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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沙漏 ...

  •   我坐在电脑面前,深深地苦恼了。

      其实收到一封来自陌生人的邮件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我每天都要收到好几封招聘邮件和垃圾广告,心情好的话我会直接按“删除”,心情不好的话我就会回一个“你妹”,然后看着邮件发送时显示的进度表觉得痛快不少。

      但是这封邮件显然不一样,非常的简洁干脆,毫无个人特征,就像一片语气平淡的公文,我圆睁着眼睛从头到尾看了三遍,除了内容之外发现的唯一特别之处就只有它的字体,因为在大学时候经常熬夜写英文梗概,我对这种字体非常熟悉,虽然我一向觉得它还是用来书写英文比较美观,但即使现在它以中文的形式出现,我还是认得出来——Times New Roman。

      邮件的主要内容是一个故事,被无数次用来佐证相对论的一个经典故事,或者是事实——双生子佯谬。如果要更准确一点的话,双生子佯谬应该是一个思想实验,双生子中的一人一个踏上宇宙飞船作太空旅行,另一个则留在地球。当旅行者回到地球之后,这两个原本应该是同样年纪的双生子,一个正当壮年,一个却白发苍苍。

      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物理,但拜帕帕所赐,她的床头贴着爱因斯坦的巨幅海报,有数十件印着爱因斯坦头像的休闲T恤,天知道她是怎么弄到的,我怀疑如果香奈儿一号改名叫爱因斯坦号的话,她会抱着更大的热情和勇气去购买这款香水。在帕帕的影响之下,即使是看到物理公式就头疼的我,还是知道了双生子佯谬,据说是来源于时间膨胀,但这跟主题无关。

      问题出现在这封邮件的结尾,那里出现了一个深蓝色的沙漏图像,非常精致细微,流淌的细沙汇成一道窄窄的冰蓝色线痕,可诡异的是,沙子流的方向不是从上往下,而是从下往上。

      这看起来真像某种象征。

      我叹了口气,把这封已经耗费了我两分钟的邮件关掉,退出邮箱界面,看着发出荧光的秒钟无知无觉地在钟面上滑过。

      ……

      我站在洗漱台前,把洗面奶在掌心揉开。帕帕穿着不成对的拖鞋迷瞪着眼走进来,不成对的拖鞋一只高一只低,所以她看起来像是跛着脚走进来的。

      帕帕扯了扯乱糟糟的头发:“能吃上豆包吗?”

      我在脸上搓泡沫:“不知道!”

      帕帕嘴里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说:“怎么了?大早上的,口气这么冲,谁招你惹你了?”

      我哀怨地抬起脸从镜子里对上她的眼,那张刚刚睡醒眼神还略显惺忪的脸,半点脂粉未施,依旧是唇红齿白容光明媚,如果不是头发打结睡衣发皱,完全可以去给《花花都市》当平面模特。

      有人会用瓷来形容一张脸的完美精致,那么帕帕的脸应该可以认为是烤瓷,因为这张脸看上去还透着些无坚不摧的意味。

      我郁闷地拧毛巾。

      帕帕却瞪大了眼,一边打量我一边道:“你昨天是干嘛去了?通宵看球赛?不能吧,那帅哥魅力也不能大成这样啊。”

      我闷闷地看她:“怎么?”

      帕帕凑近:“啧啧,瞧这俩黑眼圈,又浓又均匀,一般人弄不出这效果啊。我告诉你啊,今儿要出去吃饭,待会多抹点眼霜,别给我丢人,要不然人还以为我兴致这么好上街遛熊猫呢。”

      我把脸埋在毛巾里,半死不活:“谁掏钱?”

      帕帕扭着小腰,妖妖乔乔地走到门口后转过来抛了个媚眼:“还能有谁?辛远呗。”

      “辛远是谁?”我疑惑了,“你上次弄进笔记本的分手对象?一时想不开了要玩复合了。”

      小白大早上起来就寂寞了,凑过来在帕帕脚边团成一个圆滚滚的球,不时蹭上一蹭,各种撒娇空虚求安抚求拥抱。

      帕帕轻轻地一脚踹过去,嗔道:“宝贝,再不把你挟持的人质交出来的话,你今天的早餐就是120.15毫升的纯牛奶。以我的经验,你绝对不会喜欢的哟。”

      以我非同寻常的理解能力,瞬间就明白她所说的是那双藤编的人字拖。小白虽然没有我这样的理解力,但还是识趣地往一旁缩了一下,两只前爪扒在地上,垂着又湿又黑的大眼睛,呜呜了两声。

      帕帕才搭理我:“还能是谁?我表哥。”

      “什么名义?”我又仔细看了看那两个黑眼圈,一时只想自戳双目。

      “为了感谢时常照顾郑帕帕的陈尔小姐,感谢她起早贪黑,感谢她总是在自己轮值做早餐的那一天给我吃万恶的三明治,还是只加了黄瓜丝的。”

      我把毛巾挂好:“好好说话。”

      “再吃下去我的脸都要绿成一根黄瓜了,陈尔,我郑重地通知你,如果我在餐桌上还是只能发现惨兮兮的三明治的话我就不能保证实验室的黄粉虫不会出现在晚饭上,听大丁说加盐炒炒还是挺有味道的。”

      我快呕死了:“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帕帕气定神闲的声音:“我只想知道今天早上我到底能不能吃上豆包?”

      我妥协了:“再过两分钟,那个每次都笑出一脸褶子的早餐西施会推着早餐小车过来。另外,你表哥辛远到底为什么要请客?”

