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嫁》兰陵孙氏

18、018 孔府

　　许德回屋时，孔氏正和孔老太太闲话家常。
　　孔老太太叫许德过去，“阿醺，过明儿是衍圣公老夫人寿宴，你收拾收拾，陪姥娘一起去。”（niang，读一声，方言即姥姥、外婆）

　　后天，那不也是玉喜的生日吗？
　　“那我的生辰……”
　　是不用过了吗？耶！

　　孔老太太笑着拉她到身前，笑着捏她小圆脸：“放心，姥娘连礼都给你送了，还能忘了你的生辰！等咱们从衍圣公府回来，让你舅母备一台小戏，你爱听什么，自己点。再给你预备一桌酒菜，叫你们小姊妹们自己热闹，行不行？”

　　“不用，不用这么麻烦。有姥娘惦记着，玉喜就已经很开心了！”
　　其实，她真是不怎么想过这个生日。
　　她不是原装，好多亲戚根本不认识，穿帮露馅什么的，还得靠装晕。

　　日子呢，谁的指挥都不听，如同山头斜阳一样，匆匆落下。转眼便到了玉喜生辰这日，孔氏早早就起来收拾梳洗。

　　许德也早早被叫起，睡眼惺忪间指了一件朴素的碧色罗裙，准备今日穿着。可这绿罗裙还没穿上身，孔氏就着人送来一件杏红罗裙，艳艳如霞光。
　　“太太说了，让姑娘穿这件杏红的，还说要戴那条珊瑚珠链来配它。”

　　红色罗裙啊，是逼她用寡妇黑来压吗！
　　不过，过生日，穿黑色，不吉利吧。想想，还是放弃了。
　　“取那件浅绿色衫子来配吧。”

　　红配绿，赛狗屁！
　　许德都想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了，孔家人得多眼瘸，才能看中这赛狗屁的儿媳妇人选啊。

　　可这机智，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就被孔氏暴力碾压。
　　“这穿的什么呀，你这眼光，怎么越来越像你爹了！”
　　说着转头让绿桑去取那件压金线的杏红六幅罗裙。

　　许德无奈，只得重新回去换上红裙子。
　　扈妈妈见了，有些王婆卖瓜，夸她远看像一枝杏花，含苞待放的。
　　而许德站在镜子前，倒觉得自己像一支移动的胡萝卜……

　　先给孔老太太看了一看，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捏着玉喜的双燕垂鬟笑着点了点头。
　　倒是大舅母，愣愣瞅了她半晌，喃喃：“真像，真像……”

　　外祖家离衍圣公不远，不过一顿饭功夫，便到了圣人街。
　　这街本叫做鼓楼街，但大家都习惯称其为圣人街。

　　她们的小轿打衍圣公府正门前经过，许德偷偷掀起帘子，打量起这真正的豪门世家。
　　门庭高大，她只瞅见衍圣公府黑漆大门之上，悬挂着蓝底金字的牌匾，上书“圣府”二字。
　　两边门柱上挂着一副楹联，上联：“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下联：“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

　　富少一点，立字竖通。
　　富不封顶，文章通天。
　　是统治者给予的最高待遇和赞誉。

　　许德放下帘子，想起她前辈子，曾经也游览过孔府孔庙孔林，只是当时，走马观花，不过就是瞧瞧古代建筑，连圣人香火都没感受到。
　　如今，到才算真正看过了孔府。

　　轿子拐进角门，穿过三堂，至内外禁门便停下来。
　　孔氏等人下了轿，早有几个候在值房内的婆子迎出来，见了孔老太太便道：“请五老太太安，老夫人吩咐我们在这里迎您呢！”

　　孔老太太点点头，颇有面子。
　　她与孔老夫人，少年时就算的和睦妯娌，到如今又都一心向佛，自然话最投机。

　　那几个婆子也赶着上来请玉喜，“这位就是您外孙女吧，长得真是俊啊！瞅瞅这大眼睛，瞅瞅这小嘴巴，可真是好看！”
　　许德抿着嘴角低头装不好意思。
　　孔老太太笑道：“我这外孙女年轻，脸皮薄，可经不得你们调笑。”
　　众人说笑着进了后院。

　　过了一重花厅，一重穿堂，便是衍圣公府后院正房，家里人都称为前堂楼。是七间二层的楼阁，阁前苍松挺拔，鱼池东西对列，恬静雅致。

　　许德等人被引进堂内，衍圣公夫人正与各位亲眷说话，见了孔老太太进来，起身致意：“五婶子快请坐。”
　　孔老太太在这一屋子女眷中，年纪最大，辈分最高，这回又带着个如花似玉的外孙女来。一进门，自然就成了焦点。

　　可女眷凑在一起，不过就是闲聊些穿着首饰，并打量这一拨新出挑的孩子，为自家，也为他人挑看着有没有合适的媳妇人选。

　　许德给孔夫人行过礼后，趁大家寒暄时，便悄悄往墙角的珊瑚盆景旁挪。
　　可是偏偏有那些个眼尖的，指着想融入珊瑚盆景的许胡萝卜，扬声道：“吆，那是明家大姑娘吗？快过来我们瞅瞅，这活了洗兰泉的闺女到底有啥不一样啊？”

