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蝙蝠侠同人）》露浓

2、不曾预见的子弹

　　“这封信是什么时候送到的？”
　　布鲁斯一边拆信一边这般问了一句。他的声音听上去竟然十分平静，却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他先是抽出了那两张多年前的合影，端详了片刻，然后像被什么卡住喉咙一样惨笑了一声。他随手将照片扔在地上，然后又开始阅读他的旧情人十年前写下的书信。
　　“一个星期之前，布鲁斯先生。”
　　“那是。然后你本来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一切？”
　　阿尔弗雷德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答道，“我没有打算在短期内告诉你。我想眼下的你恐怕无法妥善处理这种事情，本来是希望由我自己一个人出面解决。”
　　“你没说错，我没办法妥善处理这件事情。我完全无法应付。”布鲁斯将手中的东西全扔在了地上，就好像那些纸片烫了他的手一般。他甚至没有把所有的书信内容读完，只不过匆匆扫了几行便无法忍耐地将东西一起砸在了地上，面容里满是无法隐藏的痛恨与恐惧。
　　“布鲁斯先生！”阿尔弗雷德皱起了眉头，忙将地上的照片与信纸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在信封中。这毕竟是布鲁斯的儿子给他写的第一封信；总有一天布鲁斯会意识到这些东西有多重要，总有那一天的。
　　“我的儿子死了，阿尔弗雷德，我那十岁才出头的孩子。这种事情不可能有补救的办法，也不可能有足够的慰藉，什么也没有！除非达米安这就睁开他的眼睛走到我面前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修正这一切。尤其是你手中的这封信，这到底算什么？”他的声音从低吼一点一点演变成无法压抑的咆哮，在溶洞中回荡仿佛受伤的狼的嘶鸣，“这不是上帝的恩赐，根本就是一个充满恶意的玩笑！”
　　阿尔弗雷德没有说话。他默然看着布鲁斯呼了一口长气，然后又是转身走向那套模拟系统——那是最后一个拯救达米安的机会，尽管其实什么也不会改变。布鲁斯本已经坐下了，但突然又站起身来，复又走到阿尔弗雷德身前。他抬头又扫了一眼大屏幕上的DNA鉴定，问，“这孩子的DNA样本哪里来的？信中夹的那束头发没有发根，无法提取DNA的。”
　　“一个私家侦探，”阿尔弗雷德答道，“你可以放心，这位女士绝对谨慎，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私家侦探？你到底怎么了，阿尔弗雷德？”布鲁斯瞪了老管家一眼，几分怀疑几分恼火地问道，“你应该知道我总会去找那个孩子的。也许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但我一定会亲自处理。你为什么急着找私家侦探？”
　　阿尔弗雷德叹息着摇头，说道，“先生，如果你将小威廉的信读完，你会发现玛丽莲巴特森女士三年前便去世了，巴特森先生也不曾出面，那孩子还说自己连个固定地址都没有。”
　　仿佛被什么冻住了一般，布鲁斯愣愣地站了片刻，许久才无可奈何地问道，“于是那位私家侦探怎么说？”
　　“玛丽莲女士和她的丈夫都在三年前因为事故去世。之后巴特森先生的堂兄成了小威廉的监护人，但是这位堂兄似乎更热衷图谋巴特森夫妇的所有财产，也没有照顾好孩子。在一年里威廉三次离家出走，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资料档案，已是彻底被政府机构遗忘。这两三年里他一直独自一人流落街头，靠送报纸和收废品为生，但难得地没有陷入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仍然在努力上学读书。不过就连那位侦探女士也说了，威廉是个幸运的孩子，但谁知道这份运气又能延续多久。”
　　“砰”的一声巨响，是布鲁斯的拳头砸在了一旁的仪器上。闪亮的金属表面被他一拳砸出了浅浅的凹痕，他的指节也红了一片。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问道，“现在几点？”
　　“就快十点三十了，布鲁斯先生。”
