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不分》妖木青松

29、第二十九章

　　嘉晋十七年秋。

　　西泗牌楼前的刑场，鲜血铺地，七十三个道士的人头被挂在牌楼前的旗杆上，煞气冲天，即使在白天，京师的百姓也莫不绕道而走。

　　礼部廊房内，东方瑞正在看今日刚收到的来自锦阳县的公文，一纸漂亮的柳体字，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个管家代写的，通篇除了公事，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不过，桌案上放着的另外一本来自通州知府的公文，那可是有趣的多了。

　　十日前，有官员行贿漕运总督季子墨，送了他一份特殊的礼物，一个男人，据说还是一个年轻漂亮的男人。

　　东方瑞刚看到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按说要行贿，也应该送个漂亮的女人过去才对，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听说季子墨断袖了？

　　终于用上美人计了吗？一个男人，他家少年连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还没有想过，更何况一个男人了。

　　不过最让他震惊的不是有人送个男人给季子墨，而是季子墨居然收下了这个男人，那名男宠是在半夜，季子墨没有回房休息前送进去的，隔天一早才出来……

　　哼，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胆敢以人身为礼？

　　若是让他查出是谁送的礼，他非要让那混蛋吃不了兜着走！

　　敢送人给他东方瑞看中的人！真不知道是狗胆包天，还是蠢笨如猪。

　　“季侍郎，本官有事要离开京师一段时间，内阁的事就交给你了。”东方瑞摸着光滑如玉的扇柄，对着内阁的群辅说道，脸上一片平静。

　　季白看了看到摊在桌子上的两份来自通州的公文，垂首恭敬道：“大人，万万不可！如今京师形势严峻，皇上卧病在床已经几日，如果大人您这个时候离开京师，怕会……”

　　“怎么？你是担心你自己的能力不行？还是怕本官一去不回？”东方瑞嘴角带着嘲意，神态傲慢，完全不把日益掌权的季白放在眼里，“如果本官回不来，不是正好合了你的心意，到时候首辅之位可就是你的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季白，自你入内阁以来，本官一直任由你与国丈爷勾结，让你们在我眼皮下坐大是为了什么？你要有本事斗垮本官，就尽管来吧，本官还求之不得呢。”

　　“大人，下官从未如此想过，若刚才下官的话让大人您有不适，还请大人原谅，下官只是关心大人的安危，关心皇朝的未来，因为大人您一直以来都是朝廷的顶梁柱。”季白面不改色道。

　　“哼，尽是花言巧语，本官可不是朝廷的顶梁柱，这天启皇朝少了本官照样运转。”说着，似笑非笑地睇了季白一眼，忽然弯腰凑近季白，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季白，你不是在关心本官的安危，你是在担心季子墨吧，亦或者他身边的那个仆从叫嘉宝的。”

　　季白闻言，抬头沉默地注视着他，良久，笑道：“大人，下官在京师恭候大人早日归来。”

　　看着东方瑞离开的身影，季白的眉头紧紧地皱起，那个人竟已经重要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吃饭了，吃放了……”

　　热闹的工地上传来响亮的吆喝声，那是辽河工程后勤的人员送饭来了。

　　季子墨直起腰，就着袖口，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放下挖泥的铁锹，起身准备去拿饭。

　　衣袖却被人从后面抓住，他转身一看，是嘉宝，遂笑道：“嘉宝，我要去拿饭，不赶快去的话，会抢不到菜的，我可是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说着，还摸了摸肚子。

　　“让嘉宝去拿吧。”一旁的董泽出声道：“再说，你也抢不过那些人，你还是坐下来歇一会儿吧。”

　　“好啊，嘉宝，我闻到了红烧豆腐的香味，你可以稍微多拿点回来。”说完，他笑着对嘉宝眨了眨眼睛。

　　嘉宝闻言，嘴角一阵抽搐，自家少爷可真是越活越没有品位了，连红烧豆腐都能当作山珍海味来吃了。

　　不过没办法，他们这个月的银钱有一半被自家少爷拿去给一个乞丐治病了，剩下的不多，只够买米，平日里吃的菜都是周边的百姓好心送给他们的。

　　季子墨找了一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下来，抬头，眯眼看了看澄澈的天空，笑道：“董叔，你看，我们来这里都一年了，我可是越来越习惯这里了。”

