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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起
      在故事开始之前,我有些话必须要说。
      我是个心理医生,虽然目前只接过一个病例而且我还不得已放弃了这个病例,因为我跟自己的病人搞上了……但是我还是一个称职的心理医生,在学校里,也曾经有很多漂亮可爱的学妹们或者是威武霸气的学姐们凑上来给我递情书的,想当年我也是有过这样如花年华的啊!
      可是现在呢……我只有一个牛X哄哄的病人。
      说起他的名字啊,你们这些三次元的人类是不会知道的,但是在我们的世界,他大概也算是个翻手云覆手雨的商业大亨吧,要论牛X哄哄的资本,他当真是有的……(我就是这里不爽啊明明他只是个受而已!
      其实对于我来说在诊所里随便逛逛,回家以后有如花美眷,大概算是挺好的生活了,可是我实在!受不了他无时不刻带着公文来跟我约会了!虽然说男人认真的时候魅力指数要上升一大截,可是我宁愿用我一生来换一个没那么有魅力的我家大王啊!
      唔,我就是这样一个悲催攻,前两天我算命才知道,原来我的命运是天注定的。
      因为我叫宫催北,不是催鞭向北,而是悲催攻倒过来读。
      我觉得可能是我上辈子欺负他欺负得狠了,所以他这辈子特地来欺负我的。
      我上辈子一定是个什么大军阀,他一定是被我蹂躏得泪光闪闪的小戏子,这样才能挽回我高大威武的形象。
      ……其实我一点也不高大威武(╯°□°)╯︵┻━┻
      但我至少比他高一个头啊!凭什么我被他欺负得泪光闪闪啊!我要反抗啊!我一定要反抗!……可是我不敢(╥﹏╥)他一定会瞪我的……
      我本来可以左拥萝莉右抱御姐的,可是我现在只有一只牛X受。
      妈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嘘,他来了。

      宾馆的布局很好,进了门就是床,走过床就是浴室,里面只有马桶和一个花洒。
      床的旁边有个小桌子,我盘腿坐在床上,盯着门思考人生哲学。
      门响了两下,很自觉地开了,南柯走进来,轻描淡写地看了我一眼,坐到椅子上拿出了几张纸,戴上了眼镜。
      我跳下床从包里拿出茶叶,倒在水杯里给他添上热水,南柯抬抬下巴,我就把水放在他旁边,自己窝回床上,从侧面偷看他。
      南柯本身就是个很好看的人,他一点也不娘气,眼睛也很有神,瞪起人来很可怕,他的脾气并不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怕他,这么长时间下来,我几乎要忘记他其实是满温柔一个。
      他姓南,我叫北,所以我以为我们本该南辕北辙。
      ……就是没想到老子现在给他端茶送水!
      我傻了吧唧地看了他很久,终于忍不住伸手扒拉他:“南柯,咱上床吧!”
      南柯白我一眼,看起来有点忍无可忍:“你说话文雅点行不行?”
      我委屈地缩回角落里,这回改盯着表,秒针一圈,又一圈,直到眼皮泛沉,我开始发动技能,总之就是唠叨个没完:“南柯,我昨天去天齤安门来着,你说这偶尔去一趟吧,感觉还挺好,就是老觉着有人在哭,忒烦。”
      南柯不为所动,沉静地点一点头:“嗯,挺好。”
      我也不知道他听我说话没有,就接着说:“南柯,我前儿遇上我发小儿,他现在比我还高,见天喝牛奶了吧……”
      南柯微微一笑,“你也可以的。”
      我激动地握住床单:“宝贝儿,真的咩!”
      南柯终于扭头过来,皱了皱眉毛:“你说什么?”没等我心碎,他端起茶杯喝了口,又把头转过去:“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好话。乖,再等会。”
      我泪流满面地缩回被子里,接着和表相面。
      三圈三圈又三圈,我睁着眼睛看,我眯着眼睛看,我终于在自己都没发现的情况下,睡着了。
      每一个心理医生背后都有一个心理医生,我也病得不浅。
      我曾经精神敏感到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都是靠把自己打晕才睡着的,后来南柯来做我的第一个病人,他晚上没走,我居然没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感到不适应,我睡得倍儿快倍儿香,简直跟吃了金坷拉似的。
      南柯在潜意识里很拿我当药,我也乐得他一次次跑来给我当安齤眠药,结果日子一长,反倒是南柯先跟我说的。
      他说我爱你——
      我就这么丢了我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病人,但是我再也不失眠了。

      承
      民国二十五年。
      天津卫英租界的祁老爷子大寿,虽然祁老爷已经痴傻,但家里人怎么也不能让老头丢了分子,大肆张扬了一番,花重金邀请各方来士,因为祁老爷爱听京戏,便特意在家中摆一出堂会,邀请了当时天津卫最有名的戏子,黄粱梦。
      谁也不知道黄粱梦的本名是什么,只知道听他一出戏,不过几天几夜的时间,好像连几生几世也过完了似的,可不正是一场黄粱迷梦?
