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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七章 ...

  •   公主娇贵之躯,自是金贵无比,凡是要依仗宫中的礼度,要有做公主的自觉——总之呢,说白了,就是不得乱来。自小我便是被这个道理教导大的,做任何事都要进退有度,适可为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前拘束得紧了,后来的性子才越发的无法无天。越是不被允许的事,我越是想要挑战。
      母妃过世了,我不能哭闹,只能在佛堂里冥思诵经以表孝道。我不明白母妃才刚刚与我变得亲厚,就狠心离我而去。或许又是因为要离去了,所以才格外珍惜剩下为数不多的时日?
      既然一开始就决定不陪在我身边,何必教会我离不开你的生活方式?你应该铁石心肠一路到底,直到你安排好的我们分别的日子。
      ——那时候曾这样想过。
      那年我12岁,那年我刚知道母妃与我同一天生日。多可笑,那年我才12岁,就已这般歹毒地恨着离开自己的母亲,怨恨甚至超过悲伤。大约从那时候开始,我所有之前为讨好母妃的乖巧懂事全都变了,我要做一切她教导我的不能做的事,立刻马上,宣布我的愤怒。
      现在想来,12岁大约是我要过得一个坎。我偷出宫墙的第一次,到现在还不知是福是祸的,遇见了姚琰。一腔感情死灰复燃,来势猛烈。我一面告诉自己,不该的,既然他与大姐有那样的关系,你便该离得远些,但是又一面放纵着自己,在他的身边。若当时我们早些明白彼此的心意,路或许也不会这样难走。
      可是,我所不停祈祷的想得到的,为什么总是来得这么迟?不论是母妃还是姚琰,为什么我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为什么我总是抓不住想要留下的东西?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三月天,料峭的冬末若是不多活动活动,难免会冻住手脚,我像往常一样自认为寻到了由头,便又一次偷偷溜出宫去了。皇兄屡禁不止,但是每次我回去也没有过多惩罚,我知道,他必然派了人在后头悄悄跟了我。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也是我长久以来有恃无恐的一个原因,爱我的人总是会纵容着我的一切不可理喻的行为。
      我那天并非有意甩掉身后的暗卫,而是实在的,灯会上的人太多了,我甚至被拥挤人群的热闹有些冲昏头脑,有年轻的大胆地小伙子勇敢地把他们手中的花灯塞给我,我笑着回避,却是实在拉不下脸来于这种无礼行为配合。不若趁着这么个佳日把自己嫁出去吧?而后又摇摇头,努力将脑中某个姚姓小伙子的脸甩出去。
      很想和他,在这人潮拥挤中同行,偶遇我的缘分,执他的灯,携手至黎明。
      “姑娘,姑娘,你是哪家的女儿呀?我瞧你是外来人吧,人生地不熟的,相夫君哪?诶呀,若是相夫哪,你可就一定得找我陈婆婆啊……”老人家的手硬生生是要将我扯过去了,还好我平常吃的肉多,能够与之相抗。
      “陈婆婆,真是不好意思,我今日要早回家的,多谢您的好意。”好走不送,再见。
      我当然是不会这么早回家的,这么个身份实在是不能好好欣赏风景,怪道人家常说闯荡江湖绝不能是女儿身,实在是麻烦。如今这样子,才刚入夜就这么败兴,我必得找个地方把这衣服给换了,早知是这样,今日就不该着女装出来。我暗自恼怒着,想到了一个去处,天香楼。
      京城第一楼——天香楼,著名的艺妓珞珞与我有过些许孽缘,我昔日慕名而访,别的男的有的我并没有,但是我不缺银子。所以在我听着她招惹人的昆曲喝醉酒睡着后,她发现了我的女儿身。这丫不急着揭穿将我送到老鸨那儿,反倒狠狠敲诈了我一把。事后我问她:“若是当初将我卖了,难道赚得不比我身上带的银票多?”
      小丫头那眼睛将我白了一白:“切,你这模样,我才舍不得便宜了瑞姨呢。我这么做可是有原因的,将来你记着我的好,等我自个做了大的时候,还要劳你多来捧场呢。若是将你提到了瑞姨那儿,将来不凭白给自己树敌么?你看,我这么做可是为我的后路做足了打算的,既赚了钱,又卖了人情。你呀,瞧着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凡事可要多为自己留些心眼,别将来吃了亏找姐姐哭。”我喏喏地应着,很有些哭笑不得。她比我要小整整一岁,因着这件事,我欠了她顶大一件人情不说,从此以后还得尊称她为姐姐。不过,好处是从此以后我进出天香楼便不用再带着大把的银票了。而天香楼名妓珞珞的相好是个了不得的大贵人能在她房中过夜的消息在京城中一时不胫而走,这倒是格外弥补了我受伤的心灵。
      事到如今,不如去珞珞那儿借套男装,还能带小妮子出来玩解解闷,心下想着我便立即行动了。我总是习惯不走正门爬窗的,今日也一样。然而不同于平常,那晚她房中的柳叶灯虽依旧亮着,却一丝人声都没有。我合上窗叫了声“珞珞”,并没有人应。奇怪,若是出去玩了,为何屋内亮着灯,她贴身的婢子也不在。
      等我走到了内阁,发现她静静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珞珞,你歇了吗?怎么也不盖被子?诶呀,今日可是……”然后有人在我身后劈了个手刀我便没声了。
      当时的想法是完了,那个手刀的狠厉程度,传达了三个信息:第一,珞珞和我一样都是这么被放倒的;第二,放倒我们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是皇兄的人,他们不敢让我这么疼;第三,皇兄的人要么被干掉了,要么瞧着我进了珞珞的闺阁像往常一样放松了警惕。我脑子尽可能快地转着,但是脑袋很快便昏昏沉沉起来。

