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型月]残伤》画沉黄昏寒霜落

123、一百二十三、痛觉残留（八）

　　她现在毫无疑问是睡着了，但是却有留有清醒的意识。
　　这很奇怪吗？至少对她来说这算是很稀奇的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毫无疑问是睡着了，现在却可以这么清醒地思考，这实在是十分难以想象的事。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那就让自己静一静吧。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现在她的心情毫无疑问是非常的糟糕，至于理由，她想她自己是非常清楚的。
　　如果，这就是紫阳小姐的目的的话……她毫无疑问是大获成功了。
　　如此烦躁的理由，是不应该的。
　　浅上藤乃和浅神藤乃现在似乎是在共用一个身体，这么离奇的事情她很快就接受了。但是，浅神藤乃非常、非常的不快。
　　非要问为什么不快的话，大概是过于浓重的自我厌恶。
　　浅上藤乃和浅神藤乃并不能说是两个人。如果在这个不存在七夜紫阳、自己小时候没有被龙之介带走的世界，自己最后就会变成浅上藤乃。
　　啊，没错，如果没有紫阳小姐的话，最后，自己会变成这样。
　　会就这样，无限地自我厌恶下去吗？
　　但是自己可以责怪浅上藤乃，厌恶浅上藤乃吗？自己有这个资格吗？
　　浅神藤乃拥有什么，浅上藤乃又拥有什么？
　　光是稍微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她就只能哑然。
　　自己拥有的，比起她来说实在是多了太多太多了。
　　和虽然不是亲人，但是关系和亲人没有两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有着值得信赖的友人，能够托付生命的伙伴，还有喜欢到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人……
　　母亲一样的师父，可以全心全意地去相信的伙伴，毫无疑问是一直为自己着想、关心着自己的大家……
　　我拥有着什么，而你又拥有着什么呢？
　　啊啊……无论紫阳小姐的目的是什么，至少有一点是她已经明白了的。
　　自己实在是，太过幸福。

　　两仪式走进房间时，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少女。
　　什么啊，这样就算是解决了吗？
　　“……”式皱着眉左右看看，看不到平时这个时间应该在这里的二人，便走进了有响动声的里间。
　　她刚刚踏入里间，就看到躺在床上的谁猛地坐了起来抱头惨叫。
　　打扮疑似上班族的女人捂住了耳朵，青年在不断地安抚惨叫的少年。
　　在少年终于停止惨叫松了口气的时候，有一个人进了里间：“那个，请问……”少女一脸的茫然，而少年看到她的脸的同时再度惨呼了起来：“救我，救我啊！！！前辈！拜托你，救救我！！那个怪物要杀我！！！”
　　“启……太……”少女的脸上带着困惑和恍惚：“怎么会……在这里？”
　　橙子眨了眨眼：“哦？这可是你让小伙子带回来的啊，这就忘了吗？”
　　藤乃慢慢摇了摇头，然后在看到了黑桐干也的那一瞬僵住了：“前……前辈？”
　　黑桐干也一脸的迷茫：“啊？”
　　“你是……式小姐？”
　　两仪式终于从她的称呼中感受到了什么微妙的变化。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衣的女人在少女身后现身：“藤乃？”
　　藤乃转过头去后便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那个……？”
　　“……Master？”
　　少女一脸迷茫地望着打扮奇特的女人，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就在此时，青年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出了房间。
　　藤乃转身快步追了上去。
　　两仪式看了一眼橙子，见对方点了点头才有些不情愿地追了过去。
　　跑下楼梯的时候，身体突然不停指挥了，只是脚下一滞，藤乃整个人就摔下了楼梯。
　　幸好没有受伤，但是……好痛……
　　原来……疼痛是……如此的……
　　她躺在地上半天都动不了，只得痛苦地蜷缩在水泥地面上。
　　“喂，没事吧？”带着不可置信与犹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藤乃歪了歪头，看见了穿着和服的少女。
　　“没……事……”她勉力爬起来，只觉得有些头疼。
　　是不是，又要……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吗！？
　　下一刻，她彻底地清醒过来了。
　　两仪式看着面前明显身周的气势都一变的少女，忽然明白了什么。
　　二人的视线交汇，藤乃对着式轻轻点了点头：“对不起，是给你添麻烦了吗，式？”
　　“哼……”式慢慢地笑了起来：“你果然是一样的啊，浅神。”
　　藤乃闻言也笑了起来：“不对哦。”
　　少女注视着式的眼神是不可思议的温柔：“式不可能，和我这种人一样。”
　　“正因为如此，所以式才是我的梦啊……”
　　“啊，先不说这个了……”藤乃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再不赶快的话，又要让他跑掉了……只有这个是无论如何都要做的……”她说完之后便快步走下了楼梯。
　　而两仪式，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狠狠地皱起了眉。
　　然后，她发自内心地，愉快地笑了起来。

