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歌》飘舞的紫色雪

23、幸福泡沫

　　在那之后，两人的生活重新恢复了久违的平静。

　　事后洛天威打算找奥利维亚道谢，感谢她帮忙找到了安明远，却得知奥利维亚已经随父亲回美国的消息，相识一场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让洛天威很是遗憾。而身在伦敦的玛丽亚则在圣诞节来临时寄来了明信片，里面有一张她和小白的合影。

　　小白恋爱了。玛丽亚在信里这么说，它正在追求一只漂亮的小母猫。

　　还能够得到小白的消息安明远自然很高兴，当然，还因为玛丽亚并没有忘了他们。

　　学校这边并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值得一提的是潘林海突然提交了退学申请，追问之下得知潘家的生意出现了危机潘林海需要回去帮父亲的忙，大概不能再继续完成学业。

　　这件事让洛天威伤心了挺久，但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

　　潘林海退学之后，洛天威顺理成章地申请了和安明远搬到一间宿舍。

　　天气一天天凉了起来，冬日的气息笼罩了香港，树叶凋零泛黄，衣服也换成了冬装。寒假快要到了，学生们开始盼望回家和父母团聚。当然在那之前，紧张忙碌的期末考试是必不可少的。转眼到了元旦，几乎离家近的都回家去了，学校也变的空空荡荡的。

　　“回来啦，明远。冷不冷？”洛天威替进门的安明远摘下围巾，摸摸他的脸蛋。

　　“喂，先关门，会被人看到的。”安明远有点不好意思地拍掉洛天威的手，但又重新被他抓住握紧，冰凉的手心在厚实的掌心里一点点温暖。洛天威知道安明远在工作时候是个完美主义者，戴手套画稿会影响他的手感所以无论天气多冷他都是光着手。

　　“假期就别接工作了，好好地休息一下。看你的手冻的，我会心疼。”

　　“好，听你的。”安明远笑笑，从背包里掏出几张新画的素描稿递给洛天威，“喏，今天中午休息时候画的。那个地方有一片很漂亮的银杏林，如果你也能看到就好了。”

　　“回头我一定陪你看。”洛天威说。

　　“嗯……话说你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安明远挑了下眉。

　　“额，还不是因为该死的考试！作业一大堆，你知道金融系的课程到了期末那就是一团糟，全都要死记硬背的！”洛天威赶紧掩饰过去，引得安明远多看了两眼小声嘀咕，“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这种耍小聪明的家伙也会为了考试烦恼……”

　　不过洛天威不说安明远也没追问，把桌上的素描收了起来。洛天威很喜欢他的画，所以安明远没事便会画一些风景肖像什么的带回来，不知不觉已经收藏了一大摞。

　　“都这么多了，干脆丢掉些吧。”安明远整理着那一大卷画稿说。

　　“别丢，我可是要拿来收藏一辈子的。”洛天威赶忙抢回来。

　　“这种画又卖不了钱收藏做什么？”安明远不觉好笑。

　　“等你日后成为伟大的艺术家一张手稿我就能卖个几百万呢！哈哈哈……”洛天威开了个劣质的玩笑，而安明远也被他逗乐，“又拿这个打趣我。大师什么的，希望我不要混成像凡高那样子，生前穷的要死，死后作品倒是被收藏家抢来抢去的。”

　　“怎么会，有我在嘛！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洛天威问。

　　“当然。”安明远点头。

　　那个约定，他一直都记得。记得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还记得你那时候跟我说你并不满意那张设计稿的理由吗？你说真正的美，不该是虚无缥缈的，你希望它能够被制作出来，成为真正的可以被更多人看到的美。”

　　“所以现在我的理由不是别的，而是——你。我要创立一家全球闻名的大公司，让你的作品被全世界的人都看到。让他们知道，这是天才设计师安明远的杰作。”

　　“我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一定会！”

　　那个时候，便是被那双自信满满的没有迷惘的眼里的光芒所震慑，又或许，最终是否能实现这个梦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能在身边并肩作战的可以信任与共的人。

　　所以举起手，郑重其事地，与他击掌为誓，“嗯，一定！”

　　我会让你的公司因为我的作品而闻名于世。

　　以天才设计师之名。

　　“过年想好去哪里了吗？”洛天威的声音拉回了安明远的思绪。

　　明天是元旦，新年的第一天，学校放了假，所以洛天威便拉着安明远出来吃火锅，还扬言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尽管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安明远还是从了。两人吃完火锅感觉有点吃撑了，于是没有坐车决定步行。

　　“嗯……应该是申请留校吧，假期呆在我舅舅那里不是找不痛快么。”安明远也没有避讳这个问题，而洛天威凑过来，“来我家吧，就跟我爸妈说你家离得太远回不去。”

　　“哎？”安明远怔了怔，扭过头去，“才不要……”