      男旦,虽是流行,可毕竟不多的,能唱出这样水平的,少上加少。
      天津因为离北平很近,北平唱京戏的戏子们并不爱来这里的,可这里偏又繁华,稍是个角儿,对天津都有些不明不白的爱恨,像黄粱梦这样北平土生土长,却带了整个班子来天津常驻的,着实不多,因而在天津,黄粱梦当真是个了不得的角儿了!
      祁全作为祁家长子,是铁了心要一亲黄粱梦的芳泽了,故而堂会当天一早就坐在牡丹堂的门口,端端正正地等待着黄粱梦来,不多时,祁全瞧见一辆汽车开过来了,先下来的是个穿短衫的仆从,白白净净的,见他从车后座拿了把伞出来,打上之后,才弯腰打开车门。
      祁全就看见一只雪白的手和一点藏青色的袖子,那只手的指盖粉红粉红,然而皮肤又白得有些不可思议了,他迷迷瞪瞪地向对方问了好,那边一句有如莺啼似的回应传过来,直到看着那个背影走远了,祁全才发现自己忘了看对方的脸,连黄粱梦说了什么也不曾记得。
      祁全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黄粱梦的手给魇住了!
      他在门口又站了很久,这会是辆黑色汽车好像疯了一般窜过来,车尚未停稳,一个副官模样的人就跳了下来,同样是一只雪白的手伸了出来,只不过这回是雪白的手套,副官扶住那只手,军官步伐稳健地下车,看见祁全的时候,微微点头。
      他看起来并不太高,和周围的军人比简直有些“娇小”了,然而气势却异常剽悍的,周围的人都要矮下去一个头,才勉强心惊肉跳地站在他身边,也只有那副官还能平平缓缓地站着了。
      祁全赶忙迎上去,很是热切地握住白手套,“何司令,您来了!”
      何世安便很官方地笑了,一边把手抽出来:“祁先生,好久不见。”
      祁全在心里暗骂,他一点也不想见到何世安,可这会也不得不做出一副欣喜的样子:“哎呀,何司令好客气,家父可常念叨您呢!”
      何世安这回没搭他的茬,只伸出一只手,副官赶忙掏出个小盒子递给何世安,何世安这才看向祁全,笑得更敷衍了:“哪里,我听说祁先生将要大婚,提前送上礼品了。”
      祁全的眼神立刻定在那个小盒子上不动了,这个钻石戒指是珠宝店的镇店之宝,祁全的未婚妻自打见了以后就非常喜欢,可是店主并不打算卖,听说是死都不卖的。
      原来早上听说何世安杀了珠宝店的老板,抢走首饰的事情是真的!可祁全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瘟神把瘟疫送到自己家来了!
      祁全咬牙切齿地接下戒指,一边还要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司令,我带你进去转转?”
      何世安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摆摆带着白手套的手:“不用,不劳烦祁先生。”
      祁全强笑着目送何世安的背影进了大门儿,才啐出一口唾沫,骂道:“狗齤娘养的东西,带几个兵尾巴都他妈上天了!”