　　“Rider。”藤乃低声唤道：“不，先不用灵体化……就这样交谈。”
　　身后传来了女性的声音：“明白了。可以告诉我刚才是怎么回事吗，藤乃？”
　　“啊……怎么说呢，似乎就是原来在这个世界的浅上藤乃……”藤乃苦笑着：“之后想要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是，请说。”
　　“那个……这次的事情就交给我，无论如何都请不要插手，好吗？”
　　“限定于什么情况？”
　　“就算我有什么危险，也请不要动手。”藤乃垂眸：“我想……这件事一定要我自己去做才行，不能借助任何的外力。”
　　女性的声音在隔了一段时间后才再度传入藤乃耳中：“恕我无法遵从。”
　　第一次被英灵拒绝，藤乃有些吃惊地顿了顿脚步，之后困惑地问道：“为什么？”
　　“保护Master是我的责任。”
　　“但是……其实，圣杯战争也已经结束了不是吗？再这样以主仆关系相处，我会觉得我很卑鄙的哦？”藤乃无奈地道：“我也没有真的把Rider和Archer当做单纯的使魔，况且现在圣杯战争已经结束，我们就以普通朋友的身份……”
　　“Master！”Rider的声音提高了不止一点：“我说过了，身为Servant的我的义务就是保护Master，契约存在一天，这种关系就不会改变。”
　　藤乃在沉默了一阵后，问道：“那么Archer呢？”既然Rider是这样想的，她想她至少想要知道Archer的想法是否与此相同。
　　Rider不再说话。
　　藤乃又走了很远后，才听到Rider的声音：“我知道了，如Master所愿，若非您的命令，我不会轻易出手。”
　　藤乃缓缓舒了口气，安心地微笑了起来。

　　现在是七月二十三日晚上七点半，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是可以动手的时候了。
　　藤乃一直远远尾随着凑启太，从没有将他跟丢过。
　　白天街道上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人了，如果贸然动手一定会引起极大的恐慌，所以一直用千里眼从远处追踪，等到夜晚无人时再动手会比较理想。
　　入夜时，青年走进了无人的小巷。
　　很好。
　　就在远处，在这里，不要惊动青年地，在其毫无所觉的时候……
　　她清楚地看见了青年头颅滚落在地上，失去头颅的躯体一时没有倒下，鲜血如同喷泉一样洒得极高极远，将那条小巷子整个染上了鲜红色。
　　藤乃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这样靠在路边，捂住了自己的脸。
　　所以，现在自己身上已经背负了多重的罪呢？
　　但是至少这一切都是浅神藤乃做的，和浅上藤乃没有半分关系。
　　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这样就好了……吗？

　　七月二十三日夜晚十一时。
　　少女走在入夜的街道上。
　　走过马路时，刺耳的鸣笛声传来。
　　她强忍着剧痛，向着下一刻就可能夺取自己生命的铁兽投去一瞥。
　　然后，少女唇边勾起了残忍的微笑。
　　不会死，不想死，不能死……
　　所以，所有会威胁到她的生命的东西，都去死好了。