　　“害羞什么，丑媳妇迟早也是要见公婆的，何况我老婆又不丑。”洛天威逗他。

　　“谁是你老婆？= =+”

　　“那我是你老婆，老公么么哒~=3=”

　　……靠。你见过比这货脸皮还厚的么！安明远在心里吐槽。

　　“死开，离我远点。不去，说不去就不去……喂！洛天威！你放我下来！”安明远一个没留意被洛天威偷袭得手抱了起来，抬腿去踢他但洛天威也不生气反而促狭地将他抱的更高，笑眯眯地威胁道，“赶紧答应，不答应我就抱着你走回去。”

　　“你敢——”安明远刚扯住洛天威的领子，忽然斜眼瞥见了对面走来的人。

　　“快……快点放我下来！”慌忙勒令洛天威把自己放下来，而一身校服的女生走到了安明远面前，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和洛天威的亲密举止，看的安明远浑身都不自在。

　　调整面部表情，努力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小晴，放假回家了？”

　　“同性恋，真恶心。”女孩突然鄙夷地冷声道，扭头走了。

　　安明远僵在原地，本来想要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不明所以的洛天威有点生气，在背后喊，“喂，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呢？”

　　被安明远拦住了，“算了，她是我表妹。”

　　“她就是你表妹？也太嚣张了吧！”洛天威惊讶，但看安明远的表情也知道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软下声音来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关系，小孩子家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

　　“……嗯。”

　　两人沉默着又走了一段路，安明远停住了脚步，“我今晚要回舅舅家，你不用等我了。好啦，别拉长着一张脸，又不是故意不陪你。因为明天就是元旦，怎么说也该回去团聚下的。”

　　“那……作为补偿，亲我一下~”死皮赖脸地凑过来闭上眼睛。

　　“你正经一点。”安明远不好意思地推开洛天威。

　　“不干啊，那换我亲你一下~”洛天威说完，飞快地在安明远脸上吧唧了一口。

　　便看到回过神来的安明远红了脸摸着被亲的地方瞪他，阴谋得逞的洛天威哈哈笑着掏出一个新手机递给他，“收下，我送给你的新年‘惊喜’！今晚跨年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我要大声地告诉我的明远‘老婆你一定要幸福！’，哈哈哈……嗯，就是这样！记得要把手机充好电，今晚上等我的电话，记住了啊！”

　　“喂，等等——”安明远要说什么，洛天威把手机往他兜里一塞跑掉了。

　　“这个家伙……”安明远摇头，掏出崭新的手机，很贵的那种大概要花不少钱。

　　他突然想起洛天威这一个月总是很忙很多时候都不见人影，想起他骗自己说是在忙着考试复习的借口，其实这家伙是出去偷偷打工攒钱了吧，为了给他买新年礼物么。

　　“傻子。”他这样骂道，嘴角却是微微扬起的。

　　或许此时此刻，胸中充满的那种暖暖的感觉，就叫作幸福吧。

　　谢谢你，天威。我真的感到，很幸福呢。

　　与洛天威分别之后安明远坐上了公交车，去舅舅家的路程有点远，估计到达时候要是晚上九十点钟了。但安明远知道舅舅肯定不愿意大晚上的开车出来接他，或者对他们而言，他回不回去都是无关紧要的。这样想想也觉得有点没意思，回去的理由是新年晚上家人团聚，但也许，所谓的家人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可不管怎样，那还是一个“家”，一个无处可去的时候可以回去的地方。不管有没有温情，会觉得那里的人跟自己有血缘的关系，所以，便有了羁绊的存在。

　　人，真是一种有时候很无法理解的生物。

　　安明远扭头看向窗外的夜色，自嘲地叹了口气。

　　坐了一个多钟头的车，终于到了舅舅家。安明远在路边买了点水果，老远的看到屋子里的灯是亮的，看来明天休假大家都还没有睡觉。上前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表妹，见到安明远先是怔了一下，接着扭头朝屋里的舅舅舅妈大喊，“爸，妈，他回来了！”

　　不明所以的安明远进门，放下东西打了个招呼，“舅舅，舅妈……”

　　原本在看电视的一男一女转过头，舅舅的表情看不出什么，舅妈则一边磕瓜子一边不耐烦道，“赶紧换鞋，把门关上别让冷风进来。晴晴，别站在那儿，过来坐妈妈这边。”

　　“嗯~”表妹立即乖小孩般靠着舅妈坐过去，回头炫耀地向安明远看了一眼。

　　“吃饭了没有？冰箱里还有菜可以热热。”舅舅象征性地问候了一句。

　　“不用，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安明远说，也没期待会有多么意料之外的反应，正打算直接回自己的房间，突然被舅舅叫住，“白天，去哪儿了？”