　　“那你先去睡一觉，”布鲁斯说，语气干脆不容拒绝，“等我巡逻回来你与我一同去福西特城走一趟。”
　　他居然又想起来了巡逻，阿尔弗雷德在心底叹了一声。
　　凌晨三点的高速公路空得渗人，一百五十多英里的距离不足两个钟头的事情。当他们终于绕进福西特城的内城区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按照私家侦探提供的单子，他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盘查过去。虽然没有找到那个叫做威廉的孩子，但是有两三处显然是有人呆过——比如说在一个废弃的地铁站里他们找到了一双男孩子的球鞋，两条牛仔裤，还有几件一模一样的红色长袖衫，用塑料纸包了一个大包藏在角落里，但是这些衣物的主人却不见踪影。单子上的最后一处地址是一个已经被市政府封查的三层公寓。布鲁斯将他的兰博基尼停在破公寓的门口，随手扯掉市政府的封条，然后面不改色地大踏步走进了这天知道会不会马上塌下来的公寓里。
　　公寓楼里一片狼藉，全是破旧的家具和垃圾，活着的东西只有耗子和蟑螂。三楼的一个房间里摆着床垫，上面铺着的床单似乎还算干净。床上还放着一个小书包，边上还有一个水壶。房间地上散落着的纸张上显然是小学生的功课。布鲁斯走进房间。他对着床垫皱了皱眉，然后径自推开床垫，用鞋尖轻踏床垫下的地板。果然有一处声音听着不对；他蹲下身，从地板下面的暗格里掏出两本相册来。
　　一旁的阿尔弗雷德几乎就要露出一个微笑来。他在想，果然是父子啊。
　　布鲁斯随手翻开一本相册，发现里面全是家庭相片：那个早就被他忘记的旧情人，旧情人的丈夫，还有那个小小的一团稚气的男孩子，在一起欢笑。这三人无疑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但是那照片中是他布鲁斯韦恩的孩子啊，有他的乌黑头发碧蓝眼睛，但看在他眼里却仍然是陌生人无疑。
　　布鲁斯瞪着照片发呆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开始翻阅另一本相册，却忍不住挑起了眉毛。这一整本相册里贴的全是剪报，已经差不多将这一百页的相册填满了。绝大多数剪报的内容都是福西特城和周边地区（包括让人无奈的底特律）的犯罪事件，其他都是地区公众人物的内容，有关于区公诉员和最高法官的介绍，也有不少福西特城的超级英雄神奇队长的报道。“果然是父子”这个想法这一刻却让阿尔弗雷德觉得笑不出来了，胸中只是越来越沉重。这孩子才十岁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般执着于调查犯罪事件？难道韦恩家族的人都躲不过这般诅咒么？
　　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愤怒地喊道，“那是我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窗户蹦了进来。孩子脚刚触地还未完全站稳，却像头小牛犊一般直冲了过来，手肘撞向布鲁斯的腹部。布鲁斯一侧身就让过了；他将相册放在地上，还有时间一把抓住了孩子的手臂。男孩一脚踹向他的膝盖，却被他用鞋子挡住了。
　　“够了！”布鲁斯弯下腰，严肃地盯着男孩的眼睛。他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的，但是直视着男孩一半害怕一半不满的面庞，他突然觉得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他面前的这个孩子看上去和达米安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比带了一半中东血统的达米安白了两个色调，还要再瘦弱一些，但是那双幽幽带火的蓝眼睛，那个小小的翘鼻子，还有布鲁斯自己的下巴——如果这个孩子站在达米安身边，无疑所有人都能一眼认出他们是兄弟。上帝，这个想法生生将他的心劈成了两半。
　　“达米安，”布鲁斯忍不住唤了一声。
　　男孩终于定住了，迟疑地看着面前的人。布鲁斯僵硬的姿势和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太多痛苦，让这小小少年一下就忘记了害怕和怒火。他的小手握住了布鲁斯的手臂，仿佛想要安慰布鲁斯一般。
