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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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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是花谷终年花开不败,却少一分纯阳落雪,葬一世繁华。
说这话的人定然不是吕氏门生,凌霄峰顶终年积雪不化,出行已然不便,若碰上那落雪时分更是可怜。每这时我就想起西湖湖畔小黄鸡那一圈毛领子,恨不得从上面拔几根毛下来。你说西湖那么暖和的地方,也只有黄鸡山庄峰顶上有那么点雪,还要珍而重之的保护起来不让踩不让碰深怕化了脏了的,也只有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才用得着披着裘皮摇着羽扇,装什么世家风范。
我有些幽怨地望着窗外的一场小雪,雪不大不足以封路,这就意味着今日又得是去冒雪去挖那劳什子冰魂。我总觉得那些冰魂与其说是前辈的灵魄更有可能是历代纯阳弟子的冤魂。身为一名道长,可以飞不高,却不能学那皮厚血多的天策下了马就是副狗爬式的轻功姿势,不会轻功空中也要作出凌空御风羽化登仙的架势。天雪路滑这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却害惨了那些初入门派的小弟子们,一不留神可不就羽化登仙了么。不是摔山崖摔死的鬼才把冰魂留在那犄角旮旯的角落里,领的一代又一代初入门的小道长们被那九曲十八弯虐了一遍又一遍,沉淀了满满一山的冰魂,煞是好看。
这些话,我只与简华说过。许是万花谷的花太明艳生生将花谷的美人都压下去,花谷里出来的人都带一点清丽墨色,却又偏生要在那墨色中晕出点绛紫,简而言之就是和道长一个属性,闷骚。不过简华却是个例外,简华一双桃花眼,天生带笑。虽说总作出一副妙手仁心悬壶济世的样子,眯起眼时眼里汪起一湖春水却总能让人酥到骨子里去,他那骚绝对是明骚。不过熟了之后我也就明白,他那笑看着是温柔,一般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鄙夷。简华曾说,我身上若是有什么气质能称的上像道长的便只有使剑一项了。不过他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我的剑术架势上倒是得了纯阳宫的真传,实质上嘛充其量也只能镇你一脸日月山河。
话说回来,这两日是简华上山的日子,做完早课后便可以去找他。想到简华,我的步子也不觉轻快了几分,心里也有些飘飘然的。这样说,并非我对简华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他那一手温酒绝技实在让人嘴馋。我与他相交多年,也明白他那人外表温和,却绝难以亲近,大概也只有像我这样厚脸皮的人才能在他身边蹭得一席之地。
做完早课后,日程还早,想起近几日师父刚出关还没来得及拜见一下,现现狗腿,指不定哄得师父他老人家开心免去我几天的日课。事实上,我这人虽说剑术不行,轻功还是极好的,飞不高跳不远但胜在落地准抓地稳,若有人想在华山上与我比试下轻功不说把人弄下山崖摔死,至少甩几个山峰是没问题的。今日也是碰巧,师兄师姐也都下山了,新来的道友们还未尽得採冰魂的真传,位置好的都没被人抢走。可问题是,轻功再好,也不能防污防尘,而道服却最是怕脏怕湿,少则一日多则两日必要清洗一番。而冰天雪地的,莫说是洗衣服,单是把手伸到水里便去了一层皮,真是罪业,自然是能省的一次便是一次。我瞅瞅袖口刚一个不注意又落了个泥印子,哀叹一声,还是决定换一身去见师父。
师父他老人家年纪轻轻便当了掌门,一举一动尽得纯阳精髓。有道是白衣胜雪,长发飘飘,即使是站在那儿发呆,也必定是脊背挺直,一派仙风道骨,自成一张水墨图。我兴冲冲的跑去,师父却无半分欣喜神色,反而眉头一皱,露出几分不悦来。我有些莫名,想着莫不是我这几日趁着师父不在胡闹传到了师父他老人家耳里,转念一想,便暗道一声坏了。果然,师父双手一拢道:“真儿,你也知纯阳近年元气大伤,好歹你现在也是纯阳上最年长的一批师兄了,怎么行事还是如此轻浮。”师父指的是我身上的一套道服,这道服是师父还没有当掌门时发的。不同于其他几套是黛青色的,这套却是靛蓝的。后来师父嫌它颜色太鲜艳,不够沉稳,嘴上虽不明说神情上却总是表现出不悦,渐渐也没有人在他老人家面前穿这身衣服了。我舍不得它,只因这道服是历代道服中最暖和的一套,这次师父闭关的时间久了便拿出来做替换的衣服。没想到走的时候匆忙,却忘了这一茬。我有先讪讪,没说得几句便准备从大殿中退出,哎,百密一疏,流年不利啊。我刚准备与师父报备一声告辞,师父却话题一转,道“近几年南疆之处颇不太平,纯阳观虽素来不闻世事,也算得有一分名门正派的虚名,门下弟子也都是品行端庄之辈。真儿,如今你也到了年纪,合该下山历练一番。出门在外比不得观里,莫再如此小儿习性了。”
说罢这话,师父便转过身去不再看我。我知师父是担心我的,让我下山去也当是琢磨了许久,只是面皮薄,说得一句便是极限。我有些高兴,毕竟成日价呆在这连只鸟都没有的地方,雪再好看也早就看腻了;也有些伤感,一来在观里待了这么多年,虽说只是下山历练,南疆路途遥远,怕是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也不知师父他老人家会不会想我;二是出门在外,简华的酒怕是喝不到了,终归是件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