　　“给人画稿了，可以赚些生活费。”安明远回答。

　　“只是画画？”舅舅的脸色显然写着不相信，目光瞥向安明远从兜里掏出的新手机，“这么贵的手机不是你买的吧？谁送给你的？”

　　“我……朋友。”安明远顿了一下说。

　　“朋友？是谁这么有钱连手机都送？”舅舅脸上的怀疑加深了几分。

　　不待安明远回答，旁边的表妹突然指着他的手机嚷嚷起来，“妈，我想要那个新手机，现在用的都好几年了我早就想换了！”

　　“这是……”

　　“听到没有，你妹妹想换手机，你这做哥哥的既然有好东西不是该让给妹妹的么。反正你的‘朋友’那么有钱，让他再送给你一个呗。”舅妈发话了，而表妹的脸上立即笑开了花，蹦蹦跳跳地跑到安明远身前伸出了手，“给我。”

　　将手机在手心里暗暗攥紧，安明远没有动，“……是我的。”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表妹伸手来抢被安明远推了一把，“别动，这是我的！”

　　“妈……他，他凶我……呜呜……”被推倒在地的表妹哇的哭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来。这一哭不要紧，舅妈立即慌了神地跑过来小宝贝小祖宗地劝，可表妹就是不依，说什么就是要安明远的手机，哭到后来被舅舅一声怒喝打断，“别哭了，烦死了！”

　　吓得表妹立马止住了哭声，眼泪汪汪地看着父亲露出求助的眼神。

　　“把手机给你妹妹，让她玩两天再还给你。”舅舅沉声道。

　　“……她不会还的。”安明远沉默片刻说。

　　“你说什么？”舅舅的脸上有了愠色，才要说话手机预设的铃声突然大作，竟然是洛天威自己录的录音，欢快的声音满是打情骂俏的无赖口吻，“明远~快接电话~明远~快接电话~啦啦啦~不接我电话我就喊你老婆了=3=~老婆~么么哒~”

　　屋内的几人包括安明远在内脸色同时一沉。

　　这个白痴。安明远在心里哀叹。

　　“我……”

　　还未启齿迎面的一巴掌打在安明远脸上，捂着脸抬头，看到脸色阴沉的舅舅和勾起嘴角看戏般露出同情眼神的舅妈，以及转眼间破涕为笑报复地看着他坏笑的表妹。

　　“这都是，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晴晴回来跟我说我还不相信，你……你还好意思进门？我和你舅妈省吃俭用供你去大学念书是指望你学点本事，不是让你去跟男人乱搞的！是不是那个男的？晴晴放学时候撞见的那个？是不是？！”

　　“舅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又是一巴掌打的安明远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嘴角有血丝冒出来。

　　“我不想听！你！立即给我跪下来认错，发誓跟那个男的断绝关系！不然就别做我陆家的人！”舅舅气得整个肩膀都在抖，连说话的语调都变了。

　　“我，我不能……我们，是真心想要在一起……”

　　“孽种！不愧是婊齤子生的，别的没学学会了勾三搭四，连男的都不放过……”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妈？！”被刺激到的安明远抬高了声音。

　　“说的就是你妈！我陆家早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你以为我说错了？你爸当年天天跟你妈吵什么，不就是因为她整天在外面勾搭男人？下三滥的货色，你这野种也是一个德性！”

　　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一片，安明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滚烫地仿佛要燃烧起来。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窝在家中整日酗酒赌博的父亲和经常打扮的花枝招展出门的母亲，想起那天两人争吵到了极点失手将吵着要离婚的母亲推下阳台的父亲，想起警察将父亲带走后一群对着他指指点点说“杀人犯的小孩、婊齤子生的小孩”的孩子……

　　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刹那轰然作响，如同海市蜃楼的坍塌。

　　无知者的幸福，是因为真相都是残忍到不堪入目的。

　　“胡说！你胡说！”

　　当安明远反应过来之际，客厅里的花瓶已经被他丢出去砸中了舅舅的额头，血流如注。舅妈尖叫着去看老公的伤势，而吓哭的表妹在旁边大喊，“杀人啦！他疯了，他要杀人啦！”

　　安明远惊恐地向后退去，那种感觉，就像被逮住而无所遁形的凶手。

　　“我……我没有……”

　　他喃喃着退到客厅的尽头，拉开门，迎着呼啸的夜风落荒而逃。

　　“你……孽种……给我回来！”受伤的舅舅无法追过来，被舅妈搀扶着咆哮道。

　　但所有的喊声都仿佛在渐渐变的遥远，安明远只觉得背后舅舅的嘶吼、舅妈的尖叫、或者表妹的哭声，都太刺耳，刺耳到好像自己再在那里多待一秒都会崩溃。

　　就像泡沫一样，所有的美好，不过一碰就碎的假象。

　　转身离去的时候，安明远隐约听到舅舅愤怒的声嘶力竭的吼声——

　　“好！你滚！滚出这个家门就永远别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