来,“东西拿给我!包裹!”
      “怎、怎么了?要离开千……”
      但莫雨心里的某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他必须立刻证实,否则就晚了。
      莫雨不等陈月说完,抢过包裹,扯开后又是一层包裹,拆了四层,终于露出一个荷包。
      “这不是毛毛的荷包吗?”
      莫雨神情惊惧地看着那荷包,仿佛心里的猜测已经得到印证,恐惧使他不想去打开、不想去面对。
      陈月看看莫雨,自己捡起荷包,问:“你还要打开吗?”
      莫雨踌躇须臾,伸手接过来,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来一张叠好的绢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这是不是……”
      “《山河社稷图》!”
      莫雨犹如被电击,盯着陈月说:“你确定是《山河社稷图》?”
      陈月也好像意识到什么,吓得不轻,吞吞吐吐说道:“我……我也……我……如果,是,毛毛他……可……可说不通啊……”
      莫雨低头打量那绢布,看了片刻,立即说:“我们回去。”便让船夫调转船头往回走,“我们立刻回去。”
      “小雨哥哥你不能回去!”陈月阻止。
      莫雨大声说:“如果他把这个东西交给我,要我替他保管,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小月,我们必须立刻回去!否则再也见不到毛毛了!”
      陈月又懵了。
      莫雨越来越焦躁不安,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陈月回过神来,被吓得有些腿软,扶着船边坐下,喃喃道:“难怪……他说的话就像是临终的……可他服下解药了啊!”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哽咽道:“他没事的啊!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话?为什么还要……还要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莫雨握着《山河社稷图》,脑子里却什么都想不了,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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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雨和陈月去而复返,两人一上岸什么也不顾,径直往千真琴坊奔。
      “拦住他们!”长歌门弟子一路追赶,一路通报。
      等两人跑到千真琴坊时,身后已经追了十几个长歌门弟子。崖牙更是早有耳闻,早早迎出来,“你们怎回来了?莫雨你什么意思?”便要亮武器。
      “毛毛呢?”两人异口同声问。
      崖牙被两人吓着,愣了愣,“你们……”
      “毛毛在哪里?我们见他一面就走!”陈月带着哭腔说。
      “在房……”
      不等崖牙说完,莫雨一个箭步冲向穆玄英二楼的房间,推开门,里面很安静。那一刻,莫雨突然就不敢动,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往其他地方看。
      陈月追上来,“毛毛!”
      穆玄英正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
      陈月上前,摇晃穆玄英,喊道:“毛毛!毛毛!醒醒,我和雨哥回来了,我们有话要问你!”
      穆玄英却依旧紧闭双眼。
      “咦?他怎么了?”崖牙觉察不对,“送走你们后他说累了想回来休息,我看他精神不好,就命人不要打扰他。”
      莫雨走上前,拉起陈月的手,轻轻放在穆玄英的手腕上。
      陈月意识到莫雨要她诊脉,猛地收回手,站起来大喊:“他只是睡着了!你要我做什么?我不要为他诊脉!”说着甩开莫雨的手,退到窗边哭起来。
      莫雨脸色煞白,缓缓抬手,将手指放在穆玄英口鼻之间。
      屋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楼下一阵骚乱,韩非池几人匆匆赶来,被崖牙拦住,崖牙吩咐弟子道:“快去,将裴元请来!”
      韩非池被眼前情形搞晕了,“怎么了?”
      崖牙脸色也变得不大好,有些慌张地说:“好像出事了。”
      裴元来的时候,屋子里一堆人个个都一头雾水,连刚到的杨逸飞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示意裴元进屋。
      裴元提着药箱进来,道:“风风火火的把我叫来,我走不得快步,不知道?”于是看到床榻上的穆玄英。以本能,裴元了然,又看向窗边的陈月,“你们不是走了?这小子又怎么了?”
      “大师兄……”陈月只喊了一句,已经泪如泉涌,跪在地上。
      裴元缓缓放下药箱,“再哭就出去。”
      陈月立马止住哭泣,哽咽说:“求大师兄救毛毛!”
      裴元踱步过去,莫雨就站在原地,像是石化一般。裴元推了他一下,不动,无奈,裴元绕开莫雨坐下,终于替穆玄英诊脉。
      片刻,裴元道:“他死了。”
      说的那么云淡风轻,致使屋内的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裴元站起身,用帕子净手,道:“已经断气一会儿了。”便带着疑问看向崖牙,“你的地盘死了人,你不知道?”
      “我……我……”崖牙彻底吓着了。
      杨逸飞理智尚存,问:“裴元先生,敢问他是为何而死?”
      裴元道:“三阳绝脉。”
      “不可能的!”陈月叫起来,“毛毛在少林学了易筋经和洗髓经,三阳绝脉已经不会发作了!”
      裴元道:“那有没有根治呢?”不等陈月回答,就说:“据我所知,易筋经他学完了,但洗髓经却是学得不透,若是三阳绝脉真能用少林内功治愈,易经洗髓是一个过程,少了哪一步都不成。显然,他没有走完这个过程。三阳绝脉发病突然,诱因多种多样,恕我无能,看不出这一次是否是体内残存的余毒引起的。不过,你们要报仇找恶人谷总是不会错。”
      “大师兄!”陈月又哭起来。
      裴元心烦,耐着性子说:“万花谷的人见惯了生死,哭什么?”
      门外一个弟子看陈月哭的伤心,动了恻隐之心,不满道:“死去的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不在意。”
      这话人人都听得清楚,裴元往他那边看了一眼,“不错,死的不是我在意的人,我为何难过?”复又看向陈月,“生死有命,无须强求。何况穆玄英是三阳绝脉之体,能活到今日,于他已经是造化了。”
      “大师兄,你救救他!”陈月拽着裴元的衣角不肯撒手。
      “我说了,他已死。”
      “大师兄,大师兄……”不肯放弃的陈月哭地伤心欲绝,一个劲儿地叫裴元。每一声都叫的在场众人心碎。
      一直默不作声的莫雨此时开口:“能不能救?”
      裴元道:“人已死。”
      “阁下不是刚好不医活人吗?”莫雨道。
      裴元失笑,道:“照这么说,天下间的坟地我裴元去走一遭,都能活过来?”
      莫雨转身,看着裴元说:“能不能救?”
      裴元张了嘴想说什么,却话到嘴边变成了另一句,“你是为他赶回来的?”
      此话问的莫名其妙,众人都有点搞不懂这两人的意思,但都静观其变。
      莫雨点头。
      裴元打量着莫雨,忽的笑了一下,“穆玄英曾向我打听过咒印,也跟我说起过,你这个人。”顿了一下,“如果他就这么死了,你会不会怪自己来晚了?或是怪自己无能,空有一身本领却不能救自己在乎的人。”
      莫雨紧紧蹙眉,像是在想什么。
      而裴元的神情也深不可测,不知是否想起了什么经历。
      杨逸飞适时道:“方才裴元先生说如果他死了?言下之意,他还能活?”
      裴元抖了抖衣袖,一笑,说:“不是有我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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