　　“是啊，每日里都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还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这可比你在京师做官，与那些官员扯皮来的充实。”董泽一直陪在季子墨的身边，自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不一会儿，嘉宝端着饭，走了过来，面色微青，一言不发，沉默地坐下，埋头吃饭。

　　董泽率先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关心地问道：“怎么啦？”

　　嘉宝一嘴的饭，闷声道：“没什么，就是被一个小娘子撞了，他哥哥还怪我不是。”

　　董泽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啊呀，我们的嘉宝是要走桃花运了。”

　　季子墨闻言，一脸迷糊，奇怪道：“董叔，这……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啊？”

　　“那小娘子可不会无缘无故的撞倒嘉宝的怀里的，多半是想和我们嘉宝搭上话，可惜……”说着，董泽摇头瞥了脸色已经变黑的嘉宝一眼，叹息道：“可惜，妹有意，郎无情。”

　　“咦？嘉宝，你不喜欢那位姑娘吗？”也不知道是位什么样的姑娘，这么大胆，居然这么主动，不过嘉宝长相俊美，平日里有姑娘从身边走过，都会偷偷地打量他呢。

　　“我为什么要喜欢她啊？”嘉宝语气不佳，少爷今天真无聊。

　　“那她长得很难看吗？”

　　“我……”嘉宝气结，端起桌上的豆腐，问道：“你要不要吃豆腐的？”

　　“要啊！“季子墨一脸疑惑，这好像和人家姑娘长得漂不漂亮没有关系吧。

　　“要吃，就赶紧吃，不然我可要全吃了。”说着，迅速夹了两块豆腐塞进嘴里，还一脸挑衅的看了季子墨一眼。

　　“啊，你……”季子墨一呆，忙反应过来，夹了几块豆腐到董泽的碗中，自己则倒了一些卤汁到米饭上，把碗退了过去，笑道：“好了，现在剩下的都给你。”

　　“你……哼！”嘉宝面色泛青，气得不想理他，埋头猛吃饭。

　　董泽在一旁看得暗自失笑，正要出声调和一句，远处的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远远的看见一辆马车往这边驶来。

　　这条路当初是为了运送石块特地铺就的，平日里根本不会有马车到这里来。

　　董泽看着由远而近的马车，伸手把季子墨拉起来，神色凝重道：“少爷，是京师来人了。”

　　季子墨闻言，惊讶的转身，在看清近在眼前的马车后，脱口道：“是东方瑞”

　　马车和他们当年在南长县外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不过这次驾车的却是东方瑞的贴身护卫燕南，车前是两匹雪色高头大马，漆黑的车轮，描金的车身，车盖是黄黑相间，四周还垂着翠玉珠串。

　　这样的车马难怪当初会在南长县外面招贼，但也只会招一些没有眼色的贼，稍微有些阅历的人，一眼便能看出，能拥有这样的马车人，也只能是京师的权贵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罪得起的。

　　“东方瑞？”不久前，有关工程进展的公文应该已经到京师，那他现在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京师发生什么事？还是……董泽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东方瑞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能如此张狂，乘着这样的马车来这里，京师的官员中也只有他了。”季子墨有些无奈地笑道。

　　董泽闻言，脸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而一旁的嘉宝泽则是一脸不屑，撇撇嘴，把碗里最后一块豆腐送进嘴里。

　　燕南收束缰绳，把马车停稳，便跳了下来，恭敬地站在一旁。

　　河堤上的百姓从未见过如此豪华的马车，各个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马车周围静默一片，偶尔有一两声吞咽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吃饭，还是在咽口水。

　　良久，东方瑞懒懒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季郎中，见到本官，你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吗？”

　　季子墨闻言，不以为意，连碗筷也没有放下，朗声笑道：“下官季子墨见过大人，不知大人今日会来，有失远迎，实在愧疚，还望大人不要怪罪才好。”

　　一旁的燕南看得满脸黑线，就你那表情，端着碗筷，也不行礼，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愧疚的样子啊，以前那么明亮的少年这是变成了山村野夫了？

　　东方瑞闻言，不屑地哼了一声，透过车帘锁住好久不见的少年，良久，才道：“还不上来，难道还要本官等你吗？”

　　“噢！”季子墨把碗筷刚下，起身准备过去。

　　“等等。”一旁的董泽闻言，连忙拉住他。

　　季子墨转头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笑道：“董叔，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说着，手脚利落的跳上车辕，掀开车帘的瞬间，就被一股大力拉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