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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动辄得谤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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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夏侯堇来了,分别请安,又针尖对麦芒,各逞一番口舌,“贵妃,你审了这半日,可有审出什么来?”夏侯堇对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钟离姌恍若未见,径直走向范姜璃。
“已经审出来了,就差结案了,听说今日朝堂上闹得厉害,皇上还是回去歇着吧,这里的事交给臣妾就好了。”她看着夏侯堇满脸的倦色,和暖的劝道。
“皇上,你不能听信范姜璃的一面之词,臣妾还没有说话,如何就审出来了?”皇甫玉佳急惶的道,伸手欲拦住本就还未离开的夏侯堇。
“淑妃,朕倒是很好奇,你又与此事有什么关系?你如何会对结果如此在意,又如何会在这里?”
“回皇上,臣妾本与此事没有关系,但贵妃偏说臣妾与此有关系。”皇甫玉佳不疾不徐的道。
“淑妃,不要这么早就推卸责任,人证物证俱在,想抵赖,也没有那么容易!”范姜璃眉梢眼角掩不住的讥嘲与得意,“皇甫玉佳,你不是要对质吗?好,你们……”她指着阿绿、小宁子、小月子等几人凝肃的道,“把你们看到的、听到的,统统说给皇上和本宫听!”
“回皇上,回贵妃娘娘,昨夜淑妃娘娘秘密约我们公主叙谈,我家公主心思单纯,单独赴约,不料却遭到歹人暗算……”
“放肆!你们那只眼睛看到本宫私约钟离姌的?谁又是歹人,又何来暗算之说?给本宫清清楚楚的说明白,不要在这里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小月子话未说完,就被皇甫玉佳打断。
“小月子,我家公主哪里对不起你,你竟要口出诳言,污蔑我家公主?”阿绿猛地扑到小月子身上,悲愤的捶打道,几个牛高马大的侍卫上前将她拉开,阿绿却已行状疯癫,全然不顾侍卫的推搡拉扯,只一个劲儿的向小月子挣扎着奔去,怒极攻心,口里也渐渐的含糊不清,侍卫也只能下手愈重,“咔嚓。”是骨骼断裂的声音,“啊……,公主,阿绿跟他们拼了,啊……”这狭小的空间,惨呼连连,俨然已成了地狱修罗场。
“啊……,阿绿,阿绿……”钟离姌哭声嘶哑,看场面愈发混乱,夏侯堇有些急怒攻心,面色越发黑沉,又因在朝堂上受了气,此刻更是有些情绪受控,精神有些恍惚,上去就踹了钟离姌一脚:“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给朕省省心,一群疯妇。”
钟离姌冷冷的看着他,一声嗤笑,不再恸哭,原想他就算对自己薄情寡义,但总归对夏幽璃还有一点残存的感情,总算还对嫀羶两国的邦交之谊有所顾忌,但现在看来,她其实错的离谱,帝王之爱,何其的虚幻飘零无依。
“公主……”阿绿见此,情绪更是激烈失控,猛地挣脱扭住她的侍卫,扑向钟离姌,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直瞪向夏侯堇,咬牙切齿道:“狗皇帝,你敢伤害我家公主,我跟你拼了,啊……”此刻的阿绿已经完全失去理智,近乎疯狂的冲向近在咫尺的夏侯堇,想要向他决战。
“护驾……”侍卫乱作一团,严阵以待,但已经的阿绿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依然是无半点犹疑的扑向夏侯堇,眼睛里喷出的火焰足以灼伤所有人。
“哧……”是利刃摩擦刀鞘的声音,让人浑身一颤,已经许久不说话的钟离姌突然以众人惊诧的气力推开阿绿,自己迎面而向那森冷的刀刃,“哧……”是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令人胆寒,时光仿若静止,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幕,有人呆愣,有人惊怒,有人忧虑,有人眉梢眼角掩饰不住的惊喜。
“大胆,圣上面前,竟敢拔刀。”张庭玉惶怒的吼道,赶紧弯下身子去扶住摇摇欲坠的钟离姌,“公主……”
“狗奴才,来人……”尾音拖得又高又长,“拖下去,军法处置。”夏侯堇狠狠的踹向那个拔刀的侍卫,一脸急怒,满面彤红。
整个拷问室已经被血染红,如秋日的红枫,被人践踏在污浊的尘泥,血肉模糊。
钟离姌只觉眼前有万丈红光从地平线上突围而起,对峙着摇摇欲坠的星河,斑斑驳驳,灼瞎那如水的双瞳。
“公主……”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刺破苍穹,天地震颤,时空凝滞。
