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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合时宜的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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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米安死后的第三天,阿尔弗雷德从一堆连他自己都懒得过目的垃圾邮件中挑出了一封看上去很是奇怪的信。那是一个很大的马尼拉纸文件封,信封上的笔迹显然来自一个孩子,虽然整齐但并不好看。寄出地址是福西特城的一个邮局信箱。阿尔弗雷德皱了皱眉眉,最终还是决定拆开来看一看;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先将信封过了一通微波浴杀死有可能附带的所有微生物,然后用X射线确定信封内没有陷阱和炸药,一切程序走完,他这才拆开了信封。信封里面还有一个普通大小、塞得厚厚的信封,看上去相当古老,纸张发黄,上面的笔迹显然不是出自那个孩子。除了这附带的信,信封里还有两张一般古老的照片和一张较新的信纸。照片上一个非常年轻的布鲁斯韦恩和一个蓝眼睛的漂亮女子拥在一处,身后是美丽而神秘的雪山草原。这地方看上去不像北美或者欧洲,难道是喜马拉雅山脉一代?阿尔弗雷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他大约猜到这封信的方向。他抽出那张较新的信纸开始阅读。纸上孩子的稚嫩的笔迹写道:
“尊敬的韦恩先生: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知道这封信也许看上去很奇怪,但是这件事很重要,所以我希望您能听我说完。
我想您大概认识我妈妈。她叫玛丽莲巴特森,不过结婚前她姓沃德伟。看这照片的样子,她和您曾经是好朋友吧。
我妈妈三年前去世了,不过我最近才找到了她的这些东西。除了一些旧书、笔记、照片什么的,我还找到了一封写给您的信。
我不记得听妈妈提起过您,先生,但是也许我年纪太小已经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你们还是不是朋友,还是发生了什么矛盾,不过我希望不是。我妈妈永远不会回来了,所以我总是希望她以前的朋友们会记得她的好。我把她写给您的信寄了过去,妈妈应该也会希望这封信能交到您手中的吧,不然也不会留下这封信。我还附加了两张照片。其实还有更多妈妈和您的合影,但是我想要多留一点妈妈的照片,希望您不会介意。
谢谢您,先生,祝有愉快的一天。
您最忠诚的
威廉约瑟夫巴特森
PS: 我想您大概不会想回信,不过无论如何,请不要回信;怕是寄不到我手中。我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地址,不好意思。”
阿尔弗雷德眨了眨眼睛;这和他的预期多多少少有些不同。这个叫做威廉巴特森的孩子语气这般纯真无邪,却又带着一份神奇的理智与独立,倒叫人不由赞赏。他又仔细审查一番那两张泛黄的旧照片,想要读懂照片上年轻的布鲁斯韦恩的表情。布鲁斯的旧情人的这封年代久远的信中究竟会写些什么?或许他还是应该让布鲁斯自己处理?可是如果哪怕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他所担心的事情就写在信中,等待布鲁斯处理怕不是个好办法。毕竟刚刚失去达米安的布鲁斯还未走出过蝙蝠洞,而眼前这事件里有一个失去母亲,还没有固定地址的孩子。阿尔弗雷德静坐了许久,最终还是弹了一口气,拆开了来自威廉巴特森的母亲的信。
旧年信封方才打开,这便掉出来一个小小的塑料胶袋,里面是一络乌黑的头发。阿尔弗雷德疲倦地抚了抚脸。上帝啊,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旧情人的信从礼貌但已无热情的客气话开始,然后也没加什么铺垫就很干脆地说到布鲁斯有一个儿子——一个并不需要他的儿子。这封信并不长,冷静却真诚,还无比坚决。
“我并不会说我们曾经拥有过的什么也不算,布鲁斯,那对我们都不公平。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孤独,很需要彼此。哪能不孤独呢?毕竟我们是两个身处尼泊尔的白人。我作为一个研究人员无可避免地被我的研究对象的艰难困苦所伤,而你,明明富可敌国却四处飘零,谁知道是背负了什么十字架。我曾经是挺喜欢你的,也希望你也喜欢过我,但是我们没想过一起抚养一个孩子,现在也不行。哪怕这封信最终还是送到了你的手上,我们也不会一起抚养这个孩子。