　　“先生，厄，我不是达米安，”男孩小声说道，“你是在找一个叫做达米安的小孩么？我没有听说这附近有一个叫达米安的人。哦不过如果你要找的不是小孩也许会有。但无论如何请不要担心，你会找到他的。我可以帮你一起四下问问；这周围的人我大多数都认识的，我们一定能问到些信息的。”
　　布鲁斯觉得他无法呼吸。他只能定定地站在那里，从头打脚都被彻底冻住了。他应该说什么？他怎么可能对面前的孩子说明一切？只怕还未开始就要崩溃。他几乎想哭，又或者仰天长啸，最好甚至能狠狠一拳砸在什么地方，但是他用尽了力气也只能使自己站在那里而已，仿佛一尊雕像。
　　不过十岁的威廉巴特森又凑近了一步，小手牢牢地握住他的手臂。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望向布鲁斯，里面闪烁着坦然而执着的关怀。天，这种表情真不适合黑暗骑士的儿子。那些在布鲁斯身边长大的男孩，他只见过迪克曾用这种毫不动摇的纯真而温暖的眼神望向他。迪克从一对更高尚的夫妇那里继承了他的蓝眼睛，想来眼前这个孩子也是如此。
　　“没事的先生，我一定会努力帮你，”小男孩坚定地说道，“我们一定会找到达米安的。我知道这块地区名声不好，但是其实这里的人们都非常热心，也愿意帮助别人。我们一起行动，会找到达米安的，先生，我们一定会的！”
　　振作一点。
　　布鲁斯在心底将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过去。他是来这里拯救这个孩子的，他的亲生儿子。无论内心怎样挣扎，他总不能耽误了正事，让这孩子继续在这危险肮脏的内城区独自流浪。他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了！布鲁斯深吸了一口气，就仿佛在最危险的激斗中那样，逼着自己忘记所有身心上的痛苦。
　　“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威廉，”布鲁斯说，“我们回家去。”
　　男孩立马放开了布鲁斯的手臂，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连退了好几步，背抵在墙上。“回家？你说什么呢，”小小少年警觉地应道，“我就住在这里。”
　　“市政府查封了这栋公寓显然是有原因的。你不能留在这里。”布鲁斯的话说得简短干瘪，毫无感情色彩，实在是因为他没有力气再多做争辩。他只想尽快带着孩子离开。
　　“你，你是市政府的工作人员么？建筑服务部门的？”男孩咬着下唇，好半天才憋屈地说，“对不起，我以为没人在意的，毕竟这些日子根本没人来这栋房子里；我想我就在这里睡觉也不会有人知道。好吧，那我走就是了。我，我应该能找到别的地方。请给我几分钟，我得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看着小男孩将自己不多的财产一起塞进了书包里——相册，纸笔，甚至还有那床被单。最后男孩背上书包，提起一旁的水壶，然后转头望向布鲁斯。“厄，我们这就走么？”他不确定地问道。
　　下楼的路上小男孩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子，阿尔弗雷德看着孩子，而布鲁斯却只能目不斜视地望向前方。他就觉得无法直视那个小男孩，尽管那是他的儿子。他们看上去倒是有些滑稽：两个优雅得体的上层精英，带着一个又瘦又小衣衫褴褛的孤儿，狄更斯笔下也不过如此。这才刚推开公寓楼的门，布鲁斯就看见乌漆漆的枪口直指着他们，距离是不多不少最危险的十来尺。
　　这倒也是，停了一辆兰博基尼在内城区最混乱的地方，还能怎样？
　　布鲁斯迟疑了半拍。没有带上面具的他总是比蝙蝠侠慢了半拍，脑海里总是会掠过“现在能否出手会不会暴露身份”的想法。半拍之后他像只扑猎的鹰一样掠过，一下就撞飞了歹徒手中的枪，连带着歹徒整个人都飞了出去。但他似乎终究还是慢了半拍。无论怎么说他和歹徒之间还有十来尺的距离，于是在歹徒飞出去的时候他听见枪声响起。
　　更没有预料到的，他听见一个孩子声音喊道，“沙……啊！”
　　布鲁斯将剩下两个歹徒踢到，然后猛地转回身去。这才不过两秒钟，他不过花了两秒钟，老天在上，这要命的两秒钟里什么都不应该发生。
　　但是他却看见阿尔弗雷德跪在地上，手里抱着那个小男孩，外衣已经染上了血迹。
　　阿尔弗雷德像日光下的猫头鹰一般眨了许久眼睛，半晌颤声说道，“他把我推开了。那颗子弹大约会打中我，但是这孩子把我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