      何世安没有听见,即便听见了他也不会介意,他觉得自己有没有尾巴祁全是很清楚的,毕竟早几年祁全还摸过他屁股。
      那会何世安还不是何司令,顶多是司令手下团长的副官,跟着当时的王团长一同去歌舞厅时见到的祁少爷,祁少爷把何副官给包了。
      当天晚上,祁少爷还没来得及好好享用一下,就被告知祁老爷受了袭击,虽然命保下了,可是人傻了。祁少爷悲痛中没心情和何副官厮混,没成想几个月后,何副官变成了何司令,祁少爷差点被何司令给崩了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短短几年的时间,何司令就成了天津一霸了,但凡关心些时事的人都直到他铁血手腕,早年间的何司令倒无人问津了。
      何世安倒是没有因为祁全对他怎么样过而怀恨在心,他很感激祁全给了他这样一个动手的机会,所以这次祁老爷子生日,何世安倒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好好庆祝一下的。
      谁知道刚到花园,何世安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一看周围的环境,迎面就撞上了一团粉红的颜色。
      何世安在低头推开怀里的人的一瞬间闻到一阵极淡的胭脂味,他不禁挑起眉毛,在看清那个人的时候,何世安很礼貌地笑了:“黄老板。”
      黄粱梦歪歪脑袋,看起来一点也想不起来眼前的人是谁,何世安见他想得辛苦,便清咳一声,自我介绍:“我是何世安。”
      黄粱梦也很敷衍地笑着伸出手,“啊,何司令,您好。”
      何世安和黄粱梦握手,他注意到黄粱梦的手很软,像是没有筋骨一样,丝毫不比他的白手套黑上半点,捏在手里,像是握着一团面粉。
      黄粱梦现在是没有上妆的,眉毛弯弯的,眼睛像是片桃花瓣,眼角还有些天然的粉红,倒不像是戏子,何世安想了想,觉得黄粱梦好像一只漂亮的小鸟,虽然很美丽,但是并不娇媚。
      黄粱梦也在看何世安,觉得他身高正好,虽然穿军服,可和那些没皮没脸的兵痞一点也不像,倒是显得身材很挺拔,于是笑得就真诚了些:“何司令,散会后再聊吧,我要迟到了。”
      何世安有些迟疑地放开了手,又很不心疼了,点点头以后大跨步地向大厅走过去。
      黄粱梦很快乐地回到后台,坐在位子上上妆,拿着画眉笔转头对杜羽笑道:“师兄,你猜我刚才出去看见了谁?”
      杜羽很冷淡地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声音。
      黄粱梦也不在意,继续很快乐地说下去:“是去年包了你的那个何世安,看着真是好看呢,怪不得师兄要死去活来地跟着他。”
      杜羽似乎是在竭力忍耐,深深吸了口气才没有暴怒,过了一会,才阴阳怪气地笑:“莫非师弟也看上何司令了?真期待看见你俩相亲相爱啊。”
      黄粱梦对着镜子嘻嘻一笑,周围倒是有人自以为小声地议论起来,无非也就是黄老板好脾气,杜羽不识好歹之类。
      因而黄粱梦很庆幸不是自己亲自给杜羽下药的,不然早晚有一天会被抓住把柄,到时候从戏台子上掉下来,那滋味可不怎么好。
      何世安是早知道杜羽也要来的,他坐在第一排,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台上的人的表情。
      此时演的正是一出孝义节,说来奇怪,无论何世安再怎样欺凌他人为害一方,他对国家却是用心得很,前几日中央军招安,何世安虽说要考虑,但也已经定下了,他手下的人自然是全都支持,胆敢说半个不的,早被他一枪毙了。
      此刻侧耳细听,便是一句“夫本是炎汉家护国大将”,何世安凝神看去,出演吴国太的居然是黄粱梦,那腔调却是十足相似的,何世安看着他,他便也看向何世安。
      何世安恍然想,那双眼睛里好似有光,能让他看到这大好河山。
      虽然不愿承认,可是这山河的确是不同于以往了,任谁也能看出前狼后虎的形势,然而在黄粱梦的漂亮上,何世安好像还可以看到一个平稳安定的国家。
      过会回神,何世安才瞧见台上那团粉红粉红的颜色,原来是游龙戏凤,黄粱梦这会却是眉目妖娆,那双手也显得格外诱人,甲盖上那点鲜嫩几乎让人想要一口吞下去。
      祁全已经死死地盯着黄粱梦不放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中了毒,不能挪开视线,不然就会窒息死掉。
      但见李凤姐聘婷挪步,眼角莹润的颜色教人挪不开眼,她丢下头上娇艳的海棠,嗔怒唱道:“海棠花来海棠花,倒被军爷取笑咱。我这里将花丢地下,从今后不戴这朵海棠花!”
      何世安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很规整地想,正德帝还真是有道理,那把俊雅的风流,还真就在这朵解语花。
      堂会散后,黄粱梦还真找了找何世安,却被告知何世安已经回去了,祁全的眼神看得他很不自在,于是便闷闷不乐地回了戏班,杜羽轻微微一笑:“你还真当他跟你当真呢?你见哪个能在何司令身边儿待上三个月的?”
