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The Imminent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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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察觉到主人心神的动摇。黑色的巨鸟忽然张开了它那巨刃一样的喙，狠狠地向珊所在的位置打了过去。无数锋利的碎石激射而出，珊脚尖后撤一步，长剑在身前横向一划。剑的尖端滑过的位置，竟然在空气中凝结出一道浮动的冰冷的寒光，如同来自绝地的极光。
坐在巨鸟背上的蒂莱萨垂着脸，长发丝丝缕缕地垂下后又被扬起。她的瞳仁淡漠而无生气，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动摇不过是气流的扭曲造成的幻觉。
然而珊却也放心了，看来她还是会变回自己的蒂丝。
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些的记忆。倘若击败她的坐骑，打败魔主宙尔梅斯，那么她一定能将她从束缚了她千年万年的牢笼中释放出来。她们最终会改变命运。
蓝色的寒光陡然暴涨，将刀刃一样的碎石湮灭。带到蓝光熄灭，那些碎石也变成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莱布拉的试炼，成长的不仅是她的心迹，还是她的剑术。
现在的她，平心而论，无论是内心的强大还是剑术的高超，都足以获得光之守护者的称谓，将那象征着光芒的极致的圣剑握在手里，斩杀一切的罪孽。
见防御暂时奏效，珊不敢再继续拖延。她高举左手，五指张开，开始吟唱下一段咒语。声音平静而安详，远不是之前的清冷。
“纷扰的游尘，迷惑的旅人，大地的怒吼，众星的呼唤。光芒的意念，极致的重生。一切开始于终结后。”
冰蓝色的法阵从她脚下延伸开去，如同闪光的磷火，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法阵所笼罩之范围，便是幻剑使的领域。这也是法阵的奥义，当你站在法阵的最中心的时候，当你用自己的意念和力量完成了一个法阵的时候，你便是这个小世界的创世神。法阵中的一切因你的喜悦而生，因你的悲痛而灭。她右手的长剑横向一划，紧接着，爆炸声震耳欲聋，无数寒冷的冰刃随着法阵的眼神而陡然拔地而起，足有两人环抱的粗细。
几乎是一瞬间完成的事情，巨鸟没有那么敏捷的反应能力，瞬间被洞穿。散发着腥浓恶臭的暗红色的血液汩汩地顺着冰凌涌出，血的热度瞬间被森冷的寒冰吸收，变成血色的薄膜覆盖在冰柱上。
一瞬间，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大鸟凄厉的鸣叫声戛然而止。山一样巨大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竟然震断了许多坚固的冰刃。
弗莱尔站在远处，看着她使出的魔法，自己也暗自心惊。想来认识她也没多久。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自己仅用了十招，便让她败下阵来。而如今，在自己和墨勒斯已经被打到身受重伤的时候，她却依然能坚持下来。
火红色的晶状瞳仁闪过复杂的光泽。他不知道是光之守护者天生的血脉和几乎是负担的强大力量，到底给这个女子带来了什么；他只知道，如果没有这样悲剧的宿命，也许她活的……
大海一样深蓝的长发随着大风而一起一伏，翻滚如同海浪。因为剧烈的运动，原本淡色的唇已经变得鲜红，些许汗珠从她的额头滑落。珊撤回了巨大的寒冰地狱，站在原地大口地喘息着，想来刚才的法阵也耗费了她不少的力量。略微泛红的双颊给她原本冷静的气质增加了几分活跃，比以前看上去要更加美了。
以前的她是个高贵冷艳的海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平静的海面随时会刮起疾风骤雨，将船只湮灭在大海的深处。
现在的她则如同海洋的神祗。因为多了几分深沉，因此也多了几分柔和。她还是一样的冷静，但却真的不像之前那样冷了。
如此短暂的时间，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变故。他本以为她的性格会变得更加极端，在这个巨大的染缸里越陷越深；没想到，她却变得平和了许多。而且，越来越安详，越来越美丽，却不是寻常女子的柔弱，而是强大到极致的柔。