　　浅神藤乃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事故现场。
　　依稀能够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汽车朝着浅上藤乃冲来，来不及闪避发出了刺耳的鸣笛声，然后……
　　司机被绞杀，汽车失去控制撞到路边的建筑物上。
　　浅神藤乃把自己困在了宾馆的单人间中。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的空间能够让她稍微感受到安心。
　　门窗上都布下了结界，除非是自己愿意，否则无论如何都出不去了。
　　究竟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这种状况……她已经忍耐不了了。
　　她，用自己的身体去杀人，毫无意义地杀了无关的人。
　　不管是意外还是无意识，事实是，有无关的人死了，被浅上藤乃杀死了。
　　再也无法容忍，有人操控着自己的身体去做这种事情了。
　　——尽管，是浅神藤乃取代了浅上藤乃的存在，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现在只能说对不起了，除此之外……
　　现在是七月二十四日的凌晨两点多，就这样睡到天亮吧。藤乃不再去胡思乱想，她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按着发热的腹部，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七月二十四日上午十时。
　　天空中万里无云，蔚蓝的天空中太阳就像平日一样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只是，下午就会有台风来了吧。
　　果不其然，到了正午时分，天空就渐渐地变为了铅灰色。
　　藤乃改变了方向。
　　原本她想着，回到家里，去看一看母亲。
　　母亲是真心爱着她的，但是能减弱这份爱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所以藤乃也没有什么能说的，只是想再一次亲眼看一看母亲。
　　那么多年了，早就已经忘记了母亲是什么样子，母亲又应该是什么样的存在。会是什么样的呢，会温柔地摸自己的头，温柔地同自己对话，和自己一起度过平凡而又温馨美好的时光吗？
　　本来是打算回家的，但是望着这样阴沉的天气，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步行了几个小时，来到了港口的大桥处。
　　地上的部分有警卫员看守进不去，但是地下还未开业的商店街只要有磁卡便可以进去，藤乃进去之后便松了口气。
　　地下一片黑暗，可以听到狂风呼啸的声音，藤乃按着疼痛不已地腹部，慢慢地向前移动着。
　　穿过大约五百米的商店街就是钢筋林立的地下停车场，因为这里尚未完工所以显得很是凌乱。
　　暴雨的声音，暴风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黑暗空间里显得是如此的鲜明。
　　藤乃喘着气，背靠着墙坐下。
　　意识，渐渐地离她远去。
　　这并非是指要昏迷过去或者是昏睡过去的意思，与此不同地，她保持着清醒的人所拥有的一切的感官，通过触觉和视觉感觉到了，自己，站了起来。
　　想要上去看看，心中莫名其妙的兴奋操纵着她的身体向着桥面走去。

　　柏油路已经完全被暴雨浸湿，每走一步都会踩进深至脚踝的雨水中去。
　　天空一片黑暗，狂风在海上肆虐着，雨点打在身上甚至能够让人感觉到有那么一点的疼痛。
　　就在这样的风景之中，少女看见了，极不寻常地和自己一样，在台风登陆的天气里站在这片狂风骤雨之中的人。
　　大约在浅上藤乃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站着白衣的少女。
　　白色的丝绸和服和红色的皮夹克，少女漂亮的黑发以及清丽的面容都已经被雨水浸湿，在黑暗中微弱地亮着暗淡灯光的路灯下，像是在等待藤乃一样，一直站着，如同雨中的幽灵一般。
　　她，是在等着我吗？
　　藤乃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唇角，勾起了一个不祥的弧度。
　　她大概明白了，自己即将做的事情。
　　停下……
　　她想要叫出来，却出不了声。
　　“终于见到你了，浅上。我可是，找了你一天啊。”少女歪起了头，那眼神中有的，仅仅是愤怒、冷漠以及杀意。
　　浅上藤乃几乎是颤抖着叫出了她的名字：“两仪——式。”
　　“你要是就这样乖乖回家有多好。”
　　“……”少女慢慢地，将手覆上了自己的脸。
　　透过指缝向外窥视，少女的双眼中慢慢点燃了螺旋。
　　不、要……
　　不可以，只有这个绝对不可以，只有这个无论如何都不可以！