      黄粱梦脸上带笑,周围没有旁人的时候却毫不客气地回敬:“反正是没见师兄你待多久,小生扮得不怎么样,兔子也不怎么惹人喜欢。”
      杜羽夹枪带棒地恭维回去:“总是比不上黄老板的。”
      黄粱梦又用手支着下巴坐在窗边发呆,看起来是很赏心悦目的,好像渴望自由的小鸟儿似的,越是拘禁起来就越发美丽。
      他其实心里是呆呆的,但是周围人只看得到他眼神很忧伤,故而也没有人能发现他是怎样的呆楞。黄粱梦就这样呆呆地想,何世安——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呢?因为何世安长得很好看,所以我也是喜欢他的吧!
      何世安是真的有事,他的兵虽然听话,可万一闹起来就是大事,在堂会结束前,副官才过来报告,有个营的人在城里抢劫,因为是刚收编过来的,所以很不听话。
      何世安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车上他还在埋怨副官:“你怎么不早说?”
      副官平淡地回答:“台上的戏很好,怕扰了司令雅兴。”
      何世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半晌才吐出来,更加用力地瞪着副官,只蹦出一个字来:“呸!”
      他有些烦躁地想,副官在他身边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都让他没法干净地思考利益得失了,该是时候找个机会把副官除掉了。但是何世安扭头看看副官低垂的眼睫毛,又忍不住心软,算了,还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谁让黄粱梦的戏真是很好,连他的副官都吸引住了。——他甚至开始为副官找起借口了,越发觉得副官这样是很应该的。
      从车上下来,何世安扫了一眼街上骚乱的景象,慢条斯理地掏出枪来,对准营长就是一枪!
      街上的平民有的吓得都呆住了,何世安又风度翩翩地向他们解释:“抱歉了,是何某人管理不当,让手下人扰乱了你们的生活,有多少损失,不妨一一告诉我,在下一定会补偿上的。”
      刚收编来的士兵哪有这样听话?立刻有人拿出了枪打算干掉小白脸何司令,何世安摇摇头,缓慢地脱下白手套,依然很人模狗样地问:“冯二虎,我平时待你如何?”
      打头的冯二虎犹豫了一下,却没把枪放下:“司令,你的待遇是不差,可我们营长平日也没少给司令做什么,这一枪就没了,谁说的准哪天我们也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你枪低下了!”
      何世安装模作样地慨叹了一番,“要是我保证我绝不杀你们,待遇依照从前,你还会回来么?我很缺人手。”
      冯二虎这回犹豫的时间更长,最后,他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把枪别回腰间:“司令,让我们看到点诚意!”
      何世安很满意他的表现似的,异常和蔼地笑了:“上阵杀敌,没当官儿的,十块钱一个,当了官儿的,一百块。”
      冯二虎终于挥了挥手,显然他身后还有人要说些什么,被他一瞪,倒也闭上了嘴。
      何世安细声细气地对身后道:“没听见么?没当官儿的,十块钱一个,当了官儿的,一百块。”
      何世安带来的那些兵一个个地冲上去,在钱的刺激下,他们简直可以称得上骁勇善战了。何世安靠在车厢上,非常享受地点燃一根烟,对眼前的景象很赏心悦目。
      在一场压倒性的血战之后,何世安这才侧头对副官吩咐:“把街上收拾一下,给每家送二百块钱。”
      副官把事情传下去,又指指旁边愤怒却因为嘴里堵了袜子说不出话的冯二虎,“怎么办?”
      何世安歪着头想了想,很好看地笑了:“掐死,送到医学院去,让他们切着玩吧。”

      黄粱梦坐在何公馆的大厅里,双手放在膝盖上,笑眯眯地等着何世安回来。
      他觉得大概喜欢何世安也是很好的,又正逢很想恋爱的时候,便自作主张地来到何公馆等着了,反正他也很知道如何讨好旁人的。
      一直到天黑透,何世安才回来,黄粱梦看他依然一身军装,很是潇洒的样子,心里也很欢喜,乖巧地站了起来。
      何世安眼睛眯了眯,才在醉意中想起眼前人来:“……黄老板。”
      黄粱梦点点头,微笑道:“何司令。因为堂会前与司令约好散会后再聊的,所以就前来拜访司令了。”
      何世安略一点头,把沾染血迹的白手套丢给副官,到黄粱梦身旁坐下,“黄老板太客气了,在下粗人一个,怕是无法与黄老板进行什么大雅的交流了,要是言谈中有粗鄙之处,黄老板莫要见怪。”
      黄粱梦拧起秀气的眉头,觉得听他这样说话很麻烦,撇撇嘴:“我还是愿意与堂会前的何司令说话,那会说起话来还好懂一些,现在简直麻烦!”
