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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O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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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滴答……一点一滴缓缓坠落的,生命的颜色。
啪嗒,啪嗒,啪嗒……一点一滴慢慢侵蚀的,干净的纯白。
铛——铛——铛——划破黑暗的肃穆鸣响,又是谁在哀悼着什么呢?
银灰色的眼睛蓦地睁开,身体的移动搅起一阵水声,消瘦的身影跨出浴缸,左手抓过栏杆上的大浴巾抖开裹住胸部以下,未干的靛色头发兀自滴着水,贴在裸.露的肩颈上,一双湿漉漉的足赤着,笔直走到覆盖了一整面墙的镜子前。
整个动作快速流畅,既不会显得粗鲁俗气,也不会让人感到刻意的魅惑,如果不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高贵优雅,就一定是经过相当程度的训练。她自认是属于后者。
她有个奇怪的习惯:每次洗澡后都要照镜子。她的导师弗雷·埃尔多安(Freyr·Erdogan)将之归为高级术士天生的骄傲自恋。
镜子里映出的是她熟悉又陌生的人:从十五岁那一年就未曾变过的154cm身高,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而显得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早年营养不良造成的苍白瘦弱的身材,与其说是深蓝色更像是加深了的桔梗色的靛色头发,以及她最最恐惧见到的自己的脸。熟悉,因为是自己;陌生,因为这张脸不符合她的认知。
凭良心说,其实她长得并不差,略淡的眉毛,秀气的鼻子,粉嫩的嘴唇,下巴略尖,脸颊虽瘦但仍带着一丝婴儿肥,有种偏向东方人的斯文清秀,而整张脸上最出彩的当属那双仿若鹰眼石一般晃动着蓝色纹彩的银灰色眼睛。
真正让她恐惧的是左眼眼角下的泪痣,仿佛只是不经意撇上去的淡淡的墨点,摸上去并没有任何的不对劲,如果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然而就是这一点泪痣,不断而提醒她那个仿佛是噩梦一样的名字:Tomie,富江。
Kawakami Tomie,川上富江,那个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
记得刚睁开眼的时候是在一间实验室的病床上,当她还在疑惑明明已经因癌症去世的自己怎么还会有意识的时候,脑海中迅速地浮现了一堆不属于她的记忆:勾引男人、奴役他们、被他们分尸、分裂再生、烧死其他的自己……一串一串诡异的就像是恐怖漫画的记忆,还有记忆主人的名字:Tomie,富江。
然后那个自称“凌”的男人给了她一面镜子,镜中那个八岁的女孩有着和富江相同的脸。
这是今生的她,川上富江千千万万的分裂体之一。
——虽然把她分裂出来的女孩叫做舞,不过富江才是真正的本体。
上辈子,她曾经听说过伊藤润二这位漫画家,知道他笔下有位著名的美女川上富江,但她没有看过漫画,因为接受不能。对于川上富江这个女人,她更多的了解是通过《我是富江》这本家教同人。说白了,她是家教迷,不是恐怖漫画迷。她觉得这本同人写得很出彩,出彩到让她忍不住喜欢上那个男人,甚至为此特别学了日语和意大利语。
但这并不表示她想成为富江。
尤其是在她回顾了金城美穗、大山舞、中村彩香的相互残杀之后。
我一定要逃走,离开这里。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
趁着那个男人帮中村彩香搬家的机会,她用椅子打碎实验室的窗逃了出来,偷偷登上了一艘开往外国的货船,后来才知道那是某个黑手党(Vongola)定期运往西西里贫民区的物资。之后,她就一直在贫民区里混着,残酷的现实让她从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沦为踩着一地血泊肉沫白骨存活下来的恶魔,偷盗,打劫,杀人,为了生存无恶不作。
