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镜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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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个小时后，宋昭跟萧墨梓抱着一堆在他看来奇奇怪怪的东西来到了艺术学院教学楼前。已经等在那里的夏芷向宋昭投来了询问的目光，宋昭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也搞不懂他具体想做什么。
由夏芷带路，他们来到了二楼的练舞房门口。
向夏芷确认今明两天这房间都不会有人使用后，萧墨梓说：“好了，我们现在开始做准备工作，动作快点争取在天黑前完成。”说着他拿出一大卷黄色的纸、一支毛笔跟一瓶红色的墨水，动作潇洒地在纸上画了个鬼画符交给夏芷，“你就别进去了。你在门外照这个样子画五十张，然后都裁成这么大…对，就是黄符的样子。不用完全一样，学个差不多就行了。我们进去准备别的…你注意别让人看见。”
宋昭跟着萧墨梓进了练舞房，被两整面墙壁的大镜子吓得动作一僵，战战兢兢地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舒了口气继续往里走。想到今天的恐怖见闻，他忍不住问萧墨梓：“对了，你当初不是躲着她不想掺合吗？怎么现在这么积极地帮忙了？”
萧墨梓动作微微一顿，脸上接着露出非常诚恳的笑容。“相逢就是有缘，再说人家昨天已经看见了我们…今天又苦苦哀求，把我们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我们怎么好意思见死不救呢？”每一个“我们”都加重了语气。
“…你！你是在怪我昨天盯着她看了很久，躲开时被她发现，所以现在拖我下水？！”依他对萧墨梓的了解，这次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这样连累了？！
宋昭不解气，刚想再骂他几句，却见萧墨梓忽然一脸惊恐地指着自己身后，伸出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身后是镜子！…是那女鬼又来了！
宋昭在一刹那明白这点，没有回头看，而是想也不想地向萧墨梓扑了过去！笑话，回头等着被吓死么！这时候萧墨梓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萧墨梓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扑过来，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倒。两个人一起摔在木地板上，宋昭还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萧墨梓吃痛的咒骂了一声，气急败坏地扯开宋昭的手臂，不得不在心里反省自己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了…谁会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他吃瘪地想被撞这一下还真有点活该…不过表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好了，现在她走啦。不信你回头看看。”
宋昭机械地回头看了一下，才松了口气。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还死死压着萧墨梓，立马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尴尬地笑了笑。“哈哈…那个…这地板真滑啊！”
一出口宋昭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滑！滑你妹啊！这理由也太拙劣了，他会信才怪啊！完了完了，这次丢人丢大了…
但是他哪里知道萧墨梓心虚。只见刚才被自己扑倒的人面无表情地赞同道：“嗯，是挺滑。咱们现在开始小心地准备工作，别再滑倒了。”
“……”
宋昭看着萧墨梓照着那面妆镜背面的花纹，仔细地在黄色的纸上画着，不由得问道：“你让夏芷画的那些符还不够用吗？怎么还画这个？等等…原来灵符就是这么来的？这也太不正式了吧…”
萧墨梓画完了那些花纹，停下来捶了捶肩膀，忽然责怪地瞥了宋昭一眼。“刚才脚滑摔倒的人，撞得我肩膀疼，还不过来给捶捶？”
“……”宋昭乖巧地过去给萧大师按摩肩膀。
