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莫双。

1、上

　　000.
　　千林扫尽，层林尽染。
　　木莲拒霜婷婷立，露染胭脂色未浓。

　　程皖走在S大临近花园的小道上没过多久就发现身后不远处不时传来的灼热眼光。
　　眼角的余光是卡片相机的朦胧形状。
　　他微微蹙眉，想起高一时池末韩洛围坐一堂讨论的言情小说情节，内心不免觉得趣味起来。
　　于是慢下步伐，在拍照声响起的瞬间如预想的一样，驻足，转身，蹙眉，沉默，目光凌厉。

　　那是一个清冷的女子。
　　高挑的身材，消瘦却比池末更显丰腴。长发烫成大众的梨花，随意的披散却是不一样的风韵。较好的面容却有着拒人千里的清冷冰寒，像是这个季节傲然独立的木芙蓉，美的料峭。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程安徽你一见钟情了是不是！！！！！”学校附近的合租房内，池末无聊的将手中的杂志抛在地上，窝在沙发里抱着肚子笑的一抽一抽。一旁的辛泽默默收拾着池末乱扔的垃圾，看着另一边沙发里回忆的一脸悲怆的男生，好笑的摇摇头。
　　“没有！我程皖是那种看重外表的人么？！”男生果断的摇头，起身坐在少女的身旁，“你安静点不行啊，还想不想听重点了！”
　　“行行行，你继续。”池末不耐烦的挥手示意继续，一脸期待的看着扔完垃圾回来的辛泽，“好男人我想吃苹果~~”

　　薄唇微抿，双眼中很快的闪过一缕惊慌。然后淡然的收拾相机，转身准备离开。
　　这样的反应，这样的气质，这样的冷淡。
　　让程皖几乎是瞬间想起了池末。
　　只是恍惚了几秒，他便很快意识到这情况是出离剧情的意料之外。

　　“诶同学！”同学你不能这样，这和剧本完全不一样阿喂！“同学你刚刚为什么要拍我？”
　　女生目光微微扫过搭在肩上的手，声音宛若冰封山谷的融雪，清冷干净，“真心话大冒险。游戏输了。”
　　原来是这样。
　　程皖默默掩面哭泣，在心里抱怨生活毕竟是和艺术脱轨的同时还是忍不住狠狠将池末咒骂了一遍。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多好的何以琛就被你毁了！”
　　“池末你够了。”程皖抬起手不客气的揉乱池末一头蓬松的短发。
　　“安徽你怂到家了我都不忍吐槽你了。”女生大笑着仰躺在沙发上咬着刚刚好男人削好的苹果，“哎呀我好喜欢那个妹纸！！程安徽你快给我勾搭过来！”
　　“嗯快点勾搭过来。”辛泽轻轻坐在沙发边上，看着程皖的双眼满是调笑与幸灾乐祸。
　　“所以我才让你们不要打断我。给你们勾搭过来了，喏。”男生拿出手机开始翻找通讯录，“夏初，国贸系一年级，和你们俩在一个院。”
　　“唔小学妹啊。”池末悠闲的眯起眼睛，“真好。还有那名字，是和我命中注定么？初，末。”
　　“还有更巧的，她也是Z城的。”
　　池末悠悠感叹，“真的好巧。下次找个机会出来吃个饭吧。”
　　辛泽则微微蹙眉，“Z城那么小的城市，竟然有学妹考过来而我们竟然不知道。”
　　程皖耸了耸肩。
　　池末看了看时间，一撑沙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时间差不多了我回学校了 。”
　　辛泽也跟着站起来，将门口的两袋子垃圾交给池末，“顺便帮我们带走吧。”
　　“啊喂>　　“那只苹果的利息。”
　　男生说完便倚在门框上笑意悠然的看着炸毛的女生呲牙舞爪。
　　远处的沙发上，程皖笑意隐约，明灭。

　　002.
　　第一次见面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由于池末一贯的迟到，在约定的咖啡厅中坐下后，程皖、辛泽和夏初一直一问一答有一句没一句的维持着场子，以至于到后来气氛诡异的成为了两个少年和一位少女在进行百无聊赖的相亲活动。
　　池末姗姗来迟，连踢带拽的硬是把程皖从辛泽身边的位子挪开后气氛才稍稍有点活跃。

