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不分》妖木青松

37、第三十七章

　　“那刚才本官和季郎中说要辞官的事，你可是听见了？”

　　“是，奴才听见了。可大人您若要辞官……”范公公顿了顿，转头，偷偷地看向东方瑞的脸色，见他神色平静，遂小心翼翼地继续道：“如今国丈爷在朝中的势力日盛，若大人您此时辞官，恐怕他是不会放过大人的。”

　　“恩，这个本官知道，本来本官不想把他赶尽杀绝的，现在他把季子墨弄去了雁门关，虽然只是让他负责粮草的押运，但本官敢断定，他此去，断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能回来，若是朝中再无人平衡，那本官岂不是着了国丈爷的道。”

　　说着，翻身上马，看着官道尽头的城门，脸色渐冷，“看吧，边境的战火现在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扑灭的，敢动我东方瑞的人，就该知道代价是什么，若是他肯忍耐，等我辞官之后，再在朝中蛮干，他可能还会有个好下场……范公公，你也该选边站了。”

　　范公公一听这句话，吓得连忙俯身跪下，惶恐道：“大，大人，奴才自然……而且一直是站在您这边的。”

　　东方瑞垂首，居高临下，满脸兴味地注视着已经贴到地上去的太监。

　　“范公公，你可要仔细考虑清楚了，本官对于墙头草没有兴趣，若是你今日投靠本官，明日又去国丈爷那里报道，将来平安苟活了两三年又如何？而且你投靠国丈爷，上面永远有个李公公压着你，再说太监也是人，你应该不会永远甘于做一个随时都会被牺牲的棋子吧……”

　　说着，东方瑞的声音渐渐低沉，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诱惑，“范公公，这些年你被李公公压着，本官都看在眼里，难道……你一点也不想取代他，成为这大内的总管吗？”

　　范公公闻言一颤，额头冒着虚汗，还沾了地上的尘土，抬手抹了一把，顿时糊成一片，支支吾吾道：“奴才、奴才哪有这本事……”

　　“哼，没出息的东西，做大内总管是奴才，做个一直听命于人的小太监也是奴才，同样都是当人狗奴才，一个有权有势，一个无权无势，是人，都会选第一个，既然你不愿意，那本官也不勉强……”

　　说着，作势准备挥鞭而去，然而如他预料，范公公扑过来，抱着他的马镫，仰头喊道：“首辅大人，大人，奴才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做任何事，求大人提拔！”

　　“范公公，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你投靠本官，若说是改日成为墙头草又转投国丈爷，这么多年，你也见识过本官的手段，背叛本官的人，通常下场都不会太好的，你需不需要再考虑一下？”

　　这世上多是贪名夺利之人，人性如此，他见得多了，只要他有意从中撩拨，再硬的骨头，用不了多久就能被他给折了，唯有那个季子墨……

　　“不，大人，奴才不需要再考虑，奴才愿意跟着大人，绝不背叛。”

　　“好！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语毕，挥鞭子策马，往京师的方向而去。

　　范公公在一团尘土中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咳了几声，吐出口中的泥土，又从怀中掏出一方白色的丝帕擦去脸上的汗水，望着远处即将消失的人影，心中一阵后怕，还有是死里逃生的庆幸，但更多的却是为东方瑞许诺给他的锦绣前程而生激动和兴奋。

　　这些年来，他虽然在宫里当差，但明里暗里却也在为东方瑞做事，起初投靠东方瑞，也只是因为他是这天启皇朝除了皇上最有权势的人，他这样微不足道的奴才，宫里比比皆是，跟着东方瑞这样的大人物，即使吃不到肉，也能啃啃他们吃剩下的骨头，在宫里安身立命，若是没有个靠山，早就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前段时间，东方瑞被卸了尚书之职，看似失势，可这么多年他跟在东方瑞身边，对于他的手段自是清楚，这国丈爷能得势，东方瑞也能教他失势，这一点他是一直坚信的。

　　嘉晋三年，他在太和殿上第一次见到时为新科状元的东方瑞，一身红袍，才十四岁的少年，眉眼间却尽是睥睨天下风流，那时他就想，此人定非池中之物，若是生在皇家，怕是不久的将来会是这天下的霸主吧。

　　如今东方瑞有意拉拢他，他自是愿意，只是他知道跟着他，定会有意想不到的风险，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风险就没有收益，若是将来注定被牺牲，为何不从现在开始，好好的跟着东方瑞谋划，说不定能在将来的风云变幻中谋得一线生机。