她曾用自己的身体做过实验,拿着抢来的刀子忍痛割下自己的手指、手掌甚至是手臂和腿,结果,切下来的部分从开始腐烂到化为一滩干涸的血渍用不了一个小时,没有发生像川上富江那样分裂再生的糟糕状况,而自己的身体也在这一个小时中恢复如初,不过如果是烫伤、烧伤的话,不把伤口的肉割掉就一直好不了,这大概是源于本体畏火的性质,马马虎虎可以接受。
发现自己没有川上富江那种变态的体质着实让她松了一口气,连带着看那只总是跟在她身后伺机抢食的蜥蜴也顺眼不少。
——至少蜥蜴比片蛭可爱。
她如是想着,很欢快地养起了那只腹部雪白、背部金黄色有红点、眼睛血红色、喜欢咬自己尾巴、似乎听得懂人话的不知名品种蜥蜴。
十五岁,那对Mafia中人来说相当于成年。
她所仰慕的那位先生在这个年纪取得了哈佛牛津麻省三所学府的心理学博士学位,并且顺利地干掉了当时的意大利第一杀手荣登世界第一杀手的王座,在往后漫长的几十年岁月中始终一手插裤袋一手端着心爱的捷克制cz75手枪屹立于里世界的顶端。尽管此时,已是世界第一杀手的二十岁青年还顶着赫利俄斯·彭格列(Helius·Vongola)这个名字在黑手党学院正儿八经地混日子,等着拿他的第四个还是第十个博士学位,闲下来时和自己的第二任情人以及一群情人候补打情骂俏虚度年华,但这些无法阻止他成为Mafia中的神话受人瞻仰。
而她依然过着在贫民区偷蒙拐骗逗蜥蜴只争朝夕的日子,如同过去的七年一样忍耐着自己前世的洁癖,为了逃避富江这张万恶的脸自欺欺人地让自己颈部以上永远都在一团脏乱中,整天宛如恶灵一般飘在半空装神棍骗钱,缔造日后黑手党流传的七大怪谈之“贫民区东区的幽灵少女”,唯二的收获就是发现自己是超能力者并且和曾经的心上人同处一个世界,最大的挫败是不管前世今生都糟得让她想要抓狂的体力。
浑浑噩噩的日子终止于那一年的五月。
五月二日,“毒蛇选拔计划”事发,主谋者是一个女人,自称“霏红”。
——“霏红”是她前世同伴的名字,那是一起迷家教的同伴,一起在医院熬日子的同伴,一起唱着“Jusqu'à la fin, Jusqu'à la mort”许下“想要重生到家教世界”这个愿望的同伴。
五月六日,霏红在贫民区被彭格列九代所信任的那位先生发现,乖乖地束手就擒,移交复仇者监狱。
五月九日,霏红越狱,成为黑手党有史以来第一个成功逃脱复仇者追捕的罪犯。
五月十四日,复仇者放弃生擒,将霏红列入悬赏榜,整起事件于此落幕。
Mafia历史称之为“玫瑰情人节事件”。
——霏红,飞红,谓花瓣飘落。多么合适的说法。
七月二日,微风的清晨。
当她在贫民区继续cos恶灵在半空中边飞边唱着自编的小调的时候,迎面遇见了两个人。
男的穿着纯手工的黑色西装,内衬黄色衬衫,头戴黄色镶边的黑色礼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上半张脸,双手插在裤袋里,闲庭散步般走在贫民区东区散发着恶臭的街道。是那位世界第一杀手先生。
女的有着美丽的绀桔梗色长卷发,金褐色的眼睛如同金沙石一样闪烁着万千星辰,穿着华丽繁复的纯白色蕾丝公主裙,头高傲地扬起,高贵冷艳不可侵犯。正是悬赏榜上的那个霏红。
那两个人很悠闲地并排走着,男左女右,仿佛只是情侣之间的晨间散步。
——事实上,霏红确实是杀手先生的情人,只不过是已经结束的第一任。
“据说,遥远的岛国有十字路口的黑衣美少年,他为迷茫的人们无偿地指点迷津,指出一条通往绝望的路。而贫民区东区则有幽灵少女,只要你肯付出金钱,她可以帮你找到任何人(物)的下落——只要你想找的确实存在。”她听见霏红与前世一样的声线,明明是和以前一样悦耳的音色,但是听起来为什么甜腻得让人受不了呢?
“撒,谁知道呢?”杀手先生抬起左手拨弄着卷曲的鬓发,嘴边勾勒出魅惑的弧度,“如果见到了所谓的幽灵少女,你就会乖乖地下地狱吗?”
“会的,如果见到了的话。”霏红眯起眼睛,很自信地笑了,仿佛很享受贫民区的阴风阵阵。
当她与两人相隔半米的时候,她看见杀手脸上的笑容加深,左手飞快地抽出、扣扳机,子弹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穿透霏红的心脏后擦过自己的脸颊,然后,霏红倒下,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为什么你会觉得他会放过你呢?
她看着霏红的尸体在心中叹息。
“那么,贫民区东区的幽灵少女,九代对你很感兴趣,你不介意和我走一趟吧,幽灵小姐?”
她对上杀手似笑非笑的眼心中一悸。
——为什么你会觉得他会放过你呢?
这个问题,一记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