萧墨梓喜滋滋地享受着，心情很好地开始解释：“其实那些‘符’是我随便乱画的，就是为了唬人。别那么惊讶，不好好地‘布置’一下怎么让那个阿承相信？”说着又举了举刚画好的纸，“这才是真管用的，我用丹砂墨试着还原了当初的封印，不过不知道这墨的纯度够不够…好了可以了，你出去拿夏芷画好的那些纸，把它们贴了墙壁的镜子上，贴得均匀一些。”
宋昭知道他还没有弄完，就没有再追问，先去贴那些“灵符”了。而且他想最好先别告诉夏芷这根本不是什么灵符——对萧墨梓保留崇拜之情有利于让这可怜的姑娘安心啊。
等宋昭贴完那五十张纸，看到萧墨梓又把妆镜手柄上的花纹画了两遍，正在捣鼓一副廉价的平光眼镜。只见他把画着手柄花纹的两张纸，分别卷在了两只眼镜腿上用胶水固定住，又把画着妆镜背面花纹的纸正面朝外贴在了眼镜外面。
宋昭发出了了然的声音。“你是想用眼镜片当镜子？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
“当然不是这样用，还差一步。”萧墨梓拿出刚买的镜子纸，裁成眼镜片大小的两片，贴在眼镜片内侧，“这样准备工作就完成了，只等夏芷男友来了。我们一起期待明天能成功吧。”
“…你的意思是你没把握的？！”宋昭被转移了注意力，“喂喂别这样啊！处理陆寻生魂离体的时候不是很可靠的吗！”
“这两件事的困难和危险程度根本不能比，我已经尽力了…我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成功的，放心吧。”
“这样才没办法放心的好吧…”宋昭无力地说。
宋昭面前摆着一只巨大的鬲，下面的火噼叭作响，里面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他听到身后似乎有人说了句什么，还没来得及转头，脑袋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按入眼前沸腾的水里。
疼。宋昭觉得自己的脸要融化了。
他奋力地挣扎，身上头发上戴的金银玉器叮叮当当地响着，但是后脑的压力太大，他怎么都不能抬起头来。
他张嘴想叫喊，沸水瞬间灌了进来，舌头和口腔内壁马上起了泡，泡又很快破掉，血水混在沸水里。他张开一只眼睛，瞥见眼前一片猩红，没过多久就看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张开另一只眼睛，发现自己坐在老式的梳妆台前，但是本该有镜子的地方却空空如也。所以他没有看见自己曾见过的那张融化了的脸，而且现在比那时还要肿上一圈。
「不，我一直是最美的！这花魁我一直稳稳当当做着，谁都比不上！而且，孙公子…孙公子还在等我过门…」
他开始盲目地化妆。竭力抚平被烫皱的头皮，梳了梳剩下的头发，疙疙瘩瘩的脸上扑了很多很多粉。他用力地描着并不存在的眉毛，力道之大都戳破了眉骨上裸露的肉…
宋昭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动作诡异，还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脸颊露出两排牙齿与模糊的内里，本该是嘴唇的地方一张一合：
「所有看到我这个样子的人都得死！」
宋昭被昨晚的噩梦搅得后半夜一直不敢闭眼，睁着眼睛瞪着上铺的床板挺到天亮，还不到7点就跑到了艺术学院楼前等着，早饭也没心情吃了。虽然现在记不太清细节了，但那种身临其境的无助与怨恨，以及火烧火燎的煎熬却还清晰地停留在脑海里。
他一直等到10点多才看到萧墨梓慢悠悠地走过来，马上语无伦次地描述了那个梦境。不料萧墨梓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似乎没多大兴趣，他们又一起等起了夏芷。
宋昭闷闷不乐地站着，心想这可是女鬼的来历啊，他居然这么漠不关心，自己的惊吓不是白受了…越想越委屈——还是被他拖下水的！
“这不是你经历的事，梦里的人根本不是你。她怎么样都无所谓，经历过那些事的都只是她而已。不要再想了，赶紧忘了吧。”萧墨梓忽然淡淡开口。
宋昭不禁一愣，这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渐渐浮出一股复杂的暖意。
夏芷跟她男朋友终于在11点前到了，他们终于见到了那个阿承。
眼前的男人二十四五的样子，眼神躲躲闪闪的有些神经质，突起的颧骨与青色的胡渣破坏了本来清秀的面庞。经夏芷简单介绍后，高承用很大力气分别跟两人握了手，又反复道了谢，宋昭几乎要忍不住咧嘴喊痛了。
“好的，高先生，你不用担心…夏芷同学已经很为你担心了，她拜托我无论如何都要帮助你。”萧墨梓的戏演了个十成十，“二楼练舞房我们已经都布置好了，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不会有危险的。你看夏芷同学不已经没事了吗？”
“谢谢…萧师傅…萧大师。我…我该怎么做？”还好这个高承看起来也傻傻的比较好骗，这时候几乎感激涕零了。
萧墨梓递给他那副被改装了的眼镜，嘱咐道：“现在先别用这个！等你走进练舞房，会发现里面的镜子上都设了符咒——但你还是不要去看！你要站在房间正中央，闭上眼睛戴上这个，然后念三遍‘%￥*&%￥*#@@’。”