      人呢,要是有天晚上睡得不舒服,要醒过来后才知道做的是噩梦。
      这个道理,记不得是母妃还是翡牙告诉我的了。大约是翡牙吧,她总是犀利的一张嘴不饶人地道出真相,毫不留情。
      脑袋渐渐有点知觉的时候,到现在还唯一记得的是头晕,无比的晕。大约是被人下药的缘故,我的知觉回复的很是迟缓。窗外一夜的喧闹声慢慢大起来,还是没有要消停的意思,等到房间不再在我眼前随便乱晃的时候,我试着爬起来,倒下去,再爬起来,看清这是一间陌生的屋子。
      应该还是在天香楼内,但是不是在珞珞处,大片的深红艳绿晃得人实在眼疼。对了,珞珞呢?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有奸人混进她的房间意欲如何,我心下实在是担心,脚便一下跨出了床沿,下一瞬,便跌了下去。
      腿软无力,我脑袋里瞬间闪过什么,头发也全数批下,那样浓密的头发包裹在身上,却仍是止不住的全身发冷。不会的,你要镇定,宋之月,你要镇定。
      然而等发现左肩处光滑无一物的时候,我才真正呼吸停止了——夺宫砂,不见了。所以你看,很多时候,只有醒过来,才会发现是噩梦。那为什么不让我一直睡过去?就这样再也不要醒过来了啊!
      全身抖得越来越厉害,不知是因为尘雾里的冷意,还是我终究迟迟而至的惶恐。知觉一点点回复,我想起当时廖皇后的那一巴掌,也是将我扇得麻木而后一点点迟缓的痛感。可是那时候再怎么痛,也有母妃和姚琰在身边啊。现在,现在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一定是报应,我的肆意妄为,任性孤僻,现在终于要到母妃跟前去请罪了。
      闻到了,空气中奇异的香味,不知是什么味道,不肯散去。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就要冲出来,我了解自己的身体,旧疾又要犯了,这么多年之后,那时的压抑慌乱恐惧冷汗,全部都回来了。也好,就这样也是个了断的方法。
      本来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空气里灼人的香味却提醒着我,不行,还差一步。我最后的公主的自觉——便是死,也不能是在天香楼里!若是死在了这里,我是一个痛快了结,那么传出去后,皇兄的脸面要往哪里放,他那么疼我,到时必又是舍不得责备,他那时真的只剩一个人了:“皇兄……”
      眼泪冒出来,我跌跌撞撞看不清陌生房间里陌生的格局,陌生的门外陌生的路,全部是浓重可怕的未知,死死包裹着我。
      “诶?你谁啊,这么大清早走路不长眼睛的啊……哟怎么谁欺负你啦,给姐姐说说……诶好端端那么推人做什么……”
      我不知是怎么走出的那座楼,周身所有的触感里,只有那散不去的香味是真实的。为什么它就是散不掉,为什么!啊还有巷子里的墙,粗粝而冰冷,坚硬如此,奈何也是无法支撑我走得更远了。
      就到这里吧,我是再也走不动了,我也不要再走了。心口真的好疼,满是疼痛悔恨愤怒唾弃,唯独没有怜惜,我自己都不要自己了,怎么办?母妃,我该怎么办?
      意识海逐渐模糊的时候,没有平静迎面而来,但是不要紧了,一切都会结束了。

      可是你看,我最终好好地活了下来,醒来的时候躺在宫中自己熟悉的床上,要不是不见了翡牙,我或许能忽略了满屋的药味和皇兄隐忍的神色,当成春日梦一场了。做噩梦有什么可怕的,我此时多想做得是一场噩梦啊。心口一阵阵地揪疼,我忍不住去捶,哭不出声音,张着的嘴却闭不上,眼泪流进去,太苦涩了。

      “阿月,大口呼吸,阿月!若是太难受就抓我的手,阿月。”有谁从后面赶了上来,冰凉的手指按在我的额头上。我几乎是使出了我全部的力气推开他,“滚开,你身上全是那房间的味道,滚开啊!”全是下流恶心的香味,和那天一模一样。
      为什么我总是逃不开那样的味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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