　　说话的人，生的一张长长脸，高高颧骨，尖下巴，似笑非笑指着许德。
　　许德心里默默，她这都要成变色龙了，还能被揪出来，这人视力考空军那得杠杠的。

　　被点名，她也不好再躲，不然就显得小家子气，丢脸。
　　压住裙子，迈着小碎步，在众目睽睽之下，袅袅然飘到她外祖母身边。

　　方才行礼时人多，孔夫人没有来得及细瞧明家闺女，如今定睛一瞧，不觉微微一愣，这孩子看着太面善了，以前在哪见过吗？
　　笑着对玉喜招招手：“这是您家二姑太太的闺女？过来我瞧瞧！”
　　孔氏笑着点点头，许德便顺从地飘了过去。

　　孔夫人还不及说什么，倒是方才点名玉喜的高颧骨妇人先开了口：
　　“哟，明姑娘美貌果然名不虚传，瞅瞅这小脸，可真是圆润通透啊，像宝石珠子一样好看！”
　　说着牵过她身侧的一个女孩儿，也推到孔夫人跟前，“我们家珠儿比起明姑娘来，可真是差的远了。这个苗条劲儿，不知道的还当我饿着她了呢！”

　　她身侧的少女，长着一张非常漂亮的脸蛋，脸儿白白小小，樱唇小口，半垂着眼，黑而纤长的睫毛，伴着鬓边华胜流动间一颤一颤的，看得许德的心也一颤一颤的。这么娇娆俏丽，还用得着和大脸盘子的玉喜比吗？

　　许德不动生色往后退一步，想从视觉上显得脸小一点。

　　“你们家珠儿还不够好啊，我可听说媒人都踏破了你们家的门槛了。”
　　一个胖胖团团脸的妇女拥过来，不动声色把许德挤到后头，把自己闺女推到孔夫人近侧，继续道：“要说孬啊，您瞅瞅我们家静儿，那才是要才没才，要貌没貌。真愁死人！

　　而她身旁被说孬的闺女，蒋静，一身碧色，沉静如水，绝对的气质佳人，跟她说的正好相反。
　　这就叫明贬实褒吧？
　　演技都真好。

　　许德环视四周，和她年龄一般大的姑娘有四五个之多，个个打扮得精致非常，还都含娇带羞。
　　瞬间秒懂：原来，她只是候选人之一啊！

　　一个上来了，其他几个姑娘的娘亲自然也忍不住，一个个扭着屁股牵着自己闺女都凑到孔夫人跟前叫卖自己闺女。
　　您瞅瞅，我们家这个好生养；我们家这个温柔似水；我们家这个贤惠能干……

　　许德忽然有些同情起衍圣公夫人来，这一天下来，绝对的审美疲劳啊！

　　趁着一堆人围上来，许德赶紧脱身，和外祖母说想往孔府花园逛逛。
　　老太太有些犹豫，今日公府内人多，乱走怕是不好。

　　好在有个小丫鬟十分有眼力见，见她想偷溜，忙上来搭腔：
　　“明姑娘是听说二爷给老夫人种的那池观音莲开了吗？”
　　她虽然不知道观音莲是啥，但还是附和着点头，这一屋子脂粉气，都快把她熏晕了。

　　“我们家的几位姑娘，都正在后头花园子里赏莲呢，想来明姑娘去也无妨。”
　　外祖母便放了心，嘱托那小丫鬟多照顾玉喜。

　　许德抬脚刚要走，却听那高颧骨的夫人道想让闺女也跟着去逛逛花园子。孔夫人自然应允。
　　于是，许德的逃难一人行，就演变成了“孔家媳妇候选人”三人行……

　　从前堂楼出来，顺着东道游廊往北走，过了后堂楼，便是孔府后花园。
　　入眼，便是一座奇石怪岩堆成的假山，远山近水，花木扶疏。一条若隐若现的羊肠小道，盘回曲折，从假山山下一直长到山顶。

　　蒋、尤二位姑娘似乎对这园子并不感兴趣，一路上只顾着整理自己的衣裳簪环，尤姑娘还时不时从荷包中掏出一面手掌大小的铜镜，左顾右照。

　　只有许德一个人，一路走，一路赏景。
　　孔府后花园，比她从前游览时，格局没有多大变化，但感觉却大不同，有人气儿，有古味儿。

　　假山、池水、亭台水榭一应不缺，水中有石岛，石岛上有凉台，凉台中有美人。
　　丫鬟将她们三人引入凉台上，衍圣公府的几位小姐都起身礼貌相迎。

　　“这是五老太太的外孙女，明家大姑娘。”
　　“这位是四老太太家侄孙女，尤姑娘。”
　　剩下的穿绿衣的事衍圣公妹妹的大姑子家的兄长的闺女蒋静姑娘……

　　“三位妹妹快请坐。”
　　衍圣公府的几位姑娘倒是亲和有礼，对她们几个人没有什么架子，修养到位。
　　许德不由不感叹，这大概就是延续千年书香门第和她明家这种一夜爆发土豪之间的差距。

　　然后她就抱定了少开口的多吃饭的主意，省的丢脸。

　　倒是尤家姑娘不怕生，上来先弯着个小细腰，把衍圣公府的姑娘夸奖了一番，不外是几位姐姐美貌又待人谦和之类的马屁话，复才坐下。蒋姑娘也谦虚了两句。

　　剩下许德不知道咋拍马屁，她本想也夸夸几位姑娘真是貌美如花，却不想脱口而出了一句大实话……你们家的园子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