“叫太医。”夏侯堇抱着口吐鲜血的钟离姌从密闭的空间里冲出,步履匆匆,对身侧光影交错的乱象熟视无睹,仿若害怕那流逝的辰光,再也难以追觅。
“啊……”阿绿踉踉跄跄的跟在夏侯堇身后,衣衫不整,众人早乱作一团,也没人去顾及她。
李穆在急乱中被叫到咽吟宫,万万没有想到昨夜刚刚分别的钟离姌成了这幅模样,满身血污,衣不蔽体,双眼凹陷,生命体征已消失殆尽,已完全不成人样,夏侯堇坐在床前紧紧的握住钟离姌的双手,眸光阴沉而又殷切,“李穆,给朕救活她,朕让你做太医院院判,赏你良田万顷,封你做公侯,子孙万代世袭罔替。”
李穆一边头冒冷汗,紧张的给钟离姌止血,清洗伤口,上药,一边又从心底升起一丝莫名的悲哀和怜悯,眼前的天子明明将床上之人伤得体无完肤,又偏偏要许他富贵盈门,“是,奴才自当尽力。”
“钟离姌,不管你有什么罪过,此刻,朕只要你活过来,如果你活过来,朕许你边疆三十年太平,你若敢死,朕明日就发兵伐嫀,把你的母亲抓过来,让她代替你陪朕。”夏侯堇哽咽道,语音中隐藏未及的深情让在场所有人都惊怔不已,而梦魇中,钟离姌也恍若听到了这句话,却只是一声嗤笑,谁愿意当别人的影子?谁愿意承担这天下太平的重担?她本非公主,无所谓故国,这一切,又与她何干?她大可远离征战搏杀,本可卸下心防,与人为善,四海为家。
“皇上,阙静公主旧伤本就未愈,现在又添新伤,情况恐怕不大乐观,公主需要安静的环境,还请皇上摒除无关人等。”李穆如实禀道,夏侯堇宽袖一挥,众人会意,都各自退下,独独早就扑倒在床边的阿绿无动于衷,反而哭泣声更甚,有奴才欲拉开她,夏侯堇眸光一沉,“让她留下。”
“是。”拉她的奴才躬身退下,阿绿趴倒在床边,也停了哭泣,只小心照看着钟离姌,神情反而静谧下来。
夏侯堇凝了阿绿一眼,才开口道:“张庭玉,拟旨,昭告天下:嫀国阙静公主钟离姌性兹敏慧,轨性端和,毓质名门,娴雅淑德,封为玉妃,以结嫀羶两国永世之好。”夏侯堇语声沉郁,目光坚毅,李穆却是身子一颤,手上动作一顿,旋即低头,及时掩饰住自己波动的情绪。
“你叫什么?抬起头来。”夏侯堇据需对阿绿道。
“奴婢阿绿。”阿绿不解他何意,经了刚才的事,此时反而有些惶惧,抬头怯生生的看着夏侯堇,眸中蕴着两汪清泉,纯澈明亮,一副就欲要飞珠溅玉的模样,让人想起那二月初的柳梢头娇滴滴的清露,苍翠欲滴,浑若璞玉,丽质宛然天成。
“咽吟宫侍婢阿绿,誓死护主,忠心可嘉,赐给禹王做侧妃,明日,就出宫,咽吟宫,另择四个使唤宫女来。”又转向尚未从震惊中回神的张庭玉道:“钟离姌封妃,连带这个消息一起传给嫀使。”
“是,奴才这就去传旨。”张庭玉躬身欲退,纵然满腹疑惑,满腹惊诧,也得压下。
“不,为什么?我不出宫,我要陪着公主,夏侯堇,你居心叵测!”阿绿口不择言,话也说得毫无章法,又兼之痛哭流涕,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看见的人都心生酸涩,“我不走,夏侯堇,你休想赶走我。”直呼皇帝名讳,本是大忌,但她素小在嫀国生长,因嫀国尚奢糜浮华之风,风气也比羶国开放,人心也较疏阔,不似羶国这么严谨恭吝,天子在宗室中威望也不如在羶国那么大,平时这样君臣直呼其名,针锋相对的情况并不少见。
一旁的张庭玉面色大变:“大胆奴才,你不要命了?还不赶快谢恩?这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阿黎也死了,公主还昏迷不醒,你又把我撵走,公主身边一个真正疼她的人都没了,夏侯堇,这恐怕才遂了你的愿吧,阿黎,是不是就是你杀的?啊……”阿绿哭叫着,涕泪交加,“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头,何劳你这样费心,直接杀了我不就是了?还要我去侍奉你的兄弟,夏侯堇,你休想。”
夏侯堇勃然大怒,狠狠的踹了阿绿一脚:“狗奴才,朕不过是怜惜你,你还真得脸了?你本不过是下作奴才,朕让你伺候禹王爷,本就是抬举你,你这狗奴才真不识好歹,张庭玉,将她配给外头街头的乞丐,不得改嫁,即刻就撵出去。”
“皇上……”张庭玉迟疑的望着夏侯堇,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这位春秋鼎盛的君主是气极时的口不择言,还是真打算这么做,而且若真这样做,待钟离姌醒来后,也不好跟她交代,“配给乞丐,那玉妃娘娘醒来……”
一旁的李穆也是紧张的注意着室内的一举一动,但身为太医,这件事根本不容他置喙,况且床上躺着的钟离姌已足够让他焦头烂额,心如火燎,他确实已无暇他顾。
“混账,狗奴才,你的心给狗吃了?一个奴婢的去处你有必要原原本本的跟玉妃交代?还不去办?”
“是,是。”张庭玉抹了抹额上的汗,这位主子最近的脾气又见长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