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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砒霜 ...

  •   “上当了!”
      狠狠一拳砸在慎刑司的大牢;手侧刮破了皮,疏影用手绢小心包扎起来。
      “皇帝此刻不在京中,就算咱们是清白的,只要怡贵妃一句话,我们都必死无疑。怡贵妃此举意不在毒杀,而在置我于死地。”
      行露不解道:“可怡贵妃以往对小主也是礼遇有加,为何这次要为难小主?”
      我踱步至墙角,沉声而问:“你们想想,自从皇后薨逝,后宫中最迫在眉睫的是何事?”
      “立后!”行露到底是在宫中呆得久,经我一提,立刻反应过来:“可奴婢瞧皇上似乎并无立后的打算,如孝诚皇后去后皇帝就一直没有再立中宫。这个惯例应该是不会变的。”
      “坏就坏在,怡贵妃并不知晓。她代先皇后治理后宫多年,以为皇后一死,凭借自己多年来的经验和资历,定会主位中宫。”回想起几次妃嫔相聚,她的游刃有余和理所当然,早有取代之意。
      疏影不解:“那皇上为何不立后呢?”
      我苦涩一笑:佟家权虽有“佟半朝”之称,可究其溯源,到底也是汉人。即便是皇帝生母孝康章皇后也是在先帝驾崩之后才因皇帝即位被尊为皇太后而得获皇后之名。
      我没有道出所有,只是对疏影说道:“自从皇后薨逝,皇帝除了倚书房之外,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僖嫔的长春宫了。我揣测怡贵妃应是认为皇后病重的日子同我相处较多,认为景阳宫暗中向长春宫靠拢,所以……”
      “怡贵妃是想断僖嫔之羽翼,所以……难道安嫔奏喜乐一事也是怡贵妃造成的?”行露不由得惊讶,沉默半晌,又低声说道:“那上次小主借口嗓音不适,趁机令安嫔再受宠之事,想必也令怡贵妃十分恼火了。”

      我回想安嫔再度受宠其实是发生在皇帝巡边之前一个月时的事儿。
      那夜皇帝又是批了一摞折子过来闲话轻松——
      “亏得你识字,朕也没甚地空暇读那些闲书。你瞧了给朕说说,朕也开心。”他拈起杯盖,我见他杯里没水正欲叫行露进来续水,他摆摆手,拿起我那杯茶:“朕喝你的也一样。”
      刚抿了一口,全喷在地上。
      “怎的同朕的茶不一样。”他嗞牙涩道:“这茶叶子太差了。”
      “这是以前剩的,臣妾瞧搁着浪费,就自己吃了。”我抽出丝绢递到他手中,他擦了嘴顺势将绢子塞进袖筒里:“朕不是命人送了贡茶过来给你尝尝么?”
      我低头窃笑,却装作无视道:“贡茶难得,若是臣妾说好,皇上定要再命人送来了,到时各宫妃嫔能尝到的就少了。这岂不是折了臣妾的福分?”
      他细细凝视半晌,嘴角忽地上扬,甚是无奈道:“朕明白了。行,明日里让梁九功给各宫送去一两贡茶。”
      “多谢皇上怜恤。”我行过礼,合上茶盖:“前几日同皇上说的《俞伯牙摔琴谢知音》之事,不知皇上可否记得?”
      他点头,醇厚的声音赞道:“‘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朕为这两句甚感难过,上次你不是说要给朕唱个类似的故事么?”
      “唱是唱,不过臣妾近几日练习倒了嗓子。为了不扫皇上雅兴,臣妾请了安嫔姐姐助力。”我装作不见他的拧眉,叫了一声“行露”,行露得了令,前去请了安嫔过来。
      紫歌一身穿戴俱是第一次被临幸时的穿戴:藕荷色的素长褂,珊瑚色莲花的白色龙华,倭堕髻配愁眉。
      皇帝侧头端视我时,琵琶声已凄凄惨惨地撩起,我退至他身后,轻声解说道:“季子是春秋时期吴国贵族,一日他携带宝剑出使晋国;路过徐国时,徐君看到他的宝剑,虽未开口,但却表现出十分喜爱的样子。季子因为赶着出使,没有把宝剑献给徐君,可在心里暗自答应了。但他出使回来时,徐君已经去世,于是他把宝剑挂在徐君目前的树上而去。徐国人称许季子的行为,便编了这首歌来赞美他的守信重情。①”
      语音刚逝,紫歌亦用其蓄势半年之声缓缓唱道——
      春秋之际,辈出节士。
      延陵季子,守信重义。
      许诺于心,永不忘故。
      千金之剑,长挂丘墓。
      ①出自汉代刘向的《新序节士》所载