      何世安被他逗乐了,借着醉酒迷迷糊糊地挑起黄粱梦的下巴,仔细端详一番,更加觉得黄粱梦卸了妆之后实在是很清秀动人,一点也不沾染胭脂俗气。“黄老板,难道不知道半夜跑到别人家中,很危险么?”
      黄粱梦故作吃惊地捂住嘴笑个不停,粉红的眼角弯起来,像两弯月牙。“那是我相信何司令不是这样的人,难道何司令其实是个登徒子?”
      何世安顿时觉得黄粱梦真是一个可以快乐地聊天的朋友。
      这样愉悦的交谈一直持续了很久,何世安看表时,居然已经半夜一点了,他很爽快地对黄粱梦说道:“唉,黄老板,是我礼数不周,居然忘了时间,不介意的话,在这儿先休息一晚上?”
      黄粱梦很天真地笑了:“我介意,到时候传出去,何司令是没关系的,我哪敢乱做事情?一天做不好就要被人抓把柄的。”
      何世安没有太挽留,只亲自把黄粱梦送回了家,临走时还趴在车窗上问:“黄老板把家都告诉我,不怕我夜袭么?”
      黄粱梦又摆出那幅天真神态来:“哦,那倒是我失策了,早知道自己走回来!”
      何世安与他相视笑了一会,又觉得这样很傻,就开车离开了。
      黄粱梦踏进小院儿,亲自给院子里的海棠浇了点水,很快活地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直到半夜,他还在想。唉,何世安真是个好人,比其他那些人都要好。
      且说何世安又开车回家,在窗边想了好一会黄粱梦活泼可爱的样子,终于觉得有些困了,上楼在两扇门之前取舍了很久,才一脚踹开副官的门,副官登时坐了起来,何世安反被吓了一跳:“你干嘛?”
      副官摇摇头又躺下了。
      何世安便掀开他的被子,自己钻进去,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黄粱梦很适合玩一玩。”
      副官声音含糊地回答:“唔。”
      何世安自讨个没趣,撇了撇嘴,终于睡着了。
      过了一个礼拜,黄粱梦进入后台,看见祁全捧着一大束花站在他的位置上,待到黄粱梦走到他身边,笑得更殷切了些:“黄老板,好啊!”
      黄粱梦很礼数地点头,瞧瞧这束花,忍不住笑起来:“祁爷,这可真不好,让您破费了。”
      祁全看见他笑,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突兀地想起初见时车里伸出的一只雪白的手,简直要勾魂了!很久以后,祁全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丢了人,又呐呐着不多说,只把花送到黄粱梦怀里,结结巴巴地问:“呃……黄、黄老板,你……你饿不饿?”
      憋了半天就说出来这么句话,祁全几乎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偷眼去看黄粱梦的脸,恰巧看到桃花瓣似的眼睛弯成月牙,淡粉的嘴唇也卷起来:“祁先生要请我吃饭么?”
      居然因此得到了和黄粱梦共进晚餐的机会,祁全又傻呆呆地站着了,眼睛里只剩下黄粱梦的脸,本身就漂亮,此刻镀了一层金,更好看得不可思议了!
      祁全手忙脚乱地替黄粱梦摆好花,结果花没摆上,自己倒摔了个跟头,黄粱梦倒仍是温柔地看着他,祁全闹了个大红脸,觉得自己丢脸极了。
      晚饭时分,祁全没弄出什么过错来,只是出了一两个小丑,他倒没觉得恼羞成怒,因为对面的人可是黄粱梦啊,那简直所有过错都可以饶恕了。
      黄粱梦唱了许久戏,又看了一晚上的戏,心情也是不错,就答应让祁全送自己回家,谁料他们刚欢欢喜喜地道别,就看见有人坐在自己家门口。
      祁全忍不住问:“那是谁?”