　　三日后，京师永乐坊国丈爷豪宅。

　　“国丈爷，刚收到消息，被派往程平偷袭押送粮草车队的人并没有截到季郎中。”

　　“什么？难道他们还没有到？”国丈爷疑惑。

　　三日前，在季子墨启程去雁门关之时，他就让人埋伏在程平，等到季子墨押送粮草的车队一到，就伪装成山贼，偷袭他们，若是能把季子墨给杀了，那是最好不过的。

　　“不是，他们绕道长泽走了。”

　　“绕道长泽？难道他们早就预料到会有人偷袭？哼，季子墨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好到连老夫都要嫉妒了！不过，既然你逃了这次，那也逃不过下次，到了雁门关可由不得你不上战场了。”

　　想到刚刚收到的来自边关的密函，老国丈心头一跳，顿时心情愉悦起来，对着门外高声叫道：“来人，备车，老夫要进宫一趟。”

　　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一路紧赶慢赶，季子墨一行人终于到了雁门关，可是刚进集安城，就感觉到情况就有些不对劲。

　　季子墨以工部郎中的身份，出示从京师带来的公文后，立刻就被请进了统帅的主屋内。

　　不多时，从外面进来几位副将和参将，他们一见季子墨就躬身作揖，沉声道：“大人。”

　　季子墨连忙开口回礼，扫视了一圈，却未见主帅易康平，遂疑惑问道：“诸位将军，怎么不见易将军？”

　　为首的副将抬头看他，张了张口，却未说出一句话，而其他人则神色凝重。

　　季子墨见他们这样，心头一跳，猜测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董泽见状，心中微苦，叹息道：“众位将军，我们恐怕是已经来迟了一步，易将军是出事了吧。”

　　为首的副将闻言抬头，虽有诧异，但还是接口坦诚道：“大人，易将军二十日前，在一次突袭中，身中三箭，因流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三日前医治无效，已经去了。”

　　董泽闻言，心中一沉，此次运送粮草，经东方瑞提醒，他们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生怕国丈爷设计陷害，影响前线的战事。可没想到，更糟糕的事却在这里等着他们，他本只是猜出这易将军可能重伤，但万万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糟糕， “易将军去世的消息可是放出去了？”

　　“还没有，我们担心，若是把易将军去世的消息放出去，守城的将士会军心涣散，到时不用歧军来攻打，我们就从内部不攻自破了。”

　　“你们做得对，这消息现在不能放出去，对了，这消息可有密报京师？”

　　“有，十二日前，我们已经让人快马赶往京师报信，按时间算来，今日也该有回信了才是。”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说京师来了皇上的密旨，众人打开一看，脸色各异。

　　密旨上说，为恐军心涣散，易将军之死的消息先密而不发，由工部郎中季子墨暂代统帅一职，直到朝中选派出新的将军前来接替。

　　董泽看完密旨，心中一沉，转头看向自家少爷，神色间是掩不住的担忧，这次终是逃不过，要上战场了？

　　从京师面前的形势来看，这密旨定是国丈爷怂恿皇上拟写的，自当年斩杀国丈爷外甥之后，国丈爷就一直没有放弃置自家少爷于死地。

　　而最糟糕的却是，这事偏偏发生在东方瑞失势之时，逃不过吗？

　　他不信，当年老爷的事他无能为力，可如今轮到少爷了，他必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即使逃不过，他也要拼上性命，决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日暮西斜，漫天的火烧云橘光流动，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土腥味，夏末的燥热仍在延续。

　　几位内阁群辅站在廊房的窗户前，满面忧心，其中一位官员小声感慨道：“不知这战事何时能了啊！”

　　东方瑞坐在案桌后，头也没抬，注视着呈上来的公文，字迹端正，应该是他家少年的军师代笔。

　　一个月前，皇上密旨，让季子墨暂代统帅一职，他就知道，他家的少年终究是被拖进了战场。

　　“大人！”范公公突然从外面跑来，停在门外，恭敬叫道。

　　“进来。”东方瑞摊开眼前的公文，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皇上近日可有传太医？”

　　“回大人，皇上今晨传了王太医，午时喝了太医院配置的安神汤，只是并没有要召见人，只留了礼部尚书季大人陪在身边。”范公公如实报道着皇上今日的安排，有时候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边，皇上已经一月有余没有召见过东方瑞了。

　　“是吗？”东方瑞语气平和，微垂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诡诈，抬头见范公公还在，又问：“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