　　夏初默默端坐，“学姐好，我是夏初。春夏秋冬的夏，开始的那个初。”
　　“呐我知道的，我叫池末，嗯刚好和你一头一尾，唔这俩人你应该已经认识了吧，这是辛泽，你旁边那个就是明明被搭讪最后反而去搭讪的程皖。”
　　“顺便加一句，我是金融专业，然后这位是你的直系学姐，国贸的。至于那个程皖，你可以理解为以后就是建筑工地那类人吧。”辛泽拿过水杯为池末添着茶水。
　　“别听他的，才不是建筑工地，”程皖桌面下的脚狠狠的踹了过去，“土木的。”
　　夏初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的，池末学姐和辛泽学长在我们学校也很有名。”
　　“真的么 ？我和辛泽这么有名呀？”女生笑吟吟的。
　　“是呐可有名了，俊男美女双入双出，也不知道惹多少人妒忌。”程皖撇撇嘴，说出来的话酸的要命。
　　桌下池末的脚不客气的踹了回来，“你滚边。当年也不知道谁惹得烂桃花追了几个年级追到自己班门口了。”
　　辛泽笑的很是谦恭，“校篮球队队长的光芒我们不敢匹敌。”
　　场面在这几句嘲讽下一发不可收拾，三人似是回到了高中三年那样的青春岁月，一句一句只有自己熟知的人名与暗语抛出，将世界围成自己的时空。
　　这是同处于一张餐桌的两个平行时空。自己被他们的世界残忍的隔离了。
　　夏初轻轻搅着柠檬水，嘴角微微扯起。

　　——我拥有我自己，就足够了。
　　——……吧。

　　003.
　　第一次见面似乎不舒服的只有夏初一个人。
　　由于池末最后言笑晏晏的那一句“要进学生会和我说一声。”，夏初便答应了进学生会。只不过并不是池末推荐的对外部门之一，而是最为内部的办公室。
　　对此池末只是点点头，在学生会办公室里把几份办公室的材料交给了她，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评价。
　　反应激烈的倒是那个最初认识的总是叽叽喳喳的叫做程皖的男生。
　　不过自己再次见到他也已经是任职一个月后了。

　　那天自己应该是捧着院学生会的所有资料穿梭于校园间吧。
　　由于院副主席池末与程皖良好的关系，经管院与工学院学生会联合活动几乎是当天就断定下来。而她便拿着经管院的所有活动策划要去工学院办公室。路途其实并没有很远，但材料有些厚重，双手捧着行走没一会儿便开始觉得累了。
　　说回来也要托夏初不错的外表的福了，有点疲惫的下一秒就有陌生的男生亲切的请求帮忙。女生看着男生殷切的眼神，有点厌烦的开始思考该如何委婉的拒绝。
　　就在自己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男生快等不住准备直接上手接过材料的时候，夏初突然觉得自己手上的重量顿时消失了。
　　对面的男生依旧两手空空，满怀殷情的双眼却像突然看到系主任一样顿时充满了怨念。
　　夏初顺着目光看向身边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想到那次的聚餐以及这段时间有一天每一天的短信，心里是说不出的别扭。

　　“你说池末虽然不负责办公室但也不能这样阿，这样的重活都交给你做。”
　　夏初扯扯嘴角，不想解释是因为自己平时不爱处人际关系，所以这样的事情其他人全部推给自己。
　　“下次遇到搭讪的男生不要犹豫，直接拒绝。”男生等了一会儿，见女生没有回答，便抱着材料开始向前走，“你不知道这大学的男生呀特别是学长，看到女生就和饿狼看到小白羊一样，血腥得很。”
　　“刚刚是准备拒绝来着，”夏初跟上脚步，“结果被不知哪蹦出来的饿狼学长抢先了。”
　　程皖哂哂得笑着，“我说你气质和池末一样就算了，别连这刺人的臭脾气都和那家伙一样啊。”
　　夏初没有搭话。
　　初冬的十一月，天气还不是太冷。下午三点的日光正好，带着些余热，慵懒的从树叶的罅隙里洒落，氤氲了整个校园小道。
　　女生始终跟在男生一个步伐远的身后，低着头，像玩踩影子游戏般的一步一步跟着男生向前迈。
　　还是上课的时光，整个学校除了大肥猫午觉睡醒的懒腰声便只有他们契合的脚步声。细碎的夹杂在冬天的气息中，混着细碎的光线，绵延了大半个校园。