      黄粱梦也犯着嘀咕,干脆先赶走了祁全,在祁全依依不舍的目光下走向那个人,走近了,黄粱梦才欣喜地叫出来:“何司令!”
      本来还在门口折腾的祁全听到这三个字,立马什么也不说了,只晓得赶紧发动汽车逃之夭夭。虽说何司令没摆出要记仇的驾驶,可谁知道哪天他要想起来了呢!
      何世安缓缓站起来,这会半是埋怨半是哀怨地看了黄粱梦一眼,“腿都麻了。”
      黄粱梦噗地笑出来,也不知道这何司令是怎么练就的一身含羞带怒似喜还拒的小眼神,自己做出更加可怜的架势,声音都拔成女子的音调:“何司令要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讨厌!”
      说完两个人又开始面对面地傻笑,黄粱梦觉得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眼熟似的,上回他去找何世安,依稀也是这么个样子。
      何世安把祁全全然抛在脑后,跟着黄粱梦进了屋,屋子里没有佣人也没有动物,除了院子里的一棵海棠,好像就没有什么人气了,就连黄粱梦也像是只活泼的艳鬼似的。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手套,觉得自己大概也是像恶鬼一样吧,正好和黄粱梦凑在一块害人。
      俯仰数年,时至今日他才觉得自己像个鬼,一点人气也没有。
      黄粱梦倒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抬头问了一句:“何司令今天怎么来了?”
      何世安扭头看看四周,径直进了厨房:“学了做菜,过来给你试试。”
      黄粱梦吐吐舌头,很是娇俏可爱的样子,仿佛是邻家的小女孩似的,何世安看他这个模样,才有些回忆起黄粱梦今年也不过二十,还是个万分年轻的孩子。黄粱梦并没有说自己已经吃过了,他觉得何世安一定是知道的,“司令可别毒坏了我的嗓子,唱不了戏,就要司令养着啦!”
      何世安故作诧异地看他,一边脱下了军服的外套,“怎么,这都叫你知道了?”
      黄粱梦虽然一直是自己做饭的,但是此刻看见何世安拿着菜刀挥舞得很利落,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觉得自己也在看戏,大概就是一出很荒唐的戏码,但是何世安长得很好,脱了外套更能看出身材很漂亮,所以他也没觉得这有多可笑。
      出来的结果也是很好的,几样都是清淡的饭菜,并且卖相也不错,只有一份看起来就甜得发腻的南瓜盅,摆在何世安面前。
      何世安漫不经心地坐下,并问了一句:“平常是自己做饭?”
      黄粱梦夹了一块冬瓜,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居然很鲜美。“是啊,我只不过是个唱戏的,还能天天吃饭馆?”
      何世安便盯着黄粱梦的手,觉得这样一双雪白细腻,握起来好似没有骨头的手居然要抄锅铲,简直是个笑话!
      他们不约而同地觉得对方做饭很好笑,但是谁也没有表现出来,似乎是为了维护对方的面子似的。
      何世安看看四周,这太像一个戏子的屋子了,墙上挂着一副同光十三绝的画,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胭脂水粉,似乎是在家也要上妆唱戏,敞开的衣柜里则是一套又一套的行头,何世安想了想,没有问。
      他越发认为黄粱梦很可爱了,实在很有玩下去的必要。
      黄粱梦看见他在看自己的屋子,那目光充满探究和惊讶,感觉何司令简直像是一只有着大眼睛的小狗!不过这话他还是不敢说的,毕竟伴君如伴虎,现在的军阀头子们个个都是土皇帝,稍不顺他们的心,说不定就是一枪。“司令,您今儿可没捧我座儿?”
      何世安大度一笑,“不都是角儿靠座儿,怎么到你这反过来了?”
      黄粱梦已经做到小桌前,开了胭脂准备涂抹,旁的人,例如杜羽,上妆是从上至下的,如果时间紧迫,那就要更快,不多时就是一个英俊小生,但是黄粱梦自有一番上妆法儿,他非要半面半面地化,镜里看去,能够分得清自己究竟是谁。
      何世安现在的感受很奇妙,虽然他也玩过戏子,但都是像杜羽那样,最少也是个小生,他向来认为花旦都娘里娘气,一点都不像个男人,然而黄粱梦是不一样的,他可以把自己当作个女人,大多时候他是个男孩,天真活泼,好像什么脏东西都不会玷污他的眼睛似的。但隐约的,他又可以感受到黄粱梦也不是个善于相处的角色,只是不愿点明罢了。
      既然是要恋爱,那就好好地爱一场吧,管那么多岂不是自找苦吃!