      “钱多烧得慌。”帕帕敷衍了事,一边继续调戏小白,“宝贝,来来,去把报纸叼进来,我就免了你那0.15毫升零头的牛奶,不用谢恩了。”

      小白又毫无节操的呜呜两声,我不用看都知道它先是饶着帕帕欢快地转了几个圈,然后就甩着胖胖的狗腿跑出去叼报纸了。

      我从卫生间出来,昨天包扎的脚今天疼得更厉害了,我直接倒在沙发上:“能不能不去啊?我的脚都成这样了。”

      帕帕正在窗台数那盆银边天葵的叶子,她每天早上起来都得数一遍,有一次我不小心揪了一片下来,结果被她训得跟训孙子似的。她说:“这没妨碍,辛远要想请客,那必定是专车专送服务周到,吃个饭而已,不用紧张的。”

      我愣愣地:“我需要紧张吗?”

      帕帕往银边天葵的叶子上喷水:“原来你不紧张啊,那就行,一会儿咱先出去做个头发,然后回来挑身衣服,你那一柜子的大T恤旧牛仔今天就先别露脸了。你要不要试试我那件深红色的鱼尾裙?”

      我:“你是在说那件背上没有布的吗?”
      “那么那件黑色齐膝裙呢?”

      “如果它不是透视装的话还能勉强接受。

      我惊恐地深吸了一口气,以手势制止帕帕即将在2秒后提出来的建议,那件深V到腹部的珍珠裙,算了吧,我又不是胆子太肥或者脑子太瘦。

      结果等我挑完衣服站在镜子前,帕帕撩着长长的头发命令我转个圈,然后口气严肃道:“一会儿要是有人叫你修女你一定要记得回答他圣母玛利亚保佑你。”

      我知道这已经她能说的最温和的话了。

      “车11点到。”帕帕看了看腕上的精致的铂金女式手表。
      “不,11点零1分到。”我把裙子上的小腰带弄好。

      我们拐出楼道口的时候刚好看见那辆黑色奥迪,低调的车身曲线优美,无哑光的流线型透出沉默的精致,站在车旁的辛远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西装。白西装,在90年代的美国白西装是愚蠢的代名词,很少有人能够成功地驾驭白西装。但是穿着白西装的辛远站在香樟树下,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造孽哦。”我低声感叹,果然3秒后那个刚从超市回来的大妈看得太入神了,连手里装面包的纸袋破了都不知道。

      我在车即将抵达目的地的前两分钟发怒了,压低声音对帕帕说:“你没跟我说今天要去的地方是盛典。”

      帕帕摊手:“就像你也从来没跟我说早餐是黄瓜三明治。”
      “如果你是我,你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亲爱的,相遇的机会是很渺茫的,有时候,你想遇也遇不到。”帕帕似乎感觉唇色不太好,掏出口红准备补妆。

      我恶意地不去提醒她,果然在15秒后车子停了,感谢万能的反冲力,在帕帕从镜子前把杀人的眼神投在我身上前,她唇边那一条狞厉的红线让她的表情看上去很是狰狞,我提着裙摆浑身舒畅地下了车。

      因为165秒的关系,在我身上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很低。但是165秒不可能为所有的意外买单,即使这样的事实是我123秒后才领悟到的。

      因为脚受伤的关系,我今天没有穿高跟鞋,只穿了一双平底鞋,但是脚还不是很方便。辛远提前下了车帮我们打开后面的车门,近了些我才发现这是一个笑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男人,明朗又沉静,身上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简单的白西装,黑衬衣,同色的领带和袖扣,还有一个小巧的领带扣。

      “陈小姐。”他伸手扶住我,说话的声音缓慢温和,“没事吧。”

      我的脚有些发软,我把视线从他的领带上挪开,尽量镇定地说:“没什么,谢谢了。”

      他的掌心很热,贴在我裸露小臂上的一瞬间我居然想到了文火烘煮。他很快收回了手,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来:“陈小姐不必紧张,只是一顿便饭而已。”

      我马上意识到这即将是一顿让我胃疼头疼的饭,因为我们即将花费15秒走过大厅,在订好的座位上坐下,然后开始点菜。

      我一直觉得点餐,特别是拿着法文菜单点餐是一件特别装逼的事情,不过幸好今天没有人在一旁拉小提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能会膈应得什么都吃不下去。

      帕帕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毅然决然地拯救了我,如果她不出手相助的话我可能会点一堆调料当主食。我恹恹地喝着果汁,眼神不时落在辛远的领带上。

      我想可能是我的眼神太过直接放肆,连绅士如辛远也忍不住了:“陈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落荒而逃:“我去趟洗手间。”

      在走向洗手间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滚动着一个想法,我是走呢还是走呢?鉴于我饥饿的钱包根本没有能力挥挥手付完一张账单,所以我只是灰溜溜地拿着小包,打算直接走人。

      我承认我现在的脑子里荡漾着许久未见的好奇,但这好奇的阴影之下却是一片明显的恐惧。这恐惧已经逃脱了165秒的掌控范围,并且导致我昨天一夜都难以成眠。

      转过这条走廊后是唯一的出口,我的脸色不是很好,因为在7秒之后,立在尽头的不是侍应生,而是穿着白西装的辛远,他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温和动人:“陈小姐,你迷路了。”

      他领带上是那枚小小的领带扣,流光璀璨的深蓝色,安静的沙漏。

      陈小姐,你迷路了。

      语音低缓温情,在前奏为27秒的《牧神午后》中响起,眉目中如许深意。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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