      “安嫔失宠之事我倒没问过她,不过想来她刚复宠没多久就发生此事,应该也同怡贵妃有些牵连吧。”我紧握拳头,长叹道:“还是这些日子过得舒坦了,锋芒太露。”
      “皇上已经很体恤小姐了,小姐怕得罪人,皇上便每个宫里都赏赐一两贡茶。”
      我涩笑一刹,摸摸疏影挂了稻草的鬓角:“可之后不是又命人多拿了三两来么?”
      “皇上确实对小主很好了。”行露惋惜道:“可惜这次皇帝巡边,后宫归怡贵妃掌管,怕是生机渺茫。”
      行露一语成谶,连过堂都不用,倚书房一干人等直接被赏赐白绫,死得极是仓促。我回想爹的死,终于释然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死于莫名其妙的斗争。我比爹强些,至少知道自己为什么死。
      随行的侍卫争分夺秒,怕人挂上去又掉下来,麻溜儿系了三个死结。脖子套进去的瞬间,心静如水。囚窗外的蝉鸣像极刚入宫的那天,撕心裂肺地拖着声音。
      “嬷嬷!”行露突然呼喊起来,声音甚为激动。我睁开眼,只见牢笼外立了以为精神矍铄的老妇人,瞧上去应是七十有余了。
      行露叫她嬷嬷,所有人也毕恭毕敬地躬身称之为“苏茉嬷嬷”。
      “奉太皇太后懿旨:万琉氏毒害皇帝一事,关系甚大。且待皇帝巡边回京后,由皇帝亲自审理再行定夺。在此期间,慎刑司应严格按照大清律法行事,不得滥用私刑;违令者视为亵渎龙威,其罪当诛。”
      我向苏茉嬷嬷投去感激一笑,微微欠身打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恭。她会心报之一眄,由卷蘋搀着离开。
      虽是一时半会儿不用死,可疏影经历过一死还是有些担忧,直问万一皇帝回来了,小安子还是一口咬定,怎么办?
      我扯下梁上的白绫,交错叠折,打成一朵绢花,笑道:“你忘了我同你说的‘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么?你现在不必担心了,过不了几日咱们就会被放出去的。你若不信,就耐心静候两日。”

      只等了一日,怡贵妃已亲自来慎刑司接人了。踏出牢笼的一刹那,阳光直剌剌地刺得人双目都睁不开。
      拖着小安子尸体的板车同我们一齐出的慎刑司,只不过一个送去偏门随意葬了,一个返回景阳宫。鲜血浸透了他身上盖住的草席,一层薄席也算是棺木了。
      怡贵妃不住地解释着她“误判”的原因,无非也就是为皇帝着想,听信小人之言等等等等的借口。
      活人不停地说着谎,死人却连话都说不出口了。我叮嘱小全子回宫后收拾一下小安子的东西,至少也给他换套干净衣裳再走。借口身体不适,在千婴门前便同她一前一后拉开了距离。
      回到景阳宫,前殿里已端坐了三人。
      玉桐先向我跑来,一摸到我的手臂,便泪如雨下:“人瘦了。”
      紫歌伺候着僖嫔——僖嫔自从皇后走后,大病一场,性情也有些变了。
      “好了,总算是把你救回来了。”紫歌亲自遣散了下人,将景阳殿前后门都关上了。
      我不无遗憾道:“只可惜小安子死了。”
      “你叫他们来通知我时,我就奇怪了;后来安嫔同通嫔两人晚上来长春宫找我说你被怡贵妃带走了,我觉察着不对。等到第二天我去找怡贵妃问及此事,她却说你谋害皇帝,连探监都不许。我想此事重大,皇帝巡边在外,我地位又不及贵妃,要想找人镇住怡贵妃就只能靠太皇太后了。”僖嫔喘了口气,继续道:“幸亏太皇太后肯插手,否则你小命不保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先道了谢,随后将事情发生的始末一字不落地告诉她们。
      “原来是这样。”僖嫔点点头,轻哼了一哼,说道:“不杀小安子,难道等到皇上回宫治她的罪么?她佟丽怡没那么傻。现在小安子一死,死无对证,这事儿只能这样不了了之了。”
      玉桐赞同道:“那你只能咬牙,吃了这个哑巴亏。幸亏韩太医发现得早,你也没吃多少毒药,没什么大碍。”
      “这些倒也没什么,不过看着小安子的尸首从我眼前拖开的时候,还是难受。他虽是死有余辜,可到底也伺候了我这些日子。这件事让我觉得有些心累而已。”
      僖嫔冷笑道:“你好歹也算承宠了,怎么还那么纯真;若是哪天皇上临幸了你,或是你诞下了皇子,那时候才有得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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