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宫明月梨花白》没墨

21、第十八章

　　一袭帕子捂住了我的口鼻，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我闻到了很熟悉的味道，是梨花。脑子终于安静了下来，浑身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瘫在了传说的怀里。我此刻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把自己支起来了，反正在他面前失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大约也是习惯了。
　　“对不住啊传说，我又撒泼了。”我闭上眼揉着太阳穴，生生咽下喉中的腥甜之感。
　　他捂着我口鼻的帕子放下来，疑惑地问道：“公主叫我什么？”
　　我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三皇子。”
　　“不对，我刚刚明明听到的是两个字。”
　　闭了闭眼，我把心一横道：“相公。”
　　他乖觉地闭了嘴，末了竟闷闷地“嗯”了一声。他是吃定这便宜了吗？这闷着骚不吃亏的性格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一个人。
　　我从他怀里挣出来，大街上的搂搂抱抱实在成何体统。然后转头问他：“你究竟为什么要娶我啊？”他愣怔着，好似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突然问这样一句话。
　　“你从前，是不是，遇到过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他的嘴巴抿了起来，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坏然而很快恢复如常。这副样子，开口一定会否认，但那都是编好了的骗人的话。
　　我松开抓着他袖子的手，在他回答前开口：“你果然见过。”难怪如今一阵非我不可的架势，他该不会是将兴香错认做了我吧。
　　“公主！”他语气里难得的着了急，“你听我说……”
　　然而我挥了挥袖子，吸了口气道：“那个女孩子叫言兴香，长得与我一模一样。”我不懂我究竟哪里来的勇气才会对他说接下来的话，但是宫里的人都不让我说出来，那我现在对着毫不知情的传说总可以说出来了吧。我不想这样断送自己的姻缘，纵使断了两国邦交，我也不愿偷了兴香的命之后，再偷掉她的婚事。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着急、心痛和太多读不懂的东西，终是垂下了眼睛：“真的是一模一样，宫女们都说应当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你不曾见过我们俩站在一处的样子。呵，连皇兄有时都分不清我俩。做了皇兄的妃子，是我的嫂嫂。可是，我害死了她……她把我当朋友姐妹，可我什么都没为她做过，到最后还害死了她。”
　　我抬眼看他，他惊讶地再无法遮掩自己的表情，我笑一笑，终是一吐为快啊：“如此这般，你还要娶我吗？”
　　“宋之月！”他突然大声地叫我的名字。
　　“我从来没有将你错认过谁，你也没有害死过任何人！”
　　为何这么笃定，我后退着摇头“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没有资格妄下定论。
　　然而传说却向前一步，握紧了我的肩膀，“我什么都知道！”
　　他的眼睛很黑，以前翡牙和我说过，当一个人眼里有两个你的时候，他一定不会说谎，因为他直视的是你的灵魂。我在他的眼睛里，满是迷茫的表情，不解地看着他，然而什么都看不见。他努力看着我的眼睛终是垂了下来，头顶的黑玉冠轻轻扫过我的鼻尖，然而是闷闷的声音：“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知道，不会是你的错。”
　　我转过脸，不知道是躲避他离得太近的黑玉冠穂，还是自己又有忍不住掉下来的眼泪，多可笑，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就要得到救赎。
　　救赎，来自于一个与所有事情都不搭边的人。
　　这，太不合理。我为什么会那么荒唐？眼泪掉下来了，不在眼睛里的时候，看到的世界才是格外清楚的。他紧紧抓着我的肩膀，有点疼，分外突兀的不知礼数：“放开我。”