极致的柔，便是极致的包容。而极致的包容，则是毁天灭地的湮灭。
这才是水的真正奥义。
弗莱尔注视着她，目光如同月华一样流动。不知怎的，竟然又一次想到了她还是个男子的样子。
即至此刻，弗莱尔总算明白。无论是端庄的杰拉尔，活泼俊俏的尚恩，还是冷静却也柔和的珊，竟然再也没有给他带来无比的悲伤和痛楚。
“他”永远是他最重要的人。
不过现在……
感觉到温热的鼻息打在自己的侧颈上，酥//麻的感觉让弗莱尔躲了躲：“既然醒了，还靠在我身上干嘛？热死了！”
黑色巨鸟巨大的身体倒在地上，整个战场都是染血的黑色羽毛，如同一张厚重的黑幕，即将掀开最痛苦、最血腥的对决和杀戮。
没有人看到蒂莱萨是如何从巨鸟的背上下来的。只是一瞬间，她就已经站在她面前。她的纱裙像是黑色的雾气，此刻被大风吹散。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秀美如同远山一样清丽，然而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却让她想起了今生两人初见时的场景。
月之塔的石台上，她也是这般表情。听到自己自报家门后，雾气氤氲的眸子温柔得如同晴朗的星空。
悲伤的记忆此刻却如此的甜蜜。珊微笑着看着蒂莱萨向自己举起弓箭。墨蓝色的弓身在焦黑的天空和同样一片黑色的大地上闪烁着不祥的光芒。厚重的深蓝，和同样厚重的黑色交织缠绕在一起，将她白皙的肌肤映出一片暗色。尖尖的耳朵和精纯的黑暗与极强的攻击气息让她看上去就像是神话传说中的暗夜精灵一样。
“蒂丝，你真的要杀我？”出乎意料的，珊扬起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蒂莱萨的手颤了颤，墨蓝色的光芒开始有些不稳。她有些迷惑地抬起头，虽然眸子还是那样似乎没有焦距，但是偶尔闪现的清明已经足以让珊看到希望。然而，下一瞬间，蒂丝忽然浑身颤抖。原本表情淡漠的脸颊忽然显出无限痛苦的神色，眸子混沌一片如同天地初开时的风雪。
忽然，她双手捂住太阳穴，向后退了两步，跪倒在地上，纤细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珊看在眼里，很想过去扶起她，安慰她，缓解她的痛苦。然而她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蒂莱萨觉得自己的意识一片模糊，如同置身在一片茫然又迷惑的幻觉中。她一个人慢慢向前走着，四周是光怪陆离的色彩。但是若定睛一看，却只能看到一个女子的侧脸。微笑着的她，冷静地分析问题的她，打斗中的她，与自己肢体交缠的她……
可是，为什么，自己这样痛苦，她却并没有上前来？而是站在原地，仅仅看着自己？
你也不要我了吗？
可是……你是我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生生世世，永永远远，你都是我的。
就像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在告诉我，生生世世永永远远，我都必须除掉站在我面前的人一样。
碧色的眼睛闪过了一丝光芒。
“对不起……”蒂莱萨慢慢站起了身子，口中说着道歉的话，却依然拾起了掉落在身前的弓箭。
珊丝毫不惊讶于她的动作，反而有些欣喜地看着她：“你想起来了？”
蒂莱萨摇了摇头：“我不清楚。”然后利索地挽弓，左手齐眉而举，四只合拢，在风中划出了一支箭矢的形状。漆黑的剪头随着她的动作而逐渐浮现在她的指尖，尾羽并不是之前的黑色，而是极其浓重的金黄色。黑色与金色的交汇，如同蛰伏在暗夜森林里的毒蛇。
“为什么要杀我？”珊的口气依然是平淡的，然而她也横直起了长剑，微微矮下身子，随时等待蒂莱萨出招的时候，她可以立刻躲避。说实话，她从来没有期待过蒂莱萨听到她的声音，见到她的脸后就会恢复神智。她从来都不是单纯少年或者痴情少女，愿意相信吟游诗人为了增加民谣的苦情而随口编造的戏码。
“我的心是这么说的。”蒂莱萨依然没有动作，然而散发着浓重黑暗气息的弓箭却昭示着她随时都有可能出其不意地出手。她的手臂纤细，却举起修长的弓箭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丝的颤抖。
“那你的心还告诉了你什么？”珊问。
蒂莱萨想了想，说道：“你是我的。”