我的丈夫希望我寄出这封信,他说一个人有权利认识自己的孩子。我的丈夫是个正直的人,但我不知道我最终能不能寄出这封信。虽然你没对我说过很多东西,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布鲁斯,你是个渴望家庭温暖的人。我知道你希望能拥有一些人,能让你尽情地付出并且弥补一切遗憾。一个亲生孩子会是最好的选择,是吧?几乎是一种必然。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说不。我不想你出现在我和我的孩子的生活中。你的执着曾经时不时吓着我,但其实我也不是针对你。我现在的生活是如此得平和完美,我的孩子也拥有最爱他的父母,我真心不想搅乱这一切。我也无法和你争这个问题,我知道你的财富能买来什么样的律师。
于是这封信估计还是寄不出去。
不过万一还是寄出去了的话……孩子的名字叫做威廉约瑟夫巴特森,生日是2001年,一月二十四日,他已经六个月了,十分健康。我在信中夹了他的头发。不,你不能用这些头发做DNA坚定;这是直接剪下来的,不带发根。如果你不相信,那再好不过,请不要再联系我。”
阿尔弗雷德放下手中十年老的书信,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这个失调的家族中永远平静可靠的基石,居然也会有颤抖的那一刻。这一切都太夸张了。布鲁斯根本不可能现在来处理这样一件事,如今达米安死后还不过三天,哪怕再过几个月甚至几年恐怕也不行。他甚至觉得恐怕自己也无法处理这样一件事,毕竟他也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
年老的管家站了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慢慢地喝空。
如果这封古老的信以任何一种别的方式浮出水面,阿尔弗雷德多半会短暂地忘了这件事。他会给布鲁斯还有自己足够的事情,等到伤口愈合才来处理这件事情。但是如今这封信却是自带警铃。那个叫做威廉的孩子失去母亲已经三年了,为什么如今才拿到母亲的遗物?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孩子的父亲呢(或者应该说继父)?为什么没有一个大人出面?更重要的是,这孩子为什么没有固定地址?这些细节中已经能大致看出答案——难处的托养家庭,被虐待,被政府系统忘却,那一切生活中并不少见的悲剧故事。
恐怕真得不容他等下去。
喝完第二杯白兰地后,阿尔弗雷德从抽屉里摸出了一张列满私人侦探的名单。这些都是行业中的翘楚,带着无懈可击的推荐被记到了他的名单上。蝙蝠侠的管家及助手并不需要私家侦探,但是布鲁斯韦恩的管家偶尔却也需要这样的帮助——比如现在。他花了整个晚上挑出一份最完美的履历表并且将相中的私家侦探的一切信息都过了一遍,这才打电话过去预约会面时间。
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阿尔弗雷德的语气绝对得平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他省略了一切可以省略的细节,但是他既然要求侦探调查一个十岁的半大孩子,最关键的几点总是放在了桌上。当私家侦探,一位以严肃细致闻名的李女士,听完阿尔弗雷德的故事后,她点了点头。
“听上去是一个简单直接的案子,我明天就去福西特城,”李女士说,“我知道这件事情需要绝对的保密;请您放心。一周之后我会给您回复。”
不多不少一个星期后,精确到分钟,阿尔弗雷德又坐到了李女士的办公室中。
“威廉约瑟夫巴特森,父亲是考古学家C.C.巴特森,母亲为政治学教授玛丽莲巴特森,原姓沃德伟,两人皆在密西根大学任教。这孩子七岁的时候父母在埃及的一场事故中去世,之后他和他唯一的亲人,巴特森先生的堂兄,一起住了一段时间。短短不到一年,他有三起离家出走的案例,然后他就从所有档案中消失了,看来是被系统彻底遗忘。我需要提一下,巴特森一家曾有一个还算富足的储存账户,但是没有设定任何事故风险的托管和继承人;如今他们所有的财富都已经被巴特森先生的堂兄洗劫一空。
我跟了这孩子五天。他流落街道,一般都在废弃的建筑和地铁站里过夜,平时送报和收集废品养活自己。他还去学校,虽然缺席的次数有些多。他看上去还算健康,除了可能有些营养不良。这里我收集了他过夜的几个地方的地址,还有他在当地各个政府机构的档案,虽然内容并不多。我还假借公共卫生工作人员的名义收集了他的血液样本,如果你需要的话。”