      黄粱梦用的依然是很早的黄铜镜,他说这样更可以看出来上妆是否有纰漏,现在的西洋镜子太清晰,反而失了真。何世安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只觉得他的妆的确要比别的那些人多一些风韵,只不知道是所谓的名角儿风范还是别的罢了。
      黄粱梦抬起娇气的手,轻轻拈住一朵压鬓花,戴在鬓角,鲜红的颜色和白色的脂粉相映衬,他抬头向何世安笑了,一只纤细的手自然地摆出兰花指的姿态微微掩盖住红花,刚要开口,话语就被堵住。
      模糊的黄铜镜里,两张上了妆的脸紧紧贴在一起,过了会,何世安退开,摸摸嘴唇,笑道:“红了。”
      黄粱梦难得的有些露出羞涩模样,低垂着眼睫,只是两颊的颜色看不清晰。这样子让何世安根本无法抵抗,抓住黄粱梦的肩膀附身靠上去,这一次的亲吻有些郑重的意味,仿佛可以确定些什么似的。
      过了会儿,黄粱梦低低道:“出去吧。”
      何世安同他咬耳朵,微微地笑起来,很有几分情窦初开的纯真:“难道不是进去么?”
      黄粱梦先走了几步,听闻这话回头笑一笑,何世安感觉简直可以从他的妆容后面看到一个干净透彻的黄粱梦来。
      “司令,戏还没开场,怎么能走出将入相呢?”
      何世安并不是非常有文化的人,但是他认为随口可以脱出诗句来是很文雅的一件事,因此对诗句分外的爱惜,只是此时此刻,他居然想不出什么词来。
      院子里只有一棵海棠,还不到开花的季节,光秃秃的很难看,可是一旦让黄粱梦站在树底下,就显得风韵无穷起来,居然是连枯枝烂叶也显得妖娆。
      ——我这里将花丢地下,从今后不戴这朵海棠花!
      大概是黄粱梦性质太高,何世安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把军大衣套上,此刻是衬衫军裤的打扮,在格外冷清的院子里冻得有些发抖,他在四周看了看,也没有看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只好靠在一边。
      黄粱梦身上的行头厚重得很,倒是感觉十分温暖的,尤其是何世安在看着的时候,他觉得两个人已经在恋爱了,就全身心地投入进这场恋爱中,越看越觉得何世安非常耐看,靠在一边的样子简直是宽肩窄臀,细腰长腿。
      黄粱梦向来是这么个性子,他认为好的,就比别的所有东西都要好,所以当他一心只想唱戏的时候,来过戏班无数次的何世安一点也没有留给他印象,可是现在他看何世安顺眼了,就百般喜欢,恨不得一直和何世安呆在一起了。
      一折戏罢,黄粱梦迈着袅袅婷婷的步子也飞快地跃进何世安怀里,虽然两个人并没有很多见面,可是此刻甜蜜得好像深爱彼此似的。
      搂着黄粱梦暖洋洋的身体,何世安才觉得稍微和缓了一些,当下又夸赞起黄粱梦,真不愧是朵漂漂亮亮的解语花,可不甜甜的惹人喜欢?
      何世安看着黄粱梦黑亮亮的眼睛,好像又看到了他一直记挂着的东西似的,一时失神地低头亲了亲那两片红艳艳的嘴唇。
      天色虽然晚,可是月亮还是很明亮的,只是光线有些像苍白的颜色,黄粱梦现在像是得了什么病症似的,看所有东西都异常闪亮,尤其是看到何世安身上,更加好看,更加忍不住地想,亏得当时没把杜羽毒哑了,不然没有杜羽这个搭档,他说不定就没法在牡丹堂上看见何世安了!