然后，在珊愣住，或者因为狂喜而怔忡的一瞬间，乌金的箭矢陡然幻化成九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天际，划出数道优美的弧线后，又一次分裂幻化，变成漫天的箭雨，雷霆万钧一样，横扫了整个战场。
“墨勒斯，你？！”
墨勒斯苦笑着看了一眼担心的弗莱尔，摇了摇头。此时此刻，如果他再不出手相救，恐怕珊就要丧命于此。真没想到，即使冷静强大如同水之幻剑使，如今的光之守护者，四相圣剑的主人，竟然也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告白而失神。到底是爱情的力量太强大了，足以让人迷惑心智呢，还是说是即使是珊，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无尽的魔力幻化成无尽的希望，守护在她的身旁。”
四象之圣典残破色书页上浮现起无数金黄的色泽。影月祭司抬起手，指尖修长，指向站在远处的珊。那些光芒仿佛是受到了指引，化作无数金色的蝴蝶，倐然冲向几百米外，围绕在珊的四周，幻化成光的罩壁。
附着了黑暗精纯的攻击气息的箭雨淋漓而下，与光的结界相触。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彼此消磨地抗衡着，珊已经回过了神，不动声色地向墨勒斯与弗莱尔的方向投出了一个感谢的眼神。
只是，以墨勒斯现在的身体状况，使用魔法实在是太勉强了。他扶住弗莱尔的肩膀，弯下腰咳了几声，血迹渗透入焦黑的土地。
珊疾步趋近，倒转长剑。锐利的剑锋夹杂了雷霆之势刺向蒂莱萨的颈子。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蒂莱萨并没有躲闪。她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仿佛没有神智，甚至感知不到危险的降临；又仿佛是内心闪现了太多的东西，她却无法捕捉。
珊的剑刺穿了蒂莱萨的心口，同时她自己也感到心下一痛。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能把全部的血液都集中在左胸的位置。她后知后觉地低下了头，才发现自己的铠甲已经被一支黑色的箭矢洞穿。金色的尾羽颤抖地露在外面，在自己的注视下化作一团黑色的烟雾，瞬间由伤口刺进自己的四肢百骸，如同邪恶而浓稠的汁液，贯穿在自己的血脉里。
眼前的一切顿时黑了下去，仿佛永远也无法醒来的黑色梦魇。
她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个黑暗的虚空里。空间的气氛像是柔软的丝绸，轻轻
地抚摸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安抚内心每一个不平的躁动。
黑暗之中浮现出那个女子的脸。印象之中她的表情总是淡漠而疏离的，眼睛像翡翠一样碧绿，肌肤像玉石一样光洁。她总是赤着足，长长的黑色纱裙蜿蜒到地上，如同一潭流泉散落在她的脚边。对上自己的目光，她温柔地笑了，目光如同湖面上淡淡的倒影，带着无法言说的悲伤。
“珊，你会杀了我吗？”蒂丝温柔地看着她，淡淡地笑着。
“……杀了你，是我的宿命？”她也笑着看着她，却并不是蒂丝的忧伤。
“我们的宿命都是相同的。”蒂丝说，她身体的轮廓越来越飘渺，淡金色的光芒几乎快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千年乃是一个轮回。短暂的苏醒，换来的是长久的沉眠。如你如我，都在千年的约定中重复着相聚和分离。这不是一个结束，更不是一个开始。”
“你累么？”她却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修长的手指伸了出来，似乎欲要摩擦她的侧脸。然而，手指却突兀地穿过了蒂丝透明的脸。她的身形依然清晰，却不过是一个倒影。
蒂丝垂下眼睛，热泪从明眸中落下，穿过自己的身体，落在无尽的黑夜里。
如果不能将你从无尽的痛苦中解放出来，那么我陪你一起死。
相会在黑暗阴冷的地狱里，在地狱深处的寒风中。在那个能让人忘记生前的爱与恨，能让人背弃他们对天神的誓约的地方。
她看见蒂丝的眼神。
不是绝望，不是怨恨，不是痛苦。
而是悲伤到极致的期待。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The Imminent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