　　对方没有放手，反而重新抬起头来看我。他的眼睛好黑，发亮。
　　我看着看着，不自觉地抬起手想去碰，最后只停在了他的眼尾，轻轻扫了扫：“真的，好像。”我和兴香，外人能看得见的不同，只有眼睛。她的眼睛是黑色的漂亮珠玉，而我的眼珠不知道随了谁，凑近了看，总是会带一层惨碧色。
　　“你和她，有一样漂亮的眼睛。”我笑着说。
　　他像是受到了惊吓，抓住我的手，张嘴道：“阿月，你听我说。你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话语结束在划破长空的一支箭里，箭尾带着长长的火星灼伤了人的眼睛，空气里紧张的气氛一下被拉紧，有人张皇失措地喊叫着、惊叫着，其失态并不亚于现在的我，直到数以万计的箭破空而来，偶尔一支落在身边，我才听清了他们在喊叫着什么：“快逃啊！新柔兵攻进来了！”
　　我简直要搞不懂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了，前几日我们两国邦交还如此前途明朗，现在竟是一言不发的直接上来就开战？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惊恐，传说将我护在怀里，一面说着什么，即便我们离得这么近，我还是什么都听不清，耳边全是百姓奔跑时的慌乱与尖叫。
　　战争，竟然来得这么快。
　　这半天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身边不知何时窜出来几道人影，传说转头吩咐了什么，然后密探们倾身向前在他耳边说着什么。期间他一直盯着我，仿佛要看出什么才好，而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也想要看出什么才好。
　　他突然又笑出来，完全抑制不住地高兴，几乎要传染我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可是他又什么都不说，给了身后的人一个暗示，然后一把抱起我，“冒犯了，公主殿下。”走向不知何时被签过来的一匹黑马，末了又想起什么紧要事，回过头喊道，“去准备马车。”
　　本公主，心脏起起伏伏，终于是怒了，这个时候讲什么礼节，平常可不见你是什么真君子！然后，就忍不住一拳敲了过去：“你倒是回答问题啊？”我很急的。
　　他无奈地笑笑：“能有什么事，几个小毛贼也想登堂入室，癞蛤蟆吃天鹅肉。”
　　我先是松了口气，看这神情他应该不会骗我，“麻烦都解决了？”
　　“嗯，一个很大的麻烦解决了。”他笑得很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怎么，我们皇城混乱，这厮怎么这么高兴，我白了他一眼：“该不会作乱的是齐国吧？”他到底想做什么？
　　传说转过头来看我，我们鼻尖几乎是对着了：“阿月，不是我。”
　　有什么被轻轻安抚，又轻轻躁动。我终是败下阵来，偏过头去：“你先放我下来。”
　　“哦，实在是誉一时情急……失了分寸。”他竟是面有浮红，突然地知书达礼起来，“啊三公主，马车来了。”
　　待扶我进了马车，他转身欲走，什么也不说？我可不想憋一路啊他好歹给个解释啊：“白誉！”
　　停下来一票看着我的人……马车夫和匆匆赶来的翡牙的眼神甚是凌厉，“马车甚是宽敞，”我往里缩了缩身子，“你一路辛苦，要不也进来坐吧。”
　　这厢他还没有回答，后面的翡牙扔下手里的东西，提着裙子便三步并两步地上车了，期间优雅地理了理头发和外衫，坐在了我旁边：“确实挺宽敞的。”
　　我：“……”
　　白誉只挑了挑眉，下一刻，他便掀了帘子，麻利地爬上了车，“那誉就叨扰了。”
　　我：“……”
　　翡牙：“……”
　　好厉害，比翡牙还不要脸！

　　马车快速地跑起来，翡牙冷着一张脸，看看我又看看传说，终是叹了口气：“公主。”
　　“在！”我的反射神经几乎一下子被挑起来了。
　　翡牙说：“你可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瞄了一眼白誉，摇了摇头：“本来是打算就问的……”然后你就来了不是吗。
　　“姚琰被抓了。”翡牙打断了我的话。
　　我立时着急起来：“怎么，不是说已经没问题了吗？姚琰怎么还会被新柔抓了呢？”翡牙把我按下来，看了我一眼：“不是被新柔，是皇上亲自押他入监的。”
　　我实在是摸不着头脑，皇兄为什么要？
　　然而翡牙没有再说话，白誉也安静地闭着眼没有回答。我在这煎熬中，实在是觉得这一路太过漫长。

作者有话说

　　跑来拧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