“什…什么？能…再教我一遍吗？”高承焦急地问。
“%#&&%￥*#@@。”
“能…能再说一遍吗？”高承急得快哭了，“我第一遍好像听错了…觉得两遍不太一样。”
“……”萧墨梓暗自出了身冷汗，这是自己随口说的，早知道就事先想好背一下了，“%#&&%￥*#@@。”
高承嘴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再顾不上跟三人说话，就疯子似的嘟嘟囔囔进了教学楼，留下他们面面相觑。
“他不会有危险的…吧？”宋昭忍不住先打破了沉默。他说完后看到夏芷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白了一层，赶紧向萧墨梓使眼色——就算会出事现在也要先哄哄她啊！
“不会有危险的，顶多被吓一大跳，别担心。”萧墨梓这次成功接收了宋昭的眼神电波，信誓旦旦地说。
看到夏芷表情复杂地看着教学楼，宋昭现在却真心不知道那个高承到底会不会有事了。
毕竟是听了他们的话才去的，万一出事…岂不是他们害了他？不过看萧墨梓这么悠哉的样子，应该不会出事吧…萧墨梓不会故意去害人的，即便那是个人渣。不过这时候又不能跟萧墨梓咬耳朵，宋昭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能跟夏芷一样焦急地等待着。
大约过了十分钟，教学楼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高承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还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女人的尖叫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高承惊恐地从教学楼里冲了出来，那副眼镜还挂在他一只耳朵上，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说不出的滑稽。他跑到门前台阶的时候差点绊倒，眼镜掉了下来滚到一边。
宋昭眼睁睁地看着高承跑过了他们继续向前而去，感觉这个人完全被吓傻了。倒是夏芷愣了一下之后马上追着他跑了出去，也不知道是担心他的安危还是要去算账。
“让他们自己去整理这件事的感受吧，我们还有一间屋子要打扫呢。”萧墨梓拉住了要追上去的宋昭，拖着他走进了那间练舞房。
“咦？这些镜子怎么都还好好的？我以为一定都碎掉了。”宋昭看着跟他们走时没有变化的房间，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镜子本来就只是为了营造气氛的。难道你听到镜子碎掉的声音了？听错了吧。”萧墨梓不以为然，“好了，别傻站着，帮我把这些纸都撕下来，把房间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不明白…那女鬼消失了？你怎么做到的？”宋昭一边问着，一边扯下镜子上的纸，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就明白了，“是眼睛！你只是用了他的眼睛！人的瞳孔也是镜子，还是特殊的镜子！那女鬼只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样子！”
“这次脑子转的挺快嘛。”萧墨梓笑眯眯地赞许，“你说的不错，这些纸还有那句我随口瞎掰的‘咒语’，都只是为了骗他相信。眼镜上的符咒是本来封印那恶鬼的，这是为了保险。而且听你讲了你梦里看到的场景，我们更能确定那女鬼对自己容貌的在意了。”
“不过你真厉害啊！这简直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啊！让她自己消失了，还能确保不伤害到高承的性命！开始我几乎以为你要让那女鬼杀了他了。”
萧墨梓却干咳了两声，第一次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咕哝道：“没你说这得这么厉害，我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而且这个想法是你无意中提出来的。”
“嗯？”
“没什么，赶紧干活吧，收拾完了请我吃饭。”
“想都别想！这次我明明是被拖下水了！”
“不要在意这些嘛。再说这是次多么难得的经历啊。”
“你…”
教学楼前，被遗落的眼镜静静地躺在地面上，镜片连着贴上的镜子纸都慢慢碎成了粉末。一阵风吹过，亮晶晶的粉末在空中飘散开去，居然说不出的美丽。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镜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