阿尔弗雷德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一众资料,评道,“您确实非常有效率,李女士。”
李女士一挥手,说,“就像我接下案子时说得那样,潘尼沃斯先生,这件事本来也非常直接了当。”她难得地迟疑了片刻,然后又是开口道,“先生,有一句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阿尔弗雷德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这个威廉是个很特别的孩子,”李女士推了推眼镜,“虽然日子简单,但是他十分热情善良,又有正义心。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孤零零独自一人流浪在都市的贫民区,却神奇地躲开了一切阴暗面,尽管你也知道,福西特城本身虽然不算太混乱,但究竟紧挨着全国治安最差的底特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这无疑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如果是我,我不会考验我的运气来观望他能坚持多久。”
于是那天晚上阿尔弗雷德来到蝙蝠洞中。他本想将布鲁斯劝出来,让他去好好休息,也顺便可以在不被布鲁斯发现的前提下开始DNA鉴定。布鲁斯在电脑前已经坐了整整三天三夜,一直在和虚拟场景奋斗。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到达米安死去的那一刻,想要找到一个拯救爱子的办法,而这三天里他只是不停地失败,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的亲生孩子死在他面前。就想阿尔弗雷德想的那样,布鲁斯又一次无视他的恳求。老管家叹了口气,在布鲁斯身边的小桌上摆了一壶新茶和一碟小吃,然后独自一人来到堆着各种仪器的一角。
DNA鉴定本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但是等待和计划却反而难熬。阿尔弗雷德静坐在蝙蝠洞的角落里,默然看着嗡嗡作响的仪器,思绪却是越来越乱。如果这个叫做威廉巴特森的孤儿不是布鲁斯的孩子,那或许事情会简单些,但是看那封信中言语,只怕终究不会那么简单。但看那封信,玛丽莲巴特森女士似乎是一个非常诚实直接的人,也并不贪图布鲁斯的财富;她既然将事情写了下来却又终究不肯寄出那封信,想来心中并没有谎话。那以后又要如何?他总可不能让布鲁斯的儿子继续流落街头,但是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再带一个孩子回到韦恩庄园?别说布鲁斯,对他自己而言那也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陷入沉思的阿尔弗雷德甚至没有注意到布鲁斯终于短暂地离开了虚拟世界,正站在他的面前。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老管家站了起来,在呼气的一瞬间收拢思绪,然后用一如既往的声音说道,“看来你终于决定活过来片刻,布鲁斯先生。”
“我不打算饿死自己,”布鲁斯生硬地驳了一句,然后眉头又是皱了起来,“你到底在干什么?这难道是……DNA鉴定?干什么的?”
就在那一刻他们离那个人身后的机器发出了“叮”的一声响,宣告分析完毕。鉴定结果报表自动生成在屏幕上卷过。阿尔弗雷德飞快地瞥了屏幕一眼,就看见最后一行:综合亲子系数=730,310;亲子概率:99.999%。老管家合上双眼,无声地叹息。
“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开口,声音滑落至蝙蝠侠固有的低吼,双眼亮得骇人仿佛烧起来了一般,“阿尔弗雷德,这是一个亲子鉴定,还有我知道左边那列等位基因系数是我的数据。你到底在干什么?告诉我!”
老管家摇了摇头,低声应道,“我最近收到一封信,布鲁斯先生,十年前写成的一封信,但是直到最近才送到韦恩庄园。写信的是一位女士,名叫玛丽莲巴特森,原名沃德伟。她在信中提到了她的儿子,一个出生于2001年一月二十四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