      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进了屋子,何世安还是觉得有点冷,便提议喝两盅。
      听到这话,黄粱梦很快乐地站起来,何世安越发看着像一只小鸟,就那么扑闪着翅膀进了厨房,拿出了一瓶酒,黄粱梦的手已经沾了水,又抹了一把脸,立时脸上红红绿绿,十分精彩。
      何世安看着眼前的一张鬼脸,沉默了片刻,终于大笑起来,从桌上拿了丝绢,沾上水之后替他擦脸。
      何世安第一次觉得卸妆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尤其是看到桃花儿似的眼睛从乱七八糟的颜色下闪现出来的时候,他很享受这个过程,却又有些觉得这个事情不大符合他的身份,随即何世安摆摆头,反正是恋爱,管身份做什么。
      虽然看起来是很温柔的酒,可是意外入口却很辣,猛地咽了一口之后,何世安连眼角都红了,这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什么酒量的事,何况现在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刚两杯,何世安就头晕目眩了。他轻声侧头问黄粱梦:“有电话么?”
      黄粱梦总要顾及形象,因而虽然喜欢喝却没怎么喝过,现在看何世安的模样,突然觉得很好看,一时脑子晕乎乎的,也没有理睬他,只是撑着下巴瞧着,笑眯眯的。
      何世安唔了声,转头去找,终于在卧室里看见电话,起身跌跌撞撞地去拿,黄粱梦脑子一懵,不知道何世安要做什么,就跟在他后面。
      何世安拿起电话的时候还有些神志,自觉清醒地拨了号,听到副官声音的时候也自认为很清晰地说了句:“来接我。”
      副官莫名其妙地接了这一个电话,还算是能够判断出电话那头是何世安,开口问道:“您在哪?”
      大概是副官的声音太能给他安全感,何世安在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就傻笑了两声,顺着床沿坐在地上,电话也拿不住了,直愣愣地看着黄粱梦,黄粱梦也傻乎乎地看着他。
      何世安压低声音,脸上的表情却很高兴:“你来了。”
      黄粱梦点点头:“你做什么?”
      何世安像只见到主人的哈巴狗似的扑上去,蹭在黄粱梦怀里,很轻薄地摸了一把黄粱梦的脸,眯着眼笑:“不对,你是黄粱梦。”
      黄粱梦认为现在的何世安和平时的何世安很不一样,但是也很可爱,便任由他摸,很认真地回答:“对。”
      也不知道是在争执什么,何世安瞪了瞪眼睛,恶狠狠地捏了一把黄粱梦的脸:“不对!”
      黄粱梦被他捏得很疼,白皙的脸上都被捏出两道红印,本身就混沌的脑子因为这一捏更加上火,啪地拍掉何世安的手:“不对就不对好了,你捏我做什么!”
      两个人都不小了,却像两个小孩子似的,没完没了地吵架,你瞪我我瞪你地半天,何世安一把把黄粱梦抱起来扔上床,两只手撑在肩膀两侧,撅起了嘴:“不对!”
      黄粱梦这会七荤八素地笑起来,学着刚才何世安的动作,摸了把他的脸,很自然地亲了上去。
      一时火起,本来微不足道的酒精因为这点火烧得乱七八糟。

      HX已HX,不牢水表工动手。

      何世安头皮发麻地听着黄粱梦一声一声地叫司令,终于抬手按住黄粱梦的脸,有些迟疑而又温柔地笑起来:“黄粱梦。”
      黄粱梦用手抹去何世安脸上的水珠,轻轻地吻着他颤抖的嘴唇,有些快乐又有些伤悲地笑起来。“司令。”他突然叫道,“我真爱你。”
      屋里的灯影摇摇晃晃,在墙上映下一个温柔的影子。
      在喘息声都归于沉寂之后,雨水敲打窗子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何世安看着黄粱梦的脸,突然觉得很甜蜜,心里一瞬间被从未有过的感情充斥了,他摸摸黄粱梦的脸,笑骂:“起来,我去洗一下。”
      黄粱梦看着何世安的背影,嘴角翘了又翘,暗自感叹自己果真慧眼,怎么就一下子看中了何世安呢?这样可真好,以后就有人爱他了,他也有人可以爱了!
      何世安摇摇晃晃地从浴室里出来,躺上床之前还剜了黄粱梦一眼,就连这个眼神在黄粱梦看来也是万分的引人喜欢的,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才应该是更被爱的一方,他趴在何世安肩头,手指停留在何世安的脖子上,轻轻地搔了搔,又看向何世安:“司令,我爱你。”
      何世安看着他放不下来的嘴角,绷不住笑了,却要用手去揉搓黄粱梦的脸,非要看着原本美丽的脸扭曲才行,他看着黄粱梦现在一点也看不出原本有多么漂亮的脸,却极尽温柔地表白:“我也爱你。”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副官坐在窗地下,影子都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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