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荒十里》落瑾下时

6、第一章

　　（6）
　　破败的庙宇之中。
　　一个小乞丐正数着怀里的银子，那精致的绣花钱袋被他随意弃在一边。
　　背后有人缓缓走来，他也不曾注意。
　　直到头顶罩了一片阴影，他慌忙将银子抱进怀中，转头看向来人，瞬间惨白了脸色。
　　暗牧笑着看他，缓缓蹲下身子，与小乞丐平视，抬起一手慢慢抚上小乞丐的头，小乞丐腿脚发软，竟失去了逃走的力气，满心的恐惧令他不住的颤抖，男人伸向他的手也仿佛成了夺命的利器。
　　“银子，好看吗？”暗牧温声问他。
　　小乞丐颤栗着，点点头。
　　“够用么？”他又问。
　　小乞丐向后一仰，右手蓦地抓起地上一块石头朝男人掷去，却倏然顿在空中，再动不了分毫，那脏污的面上，缓缓流下一道血流。
　　惊愕的表情静止在面上，身子如布袋一般向后一倒，重重的跌落。
　　如花的生命。
　　片刻凋落。
　　石块仍紧握在手中，头颅已经歪在一边，睁着黑白分明的双目，至死也不敢相信，那个虽满脸络腮胡子，却总是温言说话的男人，竟瞬间击碎他的天灵盖，扭了他的脖颈，结束了他的命。
　　“嘿嘿。”男人蹲在他的尸体前，手指在他瘦弱的脖颈上反复揉捏，“你是不是很想问我，为什么救了你又要杀你？杀你，为什么刚刚又要救你？嘿嘿嘿，我告诉你啊，那是因为师父会生气啊，我每次都舍不得杀人，总是偷偷放走了那些人，可是他们啊，像你一样，毁掉了我的一番苦心，害的我被师父打……”那音调缓缓拔高，他忽然又哭又笑，一脸癫狂。
　　“我啊，其实好怕痛，师父拿针扎我，让我不得动弹，用指甲嵌入我的皮肤，将我的皮一点一点撕下来，还用长钉打进我的骨头，将那滚烫的水浇在钉上，我拼命求饶他都不肯听，他说我受的苦都是你们给我的，因为我舍不得下手杀你们，舍不得从你们身上取下师父要的药材，所以，他只好教我体会你们所受的，你们说，我该不该呢？”
　　暗牧弯下腰，几乎趴在那小乞丐的尸体上，埋下脸，癫狂的痛哭着：“我好痛好痛，真的好痛，救我，救救我……”
　　我只是想，哪怕有那样一只手，护我周全，保我温暖，让我不受颠沛流离之苦，让我不受剥皮抽骨之痛，哪怕啊……
　　他颤抖着，扣紧指尖，缓缓的，将那人头扭下来。血花四溅，迷蒙了他的眼。
　　哪怕啊，就这么因为握不到拯救的手，孤独的，沉入……
　　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