　　快到工学院的时候男生突然停了下来，女生差点条件反射的撞了上去。
　　还没来得及埋怨，便被男生的邀约惊吓到了，“送完材料过来看我比赛吧。篮球赛，学院大一大二的友谊赛。”
　　“没兴趣。”
　　“诶过来吧。我都帮你拿东西了。“
　　夏初默默腹诽“又不是让你拿的“努努嘴却没说出来。
　　“我请你吃饭还不行？就当给我充充面子。“
　　“篮球队队长还需要充面子？”
　　“我们一整个院的妹子加起来都不及夏大美女一微笑呀。”
　　走过了小道，初冬的阳光突然铺天盖地而来，夏初蓦地心里一动，莫名其妙便笑了出来，“就你贫。“

　　【其实篮球赛很无聊，起码在夏初的眼里很无聊。
　　她从初中开始就不明白，那些在场上挥汗如雨笑的傻呵呵的意气风发的投球却总是不进的男生究竟哪里吸引人了。
　　所以中场休息当程皖汗湿着头发走过来时，夏初很不给面子的一脸嫌弃的别过了脸去。
　　恍然间，目光中热脸贴了冷屁股的男生灰溜溜回到场上的身影，比打球时要可爱很多。

　　004.
　　夏初第一次去程皖与辛泽的合租屋已经又是两个月后了。
　　那时两个人已经关系很好了。
　　一月末的寒冬，真的很冷。
　　来的路上雪花便弥漫了整个世界，在雪地行走的嘎吱声响像经年不修的楼梯苟延残喘的呻吟着。
　　夏初在楼梯间看到男生倚着大门的落魄的身影时，内心也突然嘎吱嘎吱的呻吟起来。

　　她也没有进去。
　　客厅里满是凌乱的易拉罐，全是被喝空的啤酒。
　　沙发脚下池末昏睡成一滩，脸上还挂着明显的泪痕，双眼就算闭着也能发现明显的红肿。辛泽无奈的看着她，打横抱起她将她放回床上。
　　动作是极致的温柔。

　　程皖肩上还背着书包，不知在门口看了多久。
　　可池末与辛泽都没有发现他们。
　　夏初看到程皖的双眼。内心便和这一月末的天气一样，顿时寒冷了起来。
　　她转身，声音轻轻“走吧，我请你喝热茶。“
　　大脑中还清晰的倒映着程皖的双眼。
　　——赤红着黯淡着，满是无可奈何的心酸。
　　有些事情就算早就猜到，但摆在自己面前时，还是无法接受。

　　奶茶店里，夏初第一个开口，“池末怎么了。“
　　“嗯和男朋友分手了，还是初恋的男友，有点绝望。“男生回答的很是心不在焉。
　　“男友？“夏初仔细观察了下男生神情，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不是辛泽么？“
　　“我倒希望是辛泽。“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一句话，女生叹了口气，“你喜欢池末吧。“
　　在男生骤然抬头吃惊的眼神中，她便清楚了答案。
　　“在我们初遇的那天，你会主动叫住我便是因为我气质和池末相像。特地告诉了池末辛泽并借着这样的理由有了第一次的聚餐，虽是你提出来的聚餐可在池末来之后你们的话题再也没有我的一点天地。之后你们三个人中也只有你一个人会主动和我联系。所以你和我聊着聊着，发现我不仅气质和池末相像，脾气也类似的刁钻别扭。“
　　“池末这里有她的男朋友，又有一个对她无微不至还在同院的辛泽，你就算关系比较好也轮不上你来关心他。所以你干脆转移目标，把目标放在了和她类似的我身上。这三个月，你还真是主动啊。“
　　程皖慢慢黯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奶茶店的音乐悠悠转转绕了一个圈，窗外的雪轻轻柔柔又落了一层。
　　男生骤然说出的词句温暖，却毫无温度。
　　夏初可以清楚地看到程皖眼瞳中自己的小人影也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他说，“夏初，做我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